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m******n

101、难产

　　一大早林妈妈就赶到了医院，老俩口一夜都没睡踏实，老头儿更惨，把老太太送到医院门口就被老太太给轰走了，让回家准备着随时待命。

　　“怎么样了？”老太太问。

　　“医生说快要生了。柔柔从昨天晚上十点开始阵痛的，10分钟一次，早晨六点开始变成6分钟一次了。”高山说。柔柔从一个多小时以前开始，阵痛时比之前抓他手腕抓得更紧了，而且每次阵痛一过就完全瘫在床上，连说话的劲都没有了。

　　“疼了一夜才缩短到6分钟？！”林妈妈大吃一惊，这俩孩子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小高呀，你先睡一会儿吧，你瞧瞧你那个眼底下都是黑的，妈妈在这儿呢你放心。”

　　“没事儿。”高山只简单的说了一句，就又眼不错珠的盯着柔柔。

　　妈妈一看两个人都互相不放手便也不再劝高山了，只是早点还是得劝女婿吃了的，“小高，那你先去洗把脸刷刷牙，把早点吃了，妈给你们带了牛奶和面包。”

　　“妈……”高山还想说什么。

　　“快去快去，要不一会儿你就盯不住了，这柔柔快要生了一大堆事儿等着你做主呢。”

　　“那我先去洗把脸。”高山俯身在柔柔耳边轻声的说着，柔柔轻轻的点了点头，松开了高山的手。

　　八点钟李医生准时进来查房，先问了柔柔阵痛的情况，又听了胎心、测了血压，然后摸了摸胎位，“LOA，”李医生说，“胎位非常正，高先生高太太放心吧！”

　　柔柔又点了点头，紧接着阵痛又来了，于是闭上眼睛，死死的抓住了高山的手。

　　“我看看您宫口开了没有吧？”李医生问。

　　柔柔点了点头，便看见那个早晨新来的姓王的护士拿着一把极长的镊子夹着药棉给她下面消了毒。

　　“我看看啊。”李医生说着还没等柔柔点头，便用她那戴着一次性橡胶手套的手指直接插/进了柔柔的肛/门，还好，她的速度极快，还没等柔柔觉得疼就出来了，但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李医生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高太太，宫口还没开，还要再等等。要是疼得受不了了就叫小王，我再来检查。”

　　“柔柔，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看医生护士走了，高山轻声的问，折腾了一夜，不吃东西人会撑不住吧？

　　“我想洗脸刷牙。”柔柔有气无力的说，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是早晨柔柔都要先洗脸刷牙再干别的事儿，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好，你等一下。”高山要去卫生间打水却被妈妈抢先了一步，只好在外面跟妈妈说，“妈，我那个黑色的旅行袋里有给柔柔准备好的软毛牙刷。”

　　“小高还真细心。”妈妈端着水杯、脸盆和毛巾过来，不由得感慨，好在柔柔找了个细心的男人，要是再找一个跟她一样又粗心又糊涂的，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柔柔不敢坐起来，只好在高山的支撑下稍微抬起一些身子，勉强洗了洗脸，刷了牙又重新躺下，吃了小半个面包，喝了几口奶就再也不想吃了。高山也不敢勉强她，只好说什么时候想吃再吃吧。

　　阵痛的时间已经缩短到5分钟一次，而且每次阵痛的时间都已经超过1分钟了，看柔柔已经有些疼的受不了却还不说，高山按了铃让护士过来，护士一看这情况赶快去叫李医生。

　　李医生一进来就又戴起了橡皮手套，柔柔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不是肛检，医生的两根手指一下子插/进了柔柔的阴/道。

　　“啊！”柔柔没忍住叫出了声音，满脸的眼泪。

　　“别怕别怕。”听着柔柔撕心裂肺的叫声高山的心都揪了起来。

　　“放松，放松，”李医生安慰着柔柔，手却在里面动来动去，过了半天李医生的手终出来了，摘掉手套说，“高太太，再忍忍，刚开了一个。”

　　下午一点，依旧是5分钟一次的阵痛，阵痛来的时候柔柔一只手抓住高山，另一只手紧抓住床单，却死活不让高山再叫医生来，内检比阵痛更痛苦，她要减少内检的次数。

　　一点四十，柔柔终于受不了了，阵痛已经超过了2分钟，间隔却仍然是5分钟一次，因为怕儿子出问题，柔柔让高山按了铃。

　　看着李医生的手套，柔柔告诉自己放松放松，虽然心里想的是放松，可表现在身体上的却是更加的紧绷，医生手伸进去那一瞬间柔柔觉得自己疼得快要死了，却怕高山担心不敢再叫。还好这次医生的动作很快，动了一阵子就抽出手说：“宫口开了四个了，高太太，进产房吧。”

　　柔柔当即松了一口气，终于要生了！

　　小王把轮椅又推了过来，帮柔柔穿上了内裤，推着她去待产房。一路上高山紧跟在柔柔身后，两架轮椅没办法并排同行，妈妈则守在柔柔旁边，交待她不要紧张。到产房门口高山和林妈妈被拦住了。

　　“高山，你别紧张，”在被要推进产房的那一刻柔柔担心的看了眼高山，叮嘱道，“一会儿咱们的儿子就要出来了，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你会爱他的。”

　　“嗯嗯，放松，放松，别胡思乱想。”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脑袋里想的还都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产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柔柔突然有了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就剩下我一个人了，高山再没法帮我了！

　　小王把柔柔推进通道就有另外一个护士过来接应，帮柔柔换下鞋后把她推进了待产室。

　　柔柔被扶上了床，躺下后内裤又被脱掉了。她环顾了一下待产室，装修得很温馨，墙上画着各种小动物，可她心里却很悲凉，她突然很想念高山，想念爸爸妈妈，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产房医生又过来和柔柔讲了一遍，她现在是36+3，宝宝不足月，生下来要送进新生儿病房进行特殊护理。柔柔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知道。

　　接着产房医生很认真的记录柔柔的阵痛时间，仍然是五分钟一次，没有丝毫进展，可阵痛已经把柔柔折磨得死去活来了。

　　进产房一个小时后看柔柔还没有生产的意思，产房医生决定给柔柔做胎心监测，她让柔柔平躺好，然后用一个宽宽的带子从柔柔身下穿过，绑在她的肚子上，旁边机器便开始打印出宝宝心跳的数据来。产房医生一看单子吓了一跳，“怎么胎心这么快？每分钟178次？”说着便去让护士去叫李医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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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房外的人更是紧张，一个小时了里面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林爸爸搂着林妈妈、汪海搂着英子坐在产房外的条椅上等，只有高山一个人把轮椅堵在产房的门口不肯换地儿，形只影单。

　　“出什么事儿了？”高山看李医生匆匆忙忙的赶来一下子拦住了她。

　　“宝宝胎心过快，高先生您别着急，我这就去看看。”李医生还是有点儿怕高山，这位高先生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而且上次又看过他怒，所以还是少惹他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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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太太您别紧张，”李医生温柔的说，“没事儿的，我现在帮您检查一下宫口开了几个，看一下宝宝的情况，好吗？”

　　柔柔点了点头，紧张的看着她又戴上了手套，不过这回她是慢慢的把手指插/进去的。

　　“放松，放松，放松就不疼了。”李医生明显感觉到了柔柔的紧张，“好，就这样。高太太，宫口已经开了五个了，胎位很正，宝宝的头已经顶到宫颈口了，都可以摸到宝宝的头皮了。”李医生轻声的说，但话锋突然一转，“但是照这样的速度，如果宫缩间隔时间一直不缩短的话，宝宝会有危险，我们建议上给您上缩宫素，您的意见呢？”

　　“好！”一听宝宝会有危险，柔柔赶紧同意，千万不能让儿子有危险。

　　“那还要麻烦您签个字。”又是一纸文书。

　　签过字的柔柔身上绑着胎心仪，手上扎着缩宫素点滴，是一点儿都不能动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两瓶缩宫素都打完，宫缩才缩到了4分钟一次，可胎心仍然快。李医生怕了高山一直没敢出产房，这会儿又戴着手套来了，一看见那手套柔柔的身子就开始不自觉的发抖。不过这次内检后李医生的手没有马上出来，而是说：“高太太，已经开了六个了，情况不太理想，我想用手帮您做一个人工开口，您看可以吗？”

　　“好。”柔柔根本不明白人工开口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答应了。

　　于是还没等她仔细想，她就已经真实的感受到什么是人工开口了。李医生的手在她的里面来回划动，使劲往两边撑。柔柔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这会儿只有死的心了。终于，李医生的手抽了出来，“不好意思，只开了半个。”

　　柔柔松了口气，瘫在了产床上，护士不停的换着她身下的纸，一大沓一大沓，每次都是血乎乎的一大片。

　　五点了，宫缩减到了3分钟一次，但是胎心依然快。高家小子大概在妈妈肚子里被胎心仪压到了，一直“咚咚咚”的使劲踢他妈妈的肚子，胎心仪的小扩音器里传来了那小子踢腾的声音，踢了得有半个小时，直到护士挪动了抬心仪的位置小子才安静下来。

　　“李医生，什么时候才能生啊？”柔柔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声。

　　“您宫缩不紧还不能生。”李医生说，心想别人用一次胎心仪半小时就行，这高太太都用了三个小时还不行，真有点儿让人着急。

　　看着胎心一直快，怕宝宝出问题，李医生推来了氧气瓶给柔柔吸氧，吸上氧柔柔觉得舒服一些了，胎心也慢慢降了下来，可仍然是在160以上，依然比别人高，还是有危险。

　　六点钟，胎心还快，又是内检，还是六个半，根本没有丝毫的进展。李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却突然发现柔柔脸色已经不对了。“高太太，醒醒，醒醒，千万不要睡！”李医生拍打着柔柔的脸，一堆医生护士马上围了过来，实施着抢救。“赶快告知家属，准备实施手术！”

　　柔柔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已经飞远了，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十分光明而温暖的大门口，刚要迈腿进去却听见高山在拼命叫她，于是她转过身没有进那道门。

　　“嗯。”柔柔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表示她回来了。

　　“高太太，剖吧？”李医生有些不忍，虽然高太太刚从鬼门关回来但还是要征求她的意见，“再这样下去宝宝缺氧，羊水也快没了，脐绕颈，太危险了！”

　　“剖！”柔柔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气点了点头，却不忘交待，“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保证……宝宝的安全……不用……管我……”在这时候她一心一念的是一定要给高山留个孩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弥补他童年所有的缺失。

　　一听高太太答应剖腹产，李医生很快又拿来一纸文书让柔柔签字，是剖腹产的协议，柔柔手抖着歪歪斜斜的签上了她的名字。李医生马上吩咐护士赶快拿着协议让等在外面的家属签字。接着安排另外的护士给柔柔擦洗外/阴，剃阴/毛，插导尿管，然后柔柔就被三四个人合力扶上一张带轮子的高床，一换床一动，柔柔身下又涌出一滩血，流了一床上。接着她被推进了里面的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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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哪位是高先生？”产房的护士并没有全程跟进，看着产房外这一群人不知道找哪位才好。

　　“我是！”高山摇着轮椅上前了一步，“我太太怎么样了？”

　　护士低头看了一眼这位坐在轮椅上面色憔悴的高先生，把柔柔签过字的剖腹产协议递给了他，“高太太情况不好，羊水快没了，宝宝脐绕颈，情况很危险，现在准备剖腹产，高太太已经签过字了，请高先生再签个字。”

　　高山哆哆嗦嗦的接过协议，看着柔柔歪歪斜斜的签名就崩溃了，已经小六个钟头了，他突然害怕得不得了，“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太太！”说着便大笔一挥签了名。这么高傲的高山这次竟然用了“求”这个字，真是破天慌的头一回。

　　小护士经验少，不懂事儿，听高山这么一说，却跟了一句，“刚才高太太说如果出什么事，一定要保孩子，不用管她。”

　　“保他妈什么孩子？！”一向很少在公共场合骂脏话的高山一激动没忍住，冲着一个小姑娘骂了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小护士，“我说保大人！”

　　小护士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有钱人家保孩子保得紧，尤其是如果知道怀的是男孩，那就更只要保证孩子平安就好了。她没想到自己只不过说了句实话却被凶了一通，吓得快要哭了。爸爸妈妈、大海英子一看高山急了赶快上来劝。

　　“您别害怕，”汪海赶快哄小护士，他知道他老大生气的时候光眼神就有多可怕，“这都进去快6个钟头了，着急，您多担待。”

　　“哦。”小护士看这架势也不敢多说什么，可该问的还没问完也不行，于是颤着声儿的问高山，“高太太的刀口……要横着切还是竖着切？”

　　高山一听这问题脸色立马变得比刚才还难看了，林妈妈看情形不对，没等高山发飙赶快挡在高山和小护士中间，问到：“这我们不太懂，您看怎么切好？”

　　“现在横切的比较多，恢复得快。”小护士看着长着一副和蔼面孔的林妈妈总算平静一些了。

　　“那就横切，横切！”林妈妈帮着拿了主意。

　　“好的。”小护士赶快拿着协议转身回了产房，一关门却哭了。

　　“大哥，这医院很好，而且现在医学技术也高，难产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英子上前安慰道。

　　高山没吱声儿。

　　“大哥，没事儿！”汪海看高山没搭理他媳妇，也过来安慰。

　　“滚蛋！”英子高山不好意思说什么，汪海却还往枪口上撞，好心好意却被高山骂了一句。高山现在不需要安慰，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确定柔柔没事儿。

　　汪海不在意，他以前没少被高山骂，早就被骂惯了，反而最近高山心情好不怎么骂他了他倒不习惯了。

　　可骂完了人的高山却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唔唔”哭声儿。英子看高山这样不敢再说什么了，汪海却还想劝，英子一把把汪海拉到条椅上坐下，不让他再上前找骂。

　　“小高，你给我过来，别堵着门！”林妈妈看高山乱骂完人自己哭上了一下子来了气，闺女是她生的，听说闺女难产她也心疼、她也担心，可高山现在这样子她可看不惯。

　　高山还坐在那儿捂着脸哭，没言声也没动。

　　“你给我把他拉过来！”妈妈看高山不动，支使爸爸去拉高山。

　　“小琳，你就别跟着捣乱了。”爸爸劝着妈妈，他心里也难受，女儿可是他的掌上明珠。

　　“好，你不去我去！”林妈妈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腿有点儿发软，可还是一把上前拽住了高山的轮椅。柔柔在某些时候真的和她妈很像。

　　“妈！”高山这回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小高不哭，”妈妈把高山的轮椅拉到了条椅旁边，挨着他坐下，忍住眼泪安慰女婿，“柔柔福大命大，不会有事儿的。”话虽这么说着，妈妈却又想起了柔柔上次流产的情景，自己心里先没底气了。

　　这句没份量的话并没能止住高山的眼泪。

　　老太太像是和高山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柔柔小时候可乖了，白白净净、粉粉嫩嫩的，不哭不闹的，那会儿我们住平房，里院儿的刘奶奶还悄悄问过来伺候月子的柔柔她奶奶，说怎么听不见你们家小孩儿哭啊？是不是孩子没了？以为我们柔柔没生出来呢。你说说柔柔这孩子多仁义！我做月子的时候一点儿急都没着过！后来柔柔上幼儿园、上学，都挺顺的，功课好、人缘也好，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学习上柔柔从来没让我和他爸着过急。可她这身体却没少让我们着急，柔柔从小身体就差，三天两头生病、跑医院。小高，你知道柔柔为什么怕上医院吗？”妈妈问高山。

　　高山摇了摇头，他当然知道柔柔怕上医院，但只是以为她娇气。

　　“柔柔小时候我们也不懂，那会儿的医院也没那么多讲究，有一次她扁桃腺发炎带她去医院打针，谁都没想到打个青霉素还要皮试，一针下去柔柔就喘不过气来了，手脚冰凉，把我和你爸吓的啊，抢救了半天才给救回来的。可能从那以后她心里就有阴影了，一说上医院打针就害怕，宁愿吃药，别管多苦的药她都肯吃，吃完给块糖就行了。”

　　“小琳，别瞎念叨了。”林妈妈的这段话对高山并没有什么帮助，反而让所有人更担心。看高山脸色越来越苍白，林爸爸赶快阻止林妈妈再说下去。

　　林妈妈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失言了，赶快把话往回绕，“哎呀，小高你别紧张，我的意思是说咱们柔柔人好，有老天保佑着，不会有事儿的。”林妈妈说着搂过了女婿，让他在自己怀里哭。

　　高山在这一刻突然从一个宿命论者变成了一个泛神主义者，双手合实向各路神仙祈祷。现在他不管是哪路神仙，只要能保柔柔平安无事，要他的命他都不带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