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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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流逝着。一晃眼，竟一别数年。三里村的集市依然是匆忙的味道。弄莫河依旧清澈见底，甚至连河边不远处的客栈，连客栈中的李家掌柜都一如以往。这与黄河历时十余年，时断时续的水患无关；与帝都愈演愈烈的亲王夺嫡无关；与江湖中你虞我诈的刀光剑影无关，似乎与这世上的一切都无关，似乎又与这天下事儿藕断丝连。
李家客栈毗邻的交通要道，是三里村通往村外的唯一路径。村里倒卖农货的乡人，村里恨嫁的年轻姑娘，以及迷恋镇上冰糖葫芦的孩童，每年少不得往客栈的门前过。这一来二去，于此歇脚谈天，便成了三里村村民的约定俗成。因而，区区一个客栈竟也让老李家赖此为生数代人。生意不差早已是乡人们的共识，但今天也太过不同寻常了吧。
炉火烧得旺，蒸笼里的馒头，一笼又一笼，灶头上的熏牛肉，一块又一块，今天客栈的生意当真红火。南来北往打杂卖艺的，东奔西跑以物易物的，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闲杂人等，早将这儿围了个严严实实，仿佛一月三十天的客人约好了似地，全在今个接踵而至。喜上眉梢的李家掌柜禁不住的往神龛上又烧了三柱高香。口中小声碎碎念着，若是财神爷多多赏脸给口饭吃，让小的客栈日日生意兴隆，咱改日就给神君换一间大宅邸，让神君住的舒舒坦坦。
人来了，却不见走。每个人都跟站桩子一般，霸着一地儿就生了根。许是天气越发炎热的缘故，越近午日，这些个人肉桩子便躁动一分。客栈的生意喜人，却也有无奈的时候，需知午间时分，本是三里村一天之中最为平静的时刻。平素这个点儿，他早杵着下巴在桌前打盹了。可今日，对着这么些面无表情的陌路人，胖掌柜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顺着客人们翘首期盼的方向看去，奇了，怪了，咱三里村村口是有什么宝贝儿么？惹得在座一个二个眼儿都不带眨。
案头的一炷香再近枯竭时，村口终于迎来了三两不疾不徐的马车。是先发制人，还是坐收渔利？摸不清彼此底细，索性按兵不动。近了，过了村口的老槐树；又近了，踏往河上的小石桥。当第三匹马儿踢起的石子坠入河中，当河水泛起第一圈涟漪，茶水铺中杀出三五黑衣。霎时，牵一发而动全身，眼前嗖嗖飞过的暗影串成一条黑流，耳边呼呼刮过的疾风吹乱李家掌柜的胡须。依稀想起老宅壁上的《万马图》。茫茫草原，一匹奔腾，群马竞速。只是这次，马群不再肆意撒欢，奔腾的方向直指前方。
啊，啊……音色各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循声望去，只见方才一个个意气风发的高头大马皆成了猎人屠刀下被凌迟成片儿的猎物。只是这割下的肉，在正午的日光下，闪着刺人眼眸的银光。猎物们哭嚎着，嘶吼着，刺破双目的，挥舞着刀剑拳脚抡向四周，抡飞误伤的不少。眼前惨烈的一切，发生不过瞬息，嘴巴大张的李家掌柜这时才回过神来，惊恐的领着店小二藏了起来。忽而，空气中弥漫起诱人的肉香，这香味儿让李家掌柜不自禁的咽起了口水，这味儿闻起来竟比记忆中姥爷烤的肉还要香。
作为厨子的好奇心，让胖掌柜忘了危险，伸出脑袋左顾右盼，只想找到这香气的源头。当真好奇心杀死猫，方才犹如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的瞎眼猎物，此刻正噌噌的冒着白烟，这诱人的烤肉香，烤的正是人肉。香味儿越飘越远，直至烧得只剩灰烬。
风起灰散，李家客栈门前，咳喘声不绝于耳，一群家仆打扮的男女老少就这么簇拥着中心三人，慢悠悠的走进门来。做生意这么多年，带眼识人的本事，李家掌柜还是有的。方才那一幕，猪都晓得和这群人有关，惹不起，躲不得！索性，打起算盘做生意。这打打杀杀的场面，他老李又不是没见过。哟，其中一女人身裹狐裘，狐裘雪白无暇，该是用上等白狐皮织成的吧。金主！金主！随着脑海中闪现的金字，瞅着那姑娘的病弱模样，他忙不迭推介起店中因无人问津而束之高阁许久的人参雪蛤。姑娘边咳边摆手。“她要不起，奴家要了！”
掌柜回首，大叹，今天是撞大运了么。眼前的七个姑娘不仅貌美如花、声如黄莺，还出手大方，乐呵呵的忙不迭看茶伺候。始终是平头百姓，哪里感受得到客栈里弥漫的杀戮之气。
毒光了一群乌合之众，阎伽罗一行人这才迎来了今日的劲敌——江湖中臭名昭著的七仙女。七个分别身着赤、橙、黄、绿、青、蓝、紫衣衫的女人，七个无人知其真实年纪的女人，七人武技算不得超群的女人，七个击杀过江湖一等一好手的女人。
心乱，心怯，心虚……以往对敌，从不露声色，那是因为她阎净梵晓得，自己毫无防备的身后，总有一个温暖的身躯足以依傍，总有一个至亲的人足以信赖。可如今，面对这不知深浅的邪魔歪道，她却失了必胜的信心。这样，又如何保得妹妹周全？
一双温柔手，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拇指。是该感叹这人皮面具工艺非常么？竟然让她轻易的看到了妹妹弯如新月的眉眼。这傻瓜，竟是笑着。是呀，任它刀山火海，大不了姐妹俩共赴黄泉，只求其他人等能逃出生天，以保武林正派不至人才凋零。
哟，这和睦的妻妾关系，看不出这相貌平平的男人对待男人有一手呐。瞅着面前俩姑娘姐妹情深的模样，看着旁边那男人一脸关切的神情。李家掌柜就这么自顾自的琢磨起客人的家长里短。唉，当真不得了，御妻有道！三里村的乡下地，哪家讨俩媳妇，能处成这般，一个婆娘生病，一个还实打实的真心照料，这都夹菜喂饭了啊，这又丝绢擦汗了啊。狭路相逢七仙女，还能闲看他人轶事的。除了，不知者无畏的掌柜和店小二，自然还有坐收渔利的晏新蝉和只顾着吃的回春手了。七仙女来了正好，她们螳螂捕蝉，正好我黄雀在后。
一顿饭，东桌吃得沉重异常，西桌的七位姑娘吃得花枝乱颤。两方犹未对阵，阎伽罗一行人已落下风。随行之人，不乏四大门派的好手，可临时组队，谈何阵形对策？哪里又比七姑娘协同作恶，还不知作了多少年来得熟能生巧。
不愧是亲生姊妹，当真心有灵犀。不待阎梵净有所动作，阎伽罗狐裘下的双手便紧紧的环上了自家姐姐的腰。只见一抹银白如天际流星，撞破客栈窗户，朝着三里村的后山奔驰而去，快些，再快些！若快到七仙女失了她们的踪迹，这场必败的武斗自然化解。银白之后，七色紧追不放。快了，就快甩开了。可这微凉的山风偏偏不顺人意，寻找每一个缝隙，钻进阎伽罗本就被风刮乱的狐裘，她将脑袋狠狠的埋入自己胸口，是想闷死自己么？是怕自己的咳嗽声，引来七仙女，毁了姐姐的努力么？傻瓜！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揉了揉胸前的脑袋。阎伽罗顿觉一股劲气儿温暖了整个身心，顺着筋脉，冲上喉头。
咳咳咳……"姐妹们，那俩小浪蹄子儿正往山顶上窜呢。听闻阎家双姝美色冠绝武林，小的那个杀不得，大的那个谁先捉到就归谁。偌大的美食搁到跟前，七个魔头更是卯足了劲儿的追。武林四大派的高手却也不是酒囊饭袋，虽后发于人，与七仙女相距不过却也不过几个身位。护住阎伽罗要紧，人没了，般若果哪里找？十万火急，哪管什么江湖道义，抽出随身的小刃飞刀，就往眼前七个魔头身上掷去。奇怪，七人竟是不躲？啊哈！刀刃正中心口，没入寸余。痛！忙不迭的探往疼痛至极的胸口。血！竟是血。未及痛呼，已然毙命。就这么直挺挺的当空坠地，惊得山间鸟兽四散。
果真如此么？为了应证自己对七仙女武功路数的揣测，韩润之一记隔空掌，掌力不劲，却绵长到足以触及她们的身体，肩头一阵酥麻传来。怪不得，七人横行江湖数载，击杀无数好手，原来竟是有“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诡异能耐。面对七仙女，武技越强，首招越狠，却死的越快。生怕随行人重蹈覆辙，韩润之忙不迭的聚气朗声，“七仙女之能耐，在于反弹对手伤害，诸位弟兄姐妹，切莫轻举妄动。”众人听闻，皆是一惊。打不得，碰不得，如何破敌制胜？
近了，近了。眼巴巴的看着七人寸寸缩短与阎家姐妹的距离。哈哈哈哈！尖利的娇笑声传遍山间。姐姐们，对不住，阎净梵是奴家的。不知武林第一美人的贞血药效如何？想要喝她阎净梵的血，却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只见她突然发力，蹿入前方的树丛，忽然一记燕子回旋，怀间早已不见了阎伽罗的踪影。哼，任你藏得再隐秘，咱就不信那肺痨鬼能忍住不咳嗽。
哟，这灵柩坞首席女弟子竟也不是徒有虚名。玉璧舒展间，两道白绫从袖口飞杀而出，要将绕指柔的白绫舞得坚如刀，需要的修为可不止一星半点。寻常人等，看见如此阵仗，早已退避三分，可七仙女，就和那瞅见粪便的苍蝇，不要命的往前扑。眼看这阴阳怪气的七个魔头即将越过阎净梵的头顶，白绫忽然变相，化作两道长鞭，直将七人从空中击落数十米。喉头涌出的腥甜，太多太多，来不及吞咽，溜出了唇角。一次又一次，七个魔头杀向前，眼看即将越过头顶，却又被白绫狠狠拍落。
净梵！你明明知晓七仙女的武功套路，却不见你眉头皱过须臾，不就一个阎伽罗么？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日子里，你不也活得好好的么。
此时此刻，他韩润之恨不得代替心上人受下所有的苦痛，恨不得当初阎伽罗死在无相山，却又恨自己当初年少轻狂，非要当着心爱姑娘的面，逞能充英雄，救下那病卧雪中的小乞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他韩润之宁肯从未救过她——阎伽罗，自己心上人世上仅存得血亲，自己未来的妻妹。
“丑人~丑人多作怪，咳咳咳……”哟，这病秧子太不识相了吧，自己从藏身之处爬了出来，当真煞费自家姐姐的一番心血呐。“伽罗！你给我躲起来。快，快！"方才的力挽狂澜，正是靠着一口真气勉力支撑，这一说话，全给泄了，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跌落下来。趁此良机，七仙女反倒以白绫为托，足尖轻点，纷纷朝着山顶上病歪歪的阎伽罗杀去。七仙女快么？自然快！却也快不过，翻个身就能从山顶滚落幽谷的阎伽罗。一个，七个，又一个，就这么纷纷蹿入谷中，消失眼前。
追么？找么？救么？那是自然。直从午夜找到了黄昏，疲惫不堪的一行人，方在幽谷溪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阎伽罗、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具魔头残尸以及无极山掌门孝顺贤婿的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唯有人头，躯干却是遍寻不着。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节哀顺变，月霜华看着一池血红溪水，心间泛起不知是悲伤还是酸楚的莫名情愫。姐夫死了，自己早就料到的啊。毕竟昨夜急切切杀入山谷的最后一人，身型是如此的熟悉。自己不该高兴么？像姐姐这般贤淑的女子，本就值得更好的男人。可她却不自禁的双眸泛泪，姐姐，她会伤心吧，会难过吧，会不会思念成疾，会不会郁郁而终？
这一切，都怨这罪魁祸首阎伽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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