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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八回 客路青山外(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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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围坐相谈,外间却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原来是教内弟子来报蒙古兵大举攻山。丘处机笑道:“今日时机可当真不巧,郭夫人远道而来,贫道却难尽地主之谊。”
黄蓉见教中诸道忙而不乱有条不紊,不由赞道:“全真教不愧中原武林第一大教,今日虽退,来日定有中兴之机。”
二人相互寒暄几句,李志常已押着霍都来到殿上。杨康见黄蓉皱眉不语,低声道:“若他只是一个寻常蒙古小王,就地解决倒也不妨,只是除了我那大哥,‘妙手书生’今生也许只他一个传人……”
黄蓉闻言一惊:“怎的他是朱二侠的徒弟?”杨康微微摇头,却不说话。黄蓉沉吟片刻,突见郭芙神色有异,心念一转便即笑道:“芙儿,你身上的好东西今日可有了用武之地啦。”
杨康听闻此言也立时明白过来,含笑点头。众人均觉疑惑,却见郭芙脸一红,从袖中掏出一把暗器来,颇有些尴尬地道:“古墓派的暗器上好些都淬了毒,非古墓独门解药断不能解。”
原来郭芙所学功夫虽均是上乘,毕竟火候不够,若正面与人相斗难免吃亏。杨过知她父母一时并未想到这一层,便送了她一些冰魄银针和玉蜂针。此刻殿上诸人均不惯使暗器,亦非在兵刃上淬毒之辈,是以若要以毒胁迫霍都,却非得倚靠郭芙那一把暗器不可了。霍都一见玉蜂针当即变色,黄蓉却不待他挣扎,手指微弹,立时便以“弹指神通”的功夫将玉蜂针弹入霍都身前几个大穴之中。
此时众人已可听见蒙古兵士的呼喝之声,黄蓉向丘处机行礼道:“他日还请道长来襄阳一座,我与靖哥哥当扫榻相迎。”
丘处机微微点头,突然道:“康儿,你何不与郭夫人同行?”
杨康笑道:“徒儿若是与大嫂同去襄阳,少不得又要多有耽搁。情花之毒我虽心里有些底子,但……总免不了担心。”
武三通道:“不如郭夫人和郭大小姐先将郭二姑娘和霍都这恶贼送回襄阳,这位杨……杨兄弟偕同程姑娘和陆姑娘直接去绝情谷,我父子和完颜姑娘先与儒儿他们会合。”
黄蓉笑道:“哎哟,完颜姑娘一个女孩子家,跟你和修儿两个大老粗同行可不方便,还是与我和芙儿同路吧。”
武三通“啊”了一声道:“郭夫人说的不错。”
黄蓉见几人均无异议,便与众人各自告别,约定绝情谷再会。
杨康对程陆二人微微一笑:“终南山地势虽非至险,蒙古兵放火烧山总是多有不便,两位姑娘请跟着我,莫要走岔了路。”
程陆二人对视一眼,先后跟上杨康。三人并不走大道,却专挑山间小路,好在杨康对这附近地势甚熟,倒无迷路之虞。三人运起轻功,行了数十里,空中骤然降下大雪。陆无双不知不觉缓下脚步,呵出一口气轻声道:“表姐,你看这雪下得多大。”
程英微笑道:“是啊,我在江南还未曾见过如此大雪。”
杨康闻言也是一笑:“两位姑娘久居江南,想来尚未见过这北边风光吧。”
程英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叹:“若非外族侵我华夏河山……”
杨康瞧她神色,心中不由一动,道:“程姑娘不愧是黄岛主之徒,甚有尊师风范。”程英双颊微微一红,正要谦辞几句,却听杨康轻声又道,“其实我本未料到,陈梅曲陆武冯六位之后,黄岛主竟会再收弟子。瞧来黄岛主对你期望颇深啊。”
程英闻言不由怔了片刻。她对黄药师虽尊敬至极,但因这师父脾气古怪,她又非灵慧多智之人,是以从不曾想过自己对师父的意义。杨康如此一提,她心中隐隐浮起一点把握不住的东西,过了半晌才迟疑道:“师父……”
杨康慢慢道:“黄岛主的心思,自不会对姑娘说,他的心里,也未必真会这么想。只是……在旁人眼里,桃花岛主一代宗师,所学所专更是无比驳杂,若是绝学失传,未免可惜。”
程英低声道:“师姐所学远胜于我。”
杨康却摇头道:“你师姐是丐帮帮主,洪老前辈的传人,而非黄岛主的得意门生。”
他见程英陷入沉思也不再多话,倒是转头对陆无双笑道:“陆姑娘,在全真教里你就一刻不停地打量我,不知可打量出什么名堂来了?”
陆无双虽非扭捏的姑娘,被杨康这么直白的一说仍是俏脸飞红,啐道:“果然是傻蛋的爹爹,性子都是一样的坏!”
杨康听了也不以为意,笑道:“是啊,过儿一路上不断得罪姑娘。等再见到他,我便让他给姑娘赔个不是如何?”
陆无双跺脚道:“谁要他赔不是了?他……”她说着说着,脸上却忽现黯然之色。
杨康见状心中自也不忍,轻叹一口气,道:“我劝姑娘莫再多想,这男欢女爱之事,原是半点强求不得的。”他话虽是对着陆无双说的,其实也暗含规劝程英之意。但两个女子虽然强作欢颜,但均是神色黯然。
三人谈说之际,忽见不远之处有两间茅屋,屋中似有炊烟袅袅飘起。及至走近,杨康心中一动,扬声道:“路人为风雪所困,不知屋主可否行个方便?”
只见屋内走出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胖一瘦。那胖的面目甚是和蔼,对三人笑道:“三位快请入内一坐,我二人也是过路之人,借这茅屋避避风雪。”
杨康早已认出这两名乞丐的身份,只是想到二人本就面和心不合,心道不妨由得他们狗咬狗内讧,不必理会。陆无双见杨康嘴角噙笑,依稀有几分杨过使坏前的模样,不由笑道:“杨伯伯,你是不是认得这两个乞丐?”
杨康微微一笑:“这个胖的是丐帮的叛徒彭长老,瘦的我却不识。”
陆无双“咦”了一声道:“长老?我听说丐帮现任鲁帮主做帮主前也是长老。那这个姓彭的地位岂非高得很,为什么要背叛丐帮?”
听了陆无双的话,杨康不由一怔,神色微暗,道:“无非是为了荣华富贵、权势名望。”他见陆无双与程英面上均有好奇之色,想了想,笑道:“不知两位姑娘爱听故事吗?”
陆无双问道:“关于那个姓彭的?”
杨康点点头,又微微一笑:“还有当年年方十六的黄姑娘是如何在君山大会上扬名,然后成为如今闻名天下的黄帮主。”
直到很多年以后,陆无双碰到风雪交加的时日还是会怔怔想起今日。那时她并不知道故事里与黄蓉对峙的人是谁,只是吃吃笑着追问杨康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后来如何了。
“后来,”杨康有些恍惚,眼中露出些许温柔缠绵之色,“他便带着他的未婚妻子,灰溜溜地逃上了铁掌峰啦。”
陆无双一怔,淡了说笑的心思,轻声说道:“我去外头瞧瞧有什么能打来吃的。”
杨康原想阻止,迟疑间陆无双却已去得远了。程英轻声道:“杨伯伯别担心,表妹既能多次在李莫愁手下逃生,自有她的本事。”
杨康点点头,忽然道:“你猜出那个少年是谁了么?”
程英眼神一闪,低声道:“纵然没有那个少年,彭长老这样的人也迟早要背叛丐帮的。”
杨康轻笑一声,正欲答话,却听远远传来两句佛偈,之后便是一个苍老却不失中气的声音扬声道:“天寒雪大,请主人家施舍一口热水。”
彭长老上前开门,只见门外是两个僧人,一个白眉慈霭,另一个缁衣的却煞气颇重,不由一呆。他将二僧迎至门内,二僧径自掏出干粮歇息,并无多话。
这时陆无双也已打了一头獐子回来,杨康和程英走到外间,又与两位僧人客套了几句。杨康心知这两名僧人必是一灯大师和慈恩,正寻思当否表明身份,却见慈恩突然自怀中掏出两副铁拷,一副扣在双足上,另一副却扣在双手上。
杨康知他杀念将起,轻轻拉了一把陆无双,低声道:“陆姑娘,你与你表姐一同坐过来吧。”陆无双瞧慈恩面目凶煞殊为可憎,心下早已害怕,听得杨康此言,便起身坐到程英身边。
她方一坐下,便见慈恩浑身颤抖,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求佛祖原谅。一灯大师劝慰良久,又以“佛说鹿母经”的寓言故事点化,只是慈恩始终似懂非懂,犹如困兽。程英心善,见慈恩如此痛苦,心有不忍,但她于佛理向不精研,一时之间哪有开导之言?正自苦恼,却听杨康缓缓道:“这位大师,若你是那三只小鹿中的一只,长大后可会想法杀那猎人,为母亲报仇?”
慈恩闻言不由一呆,苦苦思索。一灯大师注目于杨康,只见杨康面容隐在火光之下,旁若无人地径自出神,倒似那句问话并非出自他口了。
慈恩半晌也不开口,一旁的陆无双却突然咬牙道:“杀母之仇,怎能不报!”
陆无双面上满是恨色,显然想起了李莫愁杀她全家之仇。程英原本想劝,但念及昔年姨丈阿姨待自己的好处,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杨康心下微悔自己出言鲁莽,却见一灯大师面目仍是慈和,眼中虽有怜惜,却无怪罪。他心中暗奇,只道一灯大师乃有道高僧,听了陆无双之语怎会如此无动于衷?
陆无双此时已抢声道:“大和尚,你听我说要报仇,便觉得我是残忍无情之人,是也不是?”
一灯大师道:“阿弥陀佛,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贫僧岂敢妄为人师?”
陆无双笑道:“你这大和尚倒有趣。”
程英暗拉了她一把道:“表妹,不得无礼。”
一灯大师呵呵一笑:“女施主也是直率敢言。”
杨康耳中虽听二女与一灯大师闲谈,心中却时刻留意慈恩与两丐动静。却见慈恩陷入沉思后脸色不断变化,忽喜忽悲,忽怒忽静,陆无双那一句话他根本未曾听入耳中。
就在这时,却见始终笑嘻嘻的彭长老突然开口问道:“大师傅,你是不是觉得一身的力气不使将出来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