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女》月上梢头2010

15、第十五章、眼中的大局

　　“敏儿，敏儿……”一滴、两滴，脸上湿湿的感觉，怎么了是下雨了吗？
　　勉强睁开眼睛，立刻感到脸颊一阵刺痛。想起来了，那个该死的叫重言的狗奴才，打肿了她的半边脸，让她现在只能眯着一只眼睛说话：“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应该称陛下才对，汪敏在心中默默地想——如果不是尚铭瞒着先皇的死讯，这个小家伙现在估计已经在准备登基大典了。
　　“是尚公公的人把你送到这里来的。”话语之间，朱见澈同学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的汪敏感觉他像极了是在哭诉：“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尚公公不让本宫去见父皇，本宫生气，他就派人把本宫骗到了这个地方！”
　　原来如此！
　　抬头仔细的瞧了瞧这座宫室里陈旧的摆设，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冷宫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她终于想明白她为什么在这里了——尚铭一定是相信了她要他所相信的所有事实，真的以为留她下来可以牵制到汪直，而把她送到这里，是为了保险——现在后宫大乱，他想必是分不出多余的人看守她，却又怕汪直的人会把她乘机救走，这才图个方便把她关到了太子殿下这里……
　　她想坐起来，可是全身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只好像是开玩笑一样劝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这一连番的折腾，她已经开始发高烧了——一日之内几次徘徊在生死之间，她都没哭，他又有什么好哭的？
　　用力的抹了抹眼泪，朱见澈小孩死鸭子嘴硬道：“本宫没哭，本宫才不会哭呢！”突然，此情此景让他想到了他跟汪敏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吗，手落在汪敏擦破皮的额头上：“敏儿，你说尚铭那老东西凭什么敢这么对本宫，是不是，是不是——”
　　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次他抬头望天，没有让泪水流下来：“算了，这些东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安全点。”
　　原来，他都知道了，难怪他会哭成这样。他还不到十三岁啊！汪敏在心中感叹着——皇家的孩子，果然都要比一般的孩子早熟的多！
　　偷偷握住他颤抖的手，汪敏试探道：“殿下，隋炀帝跟汉献帝如果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一个是亡国之君，一个是一生做人的傀儡，如果要他选，他会选谁？
　　缓缓的注视她的眼睛，目光中多出了些许骇人的杀气：“怎么，本宫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堪大用吗？本宫告诉你，本宫不会亡国，也不会受制于人，如果要本宫选，本宫选汉光武帝刘秀！”
　　汉光武帝刘秀，是那个诛外戚，开中兴之世的英主吗？好，很好，她就怕你会选上面两个中的一个呢！你有这等志气，她活命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她正了正脸色，凝重的说：“殿下，话人人都会说，可光说是没用的，现在后宫之中都是尚铭的人，就连奴婢想给殿下您通个风报个信，也——”左右张望了一下——很不错，尚铭再怎么猖狂也不过是个太监，怎么也不可能自己去做皇帝。他的日后怎么着也得打着太子的旗号行事，因此他不敢过于得罪太子——看来太子看到她这样被送进来一定大发了一通脾气，把尚铭派来看着他们的人都给骂了出去。
　　“是尚铭干的？”狠狠地锤了一下床：“他该死的居然敢这样伤你，他难道不知道打你就等于打本宫的脸吗？”
　　呵呵，跑题了，现在讨论她的伤势有点不合时宜。她轻轻地咳了几声，拉回太子殿下的注意力，黯然道：“太子殿下，奴婢受点委屈没什么，为了江山社稷的安慰，奴婢就算一死又何妨？”她死命握住朱见澈的手，看到他疼的缩了缩却并没有躲开的意思这才放心道：“奴婢不怕死，可奴婢却怕——”
　　反握住她的手：“你怕什么？”
　　她当然是怕死，天底下谁不怕死，你连这都信啊！“尚公公现在只敢偷偷摸摸的将殿下您藏起来，就代表这天下尚有他忌惮之人。他现在一定迫不及待的想骗他进宫，然后——”
　　“对，于太傅，本宫早该想到他了！”一拍手，太子殿下恍然大悟，却又在下一刻跳起来：“不好，太傅大人会有危险！”
　　你才知道啊！看来，再聪明再早熟，也不会超出年龄的范畴的——她早一百年就想通的事情，你居然在她这样提醒之下，才“恍然大悟” 。哎，这么“嫩”的你，遇到了这么阴险狡诈的尚铭，想做光武帝谈何容易啊！
　　低下头，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住自己眼中算计的光芒，她心事重重的道：“最早今晚，最迟到明天早朝，尚铭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于大人召进宫。如果奴婢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奉天殿的两边已经埋伏好了刀斧手，就等着太傅大人他老人家进宫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题，可是其实现在她选择哪一边都会让她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决不能让尚铭在此时杀掉于谦，否则他将会得到守卫京城的十万亲兵的兵权，到时候除了一直依附东、西二场立场不坚定的锦衣卫之外，京城内外他们将无兵可用！可是，如果于谦不死，他一定会借着剿灭叛乱的机会剪除阉党，到时候只怕她等不到汪直回京，就会被当做阉党的党羽直接人头落地……
　　于谦啊于谦，站在她的立场来看，你赢赢不得，输也输不得，还真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当务之急，她既不能让于谦死，可又不能让他丝毫未损，现在的情势只有他跟尚铭，哦对了还要加上汪直，他们三方彼此互相消耗，三败俱伤，她才有可能找到一丝一毫可以用来喘息的机会！
　　想到这里，求生的欲望让她仿佛多出了一些力气，她坐直了身子急切地问道：“殿下，京卫之中，有你可以相信的人吗？”明朝不像汉唐，不采用禁军制度，而是将保卫皇帝的亲兵编成十二卫，分别是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此十二卫算是皇帝直属的亲兵，关门负责京城的安全。
　　只见伟大的太子殿下挠了挠头，满脸的不好意思：“额，敏儿，本宫曾经跟着父皇陪过羽林卫赵都指挥使喝过酒……”他越往后面声音越小，看来他也知道着说了跟没说没多大的区别。
　　“呵呵，一起喝过酒啊……”好熟哦，这样说来她跟如来佛祖也很熟的，毕竟她每逢初一十五都要陪汪直那老东西去上香，她现在可不可以也叫佛祖来显灵救一下自己啊？“真的是好熟好熟哦……”只喝过一次酒，你就敢要人家帮你卖命，你有脸开这个口她还不愿意陪你去送这条命呢！
　　朱见澈同学这时也发现自己往日里学的东西都是在纸上谈兵，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到了关键时刻都不会顶用。他这一年经过于谦的多方教导，也就学会了一向装深沉而已，至于政权是要靠枪杆子打出来的这个道理，他怕是到了今天才深刻的明白！
　　闭上眼睛，她越发觉得半边脸痛麻的厉害，无计可施的结果是她连两个太阳穴都刺痛不已：“太子殿下，十二亲卫你一个都没抓在手上，皇上他都病了那么久了，你半夜睡醒起来就没担心过自己的脑袋？”老子就这么走了一个保障都没留给儿子已经是糊涂至极，儿子整天玩深沉猜忌这个算计那个却不知道抓兵权那更是个混蛋！
　　现在倒好，这两个糊涂蛋都留给她来替他们买单了……
　　“敏儿，敏儿，你先别急嘛，让本宫再想想，再想想……”摸了摸她的额头，他受惊一样缩回手：“你在发热！”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虚弱，可是这样的她在他面前，却依然显得比他成熟能干！
　　她知道她在发烧，她身体这么差发烧那是家常便饭，烧个一天两天烧不死她的！
　　可是，如果明天真的让尚铭得逞了——只要他与汪直碰面，他立刻会发现她并没有任何可以左右汪直决定的利用价值，她只有可能被乱刀加身，暴尸荒野！
　　“锦衣卫都指挥使逯杲，他是个墙头草，西厂跟东厂不合多年，他依然能左右逢源，是个能人也！可惜心性不坚，喜欢见风使舵，关键时刻不堪大用！”可惜，好可惜！她这么多年跟随汪直，人多在西厂，所能接触的京卫也只有锦衣卫这一支，剩下的十一卫她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府军副都指挥使就是尚铭的亲侄子，尚铭既然敢把亲侄儿放在那里，府军这一块我们已经指望不上了。而羽林卫，恰恰都是于太傅所举荐的人——”
　　朱见澈听到这里，正色道：“太傅大人从来对父皇都是忠心耿耿，他是不会以权谋私背叛皇家的！”
　　幼稚的孩子啊！
　　你以为自古以来被皇帝以弄权为借口残杀的大臣，又有几个是真心想谋反的？知道什么叫功高盖主吗？是的，他对你忠心耿耿，他甚至还想辅助你为一代明君——可他的家人呢？他的属下呢？当他真正掌握这么大的权势的时候，就会被权势左右的身不由己——
　　他或许永远都不会造反，但他手中的权力会！
　　身子一阵摇晃，朱见澈赶紧扶她躺好：“敏儿，敏儿，你怎么了？你先别说了，你看上去必须要好好休息！”
　　汪敏摇了摇头：“我没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相信于谦？你知道吗？就算她今天绞尽脑汁拯救他免于尚铭的毒手，也依然改变不了他想除去她的决心！你那么相信他就等于绝了她所有的生路你知不知道？
　　眉头皱的像个小老头，朱见澈有些生气：“怎么会没事，你的脸白得跟鬼一样！你先别多操心，好好养好身子，你总爱操那么多的心身子哪有可能会好？”
　　“我……”视线落在桌脚的茶杯上，她突然灵光一线：“殿下，奴婢还有一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