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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四、糟糕的偶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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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长风和老校长是在发令枪响一个半小时以后走进指挥中心的。
满屋子的监视设备都在不停地运转着,大屏幕上代表机器人的绿色光斑和代表学员的红色光斑正在鏖战。如果那些已经进入了训练场地的学员此时有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双方战斗单位数量,一定会愤怒地把一大口唾沫啐到某个告诉他们机器人攻击力其实也不是太高的人脸上。
所以教务长对着屏幕几乎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等他看到本该在指挥的那个家伙的睡颜时,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安戈裹着淡蓝色的薄毯正在睡觉。身体放松地平躺在指挥室里的沙发上,穿着军靴的脚高翘起来,搭着沙发的扶手,肚子上盖着头盔,微微的鼾声从他鼻子里传出,似乎睡得很熟。列长风和老校长倒好像都很习惯了,也不叫醒安戈,而是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数据的看数据,看报告的看报告,偶尔把手伸向了同一份资料也会很客气地都停下来谦让一下,然后继续相安无事地各自为政。
手里也被塞上了一份资料的教务长只好坐下,有些疑问地看了眼身边的这位铁血校长。
他们刚刚“送”走军部派来的枪杀平民事件调查小组,听说调查小组打算要把他的学生带回宪兵部去接受审查,老校长当着军部内务处副处长的面直接就拍了桌子。两鬓斑白却依然魁梧高大的老军人把领口的风纪扣半散开,目光震怒沉郁,隐隐带着股血气,居高临下的目光缓慢地从说这话的人身上划过,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触怒了的猛兽。除了坐在另一边的列长风,当时整个会议室里的人都被震得心里一颤。很多人都是直到那时才想起,眼前这人也曾是一个纵横开阖的舰队指挥官,在整个恒星系基数庞大的航空兵低级军官中,有极大比例都是他的学生。论起影响力,甚至不会输于军部最高层的那几位大佬。
而此时坐在指挥室里的老校长却更像是一个学者,对上教务长的视线只是做了个稍安毋躁的手势。
又过了半小时,安戈手腕上的宇航表发出了两下滴滴的轻响。
年轻的上尉呼啦一下坐起来,掀开薄毯抬手搓了搓脸,然后戴上头盔。
“几天没睡?”列长风从手里的数据上抬起视线,“瞎折腾什么呢?”
“报告大队长,没瞎折腾,天天都睡,两小时的战斗觉足够了。”安戈一点没有刚睡醒的懵懂样,整整身上的迷彩服,神清气爽地站起来立正敬礼,然后又转身给老校长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腰杆笔挺地笑着招呼,“老师,您也来啦。”
“哦,我还当你只知道特航,不认识别人了。”老校长看着他似笑非笑。
“哪儿能啊。”安戈嘿嘿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也是咱们航指的学生。”
“所以你就这么回来教训学弟啊?”老校长指指满是绿点的屏幕,“也不嫌太狂。”
“兵须狂,将戒躁。”安戈笑着说,“老师您教的。手底下没人,我这不是还一小兵豆子嘛。”
“听到没有,抱怨啦,嫌你给他升官太慢。”老校长看看列长风,列长风笑笑不答腔。
“老林,这是……”教务长听着他们的对话也知道安戈跟老校长的关系不同一般。
“老张,你来了还不到两年,不认识他。”老校长说,“这就是03级的混世魔王,安戈。”
“老师您又夸我哪。”安戈浑不介意地笑,要论脸皮,他可算是已经修炼到家了。
“我看你现在倒快成小鬼了。”老校长也笑了,哼了声问,“禁闭室的墙是怎么回事?”
“报告,那是测量墙体厚度和冲击承受力。”安戈笑,“毕竟那也是训练场地的一部分嘛。”
“狗屁!”老校长蓦地收了笑容,板起脸来喝斥,“我是教过你,在战场上尽可以兵者诡道,那是面对敌人。现在呢?你面对的是对手?是敌人?狂妄自大,目无纪律,外强中干!人要靠说谎来逃避责任,就会要说更大的谎来圆谎。如此以往,一退再退,你的底线要退到哪里?如果还需要我来提醒你身为一个军人最重要的品格是什么,那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老师!”
安戈也收起了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
“对不起,老师。”直到老校长骂完,他才低头道歉。
“理由。”老校长站起来,一边解开制服外套的扣子,一边叉腰在室内来回走了几步。
“我觉得您差点毁掉一个好兵。”安戈看了看列长风,列长风点点头,安戈斟酌了一下用语,“一个可能是我们极其需要的好兵。”
“要是关个禁闭就能毁掉,那就不是你们能用得上的兵。”老校长站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老师,”安戈有些急切地反驳,同时也是解释,“对不起,我的方式方法也许是有问题,可我们也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精雕细琢了。人在短时间内通常只能面对一次极限,而在极限背后究竟会是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我看好这个兵,我不能让他毁在选拔测评之前。”
“可你要知道,你这样做对其他参加者很不公平。”老校长看着安戈,语气有些沉。
“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安戈回答得很快,几乎就是在顶撞。
“那如果最后得不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又怎么样?”老校长面无表情地问。
“我……”安戈有一瞬间的迟疑。他很想说他有信心,但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谁的信心都不能拿来作为一定会取得什么结果的保障。严苛的理智告诉他,出现坏结果的可能性其实跟出现好结果的可能性是不相上下的,如果不是实际上还可能更大的话。
“这件事是我们的错,认罚。”列长风插话进来说。
“怎么罚?”老校长转头对列长风冷笑,“我好好的学生到你那里几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了满肚子狡辩,你打算怎么罚?”
“我和他,各一个月工资,”列长风说,“作为破坏校舍的赔偿金。”
“老林,这,这不合适吧……”教务长试图劝解。
“我看没什么不合适。”老校长把制服的扣子重又一个一个地扣上,一丝不苟地整理好武装带,抻平衣襟,理好领角,“这样,选拔要是最后得到了你们预计的那个结果,赔偿金的事就算了。否则就算是两位对本校的捐赠,我会让人在禁闭室的大门上刻上‘特航大队校友列长风、安戈敬赠’,怎么样?”
“你是校长。”在禁闭室的门上挂特航大队的招牌这招有点毒,但列长风还是点头笑笑。
“老张,去看看那些学员。”老校长又看了眼大屏幕,已经有不少学员被淘汰了。
“头儿,给你丢脸了。”等他们离开指挥室,安戈才咂摸出味道来,蹭到列长风身边有点脸红。
“确实够丢人的。”列长风看他一眼,“你小子身上有闲钱吗?要不要我先替你垫上?”
“头儿,这怎么好意思……”安戈怔一下,讪笑起来,这下是真的脸红了。
“行了,说正事。现在情况怎么样?”列长风开始动手调即时数据。
“不好也不坏。”安戈拉把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离关键环节还早。”
“那也得有人能到得了关键环节。”列长风看着战力评估数字,立刻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