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松寥片石

108、第三十二回 黄尘足古今（中）

　　杨康心中思绪起伏，郭芙却并未察觉，只是皱眉问道：“你给一灯大师留下的地图……便是那海陵王宝藏的所在之地吗？”

　　杨康回过神来，笑道：“自然不是。你说我自命不凡也好，自以为是也罢，这次的事，我便是不愿旁人插手。”

　　郭芙奇道：“那这图是什么？”

　　杨康道：“那是武三爷他们的所在。哈哈，话说回来，他们去找欧阳的晦气，没想到却连地方找错了。好在一灯大师脚程快，不出数日，应当便能将他们救出。”他见郭芙神色有异，不由怔道，“怎么了？”

　　郭芙低声道：“之前一直忘了跟你说。前几日我遇上欧阳伯伯，他跟我一样被你气得狠了，于是我们一合计……咳，不小心，便约好他去找杨大哥，我来寻你。”

　　她不敢看杨康，便有些尴尬地把玩着垂下的一缕秀发。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杨康发作，终于好奇地抬起头。却见杨康一脸恼羞成怒，却发作不出的无奈模样，隔了良久才闷声说道：“下不为例。”

　　郭芙难得见他如此，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好啦，莫说欧阳伯伯与杨大哥赶不赶得及，便是他们真的牵扯进来，也不过是给咱们添了两个帮手，也不是坏事。”

　　杨康听她一句“咱们”说得无比自然，只觉得心中又甜又酸，轻声道，“芙儿……”

　　郭芙却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哀求道：“二叔，我现下可不想听你说扫人兴的话。那些……那些以后再说，成不成？”

　　杨康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先前虽隐约察觉了自己与郭芙的心思，但一直避而不想，到后来再装不得傻的时候，也只安慰自己，郭芙性子懵懂，未必便能察觉。直到此刻见了郭芙的盈盈目光，方才明白原来懵懂的并不是郭芙，而是他。

　　他握住郭芙掩住他嘴的那只手，轻轻放了下来，柔声道：“好，依你便是。”

　　郭芙凄楚一笑，含泪道：“现下这钥匙已到手了，你要亲手交给完颜庭，还是……”

　　杨康摇头道：“我若将钥匙交给阿庭，他必不会相信，可能还会觉得我另有诡计。反正这寻宝之行，我是注定要同他们一起的。既然他不亲自向我索要钥匙，我又何必巴巴的给他送去。那不是摆明了同他撕破脸了吗？”

　　郭芙叹道：“但愿他真如你所说，还念着你们往日的交情。”

　　杨康迟疑着道：“我不是故意给阿庭说好话，而是……”

　　郭芙柔声道：“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今日之事，完颜庭其实占尽了上风。从破虏到瑛姑等人，虽然可说是秦松几人自作主张，但若非完颜庭于此确实并不看重，我想他们未必真敢做这个主……不论完颜庭是为着什么，除你之外，他毕竟不曾为难旁人。”

　　杨康低声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对凌波救走破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任由秦松和公孙绿萼放了瑛姑？”

　　郭芙沉默片刻，道：“我知道的。”

　　杨康一怔：“你知道？”

　　郭芙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绝不是因为认为你是心如铁石之人，觉得光凭破虏他们牵制不住你。而是因为……一个公孙绿萼，一个洪凌波，也许还要加上一个秦松……他本就不需要再加上别人了啊。”顿了顿，又玩笑一般地指了指自己，“况且，就算他将原本擒住的人尽数放了，不也还会有新的人傻乎乎的为你而来？”

　　杨康错愕半晌，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

　　三日后，杨康与郭芙一人吃下一粒毒丸，与秦松和公孙绿萼一道上路，出发前往西域。完颜庭与他的一小队人马乔装打扮过后，沿着秦松和公孙绿萼留下的印记跟在后面。

　　郭芙曾问起杨康他们为何要分批而行，杨康却只哂然一笑，道：“我和阿庭谁也不愿做那先灭了香火情的人，自然是能不相见，便不相见。何况阿庭也知道无论是他，还是他手下有些人，我都半点也不想瞧见。同行不同行本是无关紧要的小节，他不必为了这个惹我不快，自然乐得让我自己挑两个他不反对的人，与我们先行一步。”

　　郭芙看了一眼按辔徐行的秦松和公孙绿萼两人，简直哭笑不得：“什么让你自己选，完颜庭分明吃准了你必不肯随便找两个武功平平的士卒。这样算下来，还能有谁？”

　　杨康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四人策马向西，一路无话。

　　这一日到了昆仑山脚下的一处镇子，杨康说道：“好啦，秦公子，公孙姑娘，我们今日便在这里休息一夜，明日进山，如何？”他见秦松沉吟不语，便微微一笑，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和公孙姑娘现下还不累，其实我和芙儿也是一般。不过我们不累……跟在我们身后的人可是累得惨了。”

　　公孙绿萼和郭芙闻言都是一怔，秦松却笑了起来：“敢问先生，不知先生以为哪方比较吃亏？”

　　杨康笑道：“这我可就猜不到啦。秦公子不妨让他们都进来歇歇，让他们自己说说。”顿了顿，又道，“虽说其中几人远不及你秦公子顺眼，但世事岂有尽如人意的？遇上不顺眼的人，只当没看见，眼不见为净也就是了。芙儿，你说呢？”

　　郭芙此时已隐约猜到杨康与秦松在说什么，嫣然一笑，说道：“我听二叔的。”

　　杨康微微一笑，走进镇中最大的客店，向掌柜的说道：“四间上房。”

　　那掌柜的见他们两男两女，不由陪笑道：“客官，咱们这里上房大得很，您四位……”

　　杨康摇了摇头，温言道：“不是四位，我们有八个人。”

　　那掌柜一呆，只见店门口果真又进来四人，也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名女子向她的同伴交代了几句，便上前与先进来的一名女子攀谈起来。他见几人果真相识，连忙吩咐小二收拾房间，对杨康笑道：“好咧，四间上房，客官稍作等候便是。”

　　杨康笑道：“掌柜的多礼了。”随即侧过头，对秦松挑眉道，“还不付账？”

　　秦松苦笑道：“杨先生，我不就是鄱阳湖上欠你三两银子，你何至于如此念念不忘！”话虽如此，却还是自怀中掏出银两，暂挂在店上。

　　杨康不再理会秦松，转过头来，微笑道：“一路辛苦了。”

　　来人一身儒衫长袍，面上颇有风尘之色，但眼神仍是清明敏锐，闻言只是笑道：“我和程姑娘都是江湖中人，何来赶路辛苦一说？”

　　杨康洒然一笑，不动声色地扫了秦松一眼，忽然说道：“你若想与你义弟同房……”

　　宋青书失笑道：“然后让先生你和那蒙古鞑……那霍都王子睡一间房？”他摇了摇头，看了眼与掌柜交代完毕便一直看着这边，却始终没有插话的秦松，轻声道，“程姑娘与我说过，来日方长，凡事都不必急于一时。”

　　杨康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公孙绿萼道：“那么郭姑娘和程姑娘一间，杨先生和宋少侠一间，秦大哥与霍都王子一间，我和……我和洪姐姐一间。”说到此处，她不禁瞧了杨康与郭芙一眼。却见杨康神色冷淡，仿佛全未瞧见洪凌波，郭芙面上露出一丝恻然，但也只是淡淡向洪凌波点了点头，便拉着程英缓步走开。

　　直到与程英走进房内，合上大门，郭芙才吁了口气，道：“程姐姐，你这一路……可都是怎么过来的啊！”

　　她问得前言不搭后语，程英却似一听便明白过来，无奈地笑了笑，道：“还能怎么办？不过是如杨伯伯说的那般，看见了也只装着没看见罢了……”

　　郭芙咬唇道：“可是我明明看见了，又怎能装成没看见？我便是不明白，洪姐姐才貌双全，武功又高，可她相中谁不好，怎的非得相中霍都？”

　　程英沉默片刻，迟疑着道：“其实……那也未必。”

　　郭芙一怔，惊道：“此话当真？”

　　程英秀眉微蹙，沉吟道：“我与洪姑娘相交不深，但表妹与她却一直未曾断了联系。只是……”她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和表妹平素虽然亲近，但若是事关洪姑娘，表妹的口风却比什么都紧。我也仅仅是猜测，前些年，洪姑娘好像是有意中人，但那时霍都尚在桃花岛上，两人可谓交集全无。”

　　郭芙心中一动，自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但见程英眉间一缕忧色，连忙笑道：“且先别提旁人的意中人。倒是程姐姐你，却是在何时何地与宋少侠相识的？”

　　程英不动声色地道：“芙妹又是怎么与宋少侠相识的？”

　　“我和杨二叔去拜访一灯大师，途径鄱阳湖，凑巧遇上他和秦松。”郭芙可不会由着程英如此轻易地岔开话，简单地一笔带过之后，又追问道，“程姐姐你呢？”

　　程英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有一日我途径湖口，看到一村的村民都围在一起，也不知在干什么。我心中好奇，便上前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竟是有个青年书生不知在何处落水，竟被冲到了这个村子。”

　　郭芙噗嗤一声乐了，笑道：“我道当日宋公子那般潇洒，结果竟是成了落汤鸡给老百姓救了么？”

　　程英道：“这倒也不是。宋公子水性不弱，不至溺水。之所以会昏迷不醒，却是因为内伤发作。我心知此等内伤并非寻常百姓所能医治，便将他带至一处清静之地，为他运功疗伤。”

　　郭芙恍然道：“是了，杨二叔先前也说宋公子身上有旧伤……”

　　程英微微一笑，道：“萍水相逢，举手之劳，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后来再次相逢，却已是在华山脚下了。”她露出回忆的神色，慢慢说道：“芙妹还不知道吧，那时在华山，我其实远远曾见过你和杨伯伯一面，但你们相谈正欢，都没瞧见我。”

　　郭芙“啊”了一声，只听程英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正在四处寻访瑛姑和破虏，便想着既然巧遇，不妨过来问问有无我可帮忙的地方。但此时却给我发现了一件事。”

　　郭芙奇道：“什么事？”

　　“一是宋公子对你和杨伯伯一路跟踪，二是另有一伙人也对你们的行程非常上心。”程英皱眉道，“我在江湖上也算有些朋友，但暗中打听下来，却发现无论是宋公子还是那一伙人，竟都探听不出来历，所以心中颇觉奇怪。正当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知会你和杨伯伯的时候，宋公子却先找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