48、第十六回 静听松风寒（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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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康见状不由有些疑惑，心思转了一周也没猜出武敦儒想说什么，只得开口问道：“怎么了？”见武敦儒迟疑许久却还是摇头不语，杨康眉峰微微蹙起，沉吟片刻，忽然道：“是与李莫愁有关，还是与我有关？”
武敦儒闻言不由大惊，骇然望向杨康，却见杨康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猜中了？”见武敦儒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李莫愁的事我与修文提过……我虽保了她一次，但不会再保第二次，你们无须为此介怀。”
武敦儒轻声道：“此事修文也告诉我了。”
“那便是与我有关了？——你想问什么？”
武敦儒脸色有些苍白，但仍勉力抬起头直视杨康：“你……杨师叔为什么整整二十年都不见杨大哥？”
杨康神色平静地回视武敦儒：“你想问的是我，还是你父亲？”见武敦儒浑身一震，他不由有些寂寥地叹了口气，“我当年那些事也不知你究竟知道多少……但你应明白，我和你父亲的情况完全不同，不可一概而论。”他闭了闭眼，斟酌着语气又道，“我与武三爷没什么交往，对他也不了解。但我相信，无论他曾经怎样糊涂……他一直都是爱你和修文的。或许他也曾伤了你们，但我想，那绝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见武敦儒眼神微闪，他苦笑了一声又道：“至于我对过儿……如果可能，我不但希望他不知道我还活着，甚至希望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我。”
武敦儒听他语气平静，但话语中的沉郁浓重得直压得人透不过起来，不由心下一紧。杨康见状却反而笑了：“我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
武敦儒一怔，就在杨康以为他又将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却低声开口道：“我只是没料到，杨师叔竟会对我一个晚辈说这个。”
杨康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对哪个晚辈都不忌讳说这些的。”说着，他又有些失神，“没办法，谁让我认识个三十五六了还厚着脸皮向人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求婚的‘长辈’？”
武敦儒沉默片刻，轻声道：“难怪修文芙妹都愿意与师叔亲近。”杨康洒然一笑，却听武敦儒又道，“可是杨大哥呢？”
杨康怔忡片刻，轻叹道：“过儿啊……他和你们都不同。”
他没有再说，武敦儒却也不再问，一时间只闻松风阵阵，在耳边回响不休。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之间几乎无话，只是不疾不徐地走在林间。又过得片刻，两人出了松林，便见武修文与郭芙一脸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住的慌乱，边上黄蓉手持打狗棒，神色间也有隐忧。武敦儒见状不由一愣，却听身边的杨康轻笑一声道：“怎的都聚在这里？”
黄蓉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有脸问？不是你让芙儿找我，说是你若一个时辰还不出这松林便要我进去救人么？”
杨康摸摸鼻子道：“郭大哥的性子你还有不知道的？我让芙儿寻你不过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黄蓉一呆道：“跟靖哥哥有什么关系？”
杨康也是一愣：“芙儿没与你说？”他狐疑地望向郭芙，却见郭芙脸一红，低声道：“我、我只记得要与妈说……不记得为什么了。”
杨康闻言不禁失笑，瞥见黄蓉疑惑的视线，正欲打个哈哈含混过去，却听黄蓉已开口道：“敦儒，你方才见着什么了？”
武敦儒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杨康。却见杨康神色平和，见他望向自己，温和地一笑道：“还记得我适才说过什么吗？”
——对你师母……你想到什么，尽管说与她听便是。
武敦儒闭了闭眼，慢慢说道：“我方才路过试剑峰，只见到杨师叔和师父在动手过招。”
黄蓉了然中隐隐又有些困惑：“过招？”
武敦儒点头道：“杨师叔用的……是江南七侠几位祖师的功夫。”
黄蓉方自一奇，但随即心念一转，望向杨康的视线便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几个小辈看不出来，杨康却如芒刺背，感觉黄蓉微挑的眉状似平和的语气里都极有深意：“……原来如此。”
你不怕靖哥哥会一个激动控制不了自己伤了你，却怕他伤了你之后他会内疚后悔，所以才令芙儿火急火燎地来寻我……杨康，好手段啊！
杨康见她神色便知她已明了此事缘由，想到前夜这嫂子还在自己面前说着“你便让我省省心”，今日却又玩了一场火，心中不由微愧，难得有些心虚地道：“咳，大嫂既已明了，小弟也无需多言。……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累得不轻，这便告退了。”
黄蓉见他目光躲闪，原想再刺他几句，但毕竟一众小辈围在身侧，只得叹口气道：“既是一夜未睡，便早些歇着吧。”
见杨康像只兔子一般溜之大吉，场中诸人不由都有些错愕。黄蓉苦笑着看了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片刻，转过头道：“没事了，都散了吧。——敦儒你留一下。”
郭芙与武修文互视一眼，乖乖走开，全不似两年前大胜关英雄大会黄蓉单独点了杨过留下时的不甘不愿。
武敦儒站在黄蓉面前，刚有些疑惑师母让他留下的用意，却听黄蓉叹口气道：“我瞧你在你杨师叔面前，可不似在我面前这么拘谨啊。”不等武敦儒开口，她又道，“师母知道，当年霍都那‘脓包’二字到底伤了你，是不是？”
武敦儒霍然抬头：“敦儒不敢。”
黄蓉微笑道：“这种事情，哪里来敢不敢的？这一年来你勤练武艺，你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吗？”顿了顿，她又缓缓道：“霍都的来历你也听你柯公公说过了，勉强算得上你师父的师弟。他现下就在我们桃花岛上——你可知师母对你说这个的用意？”
武敦儒只觉眼眶一热，但他终于忍住了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
郭芙与武修文被黄蓉赶出松林之后，面面相觑了片刻，一时竟都有些无话。武修文刚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却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奇道：“小武兄？郭姑娘？”
两人一怔，却见耶律齐兄妹程英姐妹和完颜萍五人联袂而来。耶律齐面容俊朗风采盎然，另外四女也各是一派美丽风姿，五人并立一处却教两人看了一呆。武修文一呆过后便回过神来，调侃地看了郭芙一眼道：“芙妹，我们这主人做的可太不称职了啊。”
郭芙抿唇一笑道：“我只当慈恩大师指点完颜姐姐的轻功还要许久，现下看来完颜姐姐的功夫已练得极高明了？”
“那是，”耶律燕爽朗地笑道，“慈恩大师说了，萍妹底子不错，肯下苦功夫，又曾得名师指点，只要照目前的法儿练下去，他日必有一番成就！”
完颜萍脸一红，有些羞涩。耶律齐见状笑道：“好了三妹，别打趣萍妹了。都是做人夫人的人了，还像从前一般像什么话？”
“像从前一般怎么了？”耶律燕扭头向耶律齐做个鬼脸，笑嘻嘻地挽上完颜萍的胳膊，“敦儒才不会在乎呢，是吧小叔？”最后一句“小叔”令武修文一窘，有些尴尬地道：“那是自然，大哥就喜欢嫂子豪爽平易的性子。”
陆无双与他也曾一同临敌多次，这时瞧着他的模样不由笑道：“哦，你大哥喜欢耶律姑娘的豪爽平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呢？”
完颜萍见陆无双与耶律燕不约而同将似有深意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心中一急，偏偏耶律燕抓得极牢，她又不愿强挣，只得祈求地望向在一边含笑而立的耶律齐与程英。哪知耶律齐固然笑眯眯地不加理会，程英瞧了她一眼，又瞧了武修文一眼，却也只是微笑不语。
武修文见完颜萍脸涨得通红，心中一紧，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足下一疼，竟是被郭芙踩了一脚。他方自一呆，却听郭芙笑道：“无双姐姐看上去很关心小武哥哥啊？”
武修文听郭芙的话里竟透着三分暧昧，又是一急，却见陆无双眼珠一转，当下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既然有人自称是我长辈……我这做晚辈的当然要对长辈关心一二了，有何稀奇？”
“长辈？”郭芙一怔，只见身边武修文一脸的不自在，面皮抖了一抖终于哭丧着脸道：“陆姑娘，说我是你长辈的是杨师叔……你、你要报复也别来找我啊！”
陆无双闻言“扑哧”一笑：“瞧你那点儿出息，什么都往杨伯伯身上推——是不是啊表姐？”
程英性子温婉稳重，见几人说笑也不参与，直到陆无双问到她头上才含笑道：“杨伯伯说的原也不错。”顿了一顿，她似也有些无奈地道，“小武公子，郭姑娘，我虽是师父弟子，但与你们几位年龄相近。原本师父名号中便有一个‘邪’字，平素也不大理会礼教之说，不如我们就平辈论交，你们看如何？”
武修文闻言连忙附和道：“姑娘说得是，只是在我师父面前……”
程英笑道：“此事我已与师姐提过，她的意思也是一样。”
武修文听闻黄蓉也已同意，心中一喜，脑筋便又运转起来，转头道：“如此说来，耶律大哥……”
耶律齐方自洒然一笑，尚未开口，却听陆无双在一边嘲笑道：“你都已经喊了人家几百声‘大哥’了，难道还要改口喊——喊什么来着？啊，对了，该喊他‘师祖’！”
耶律齐一窘，面上连连苦笑，但眼底深处亦是一抹柔和的欣然与喜悦。郭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嘟起嘴道：“行啦行啦！你们这也是长辈，那也是长辈的，就我一个当定了小辈！”
“谁说就你一个了？”耶律燕嘻嘻一笑，将完颜萍推进郭芙怀里，“这不还有一个‘晚辈’么？”
郭芙一把搂住完颜萍，却见方才一直沉默的完颜萍此时也终于展颜一笑，道：“都说了平辈论交了，还论什么‘长辈’、‘晚辈’的？”
众人闻言均是大乐，郭芙自也是笑得最灿烂的一个。眼见武敦儒自不远处行来，她立刻伸起手朝他打招呼，清亮的招呼声出口的时候，却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多少年了，她竟然还能看到这一天。从桃花岛到襄阳城，少男少女们的肆意玩闹陪伴她度过了人生的一年又一年。而这辈子，这般欢畅地与她一起笑着的人里，竟又多了两个她先前从未曾想到过的人。
该知足了。她认真地想着，随即抿唇而笑。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十六回 静听松风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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