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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三十七章 魍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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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仙缓缓睁开双眼,女娲之言尤在耳畔。
难怪要她做领路人,原来她就是未死的朱雀!
正在此时,突然听见一人跑进院来,脚步声一重一轻。
不消说,定是沈飞无疑。
贺仙这才抬眼望了望四周,此时屋内几乎漆黑一片,不禁有些迷糊。不知何时,她已睡在自己床上,犹记得肖岳替她推拿穴位,很是舒爽,之后便困了。
是肖岳把她扶进来的吗?
这便冲外头喊了句:“阿飞你快过来!”沈飞却自顾自入了隔壁房,还将门栓上了。
贺仙也没在意,心中正大惑不解:诸般旧梦,又是谁告予她的?
像是麒麟、神斧,又像是玄武他们,天母竟也在其中。
神仙都能现身相见,惟有山精鬼怪,魑魅魍魉,此身已灭,然魂魄犹存,遂不得不托梦于生人,断断续续,诉说前身,故而梦中之事,皆宛如亲历。
可天母女娲为何也要托梦于她?
立马起身把桌上的火烛点燃,取出仙魄珠……
天界往事历历在目,她一遍一遍回想,只觉痛心。
往世她抱有幻想:麒麟重塑真身,无法融合,此事天母也始料不及,一时疏忽怪不得她。
可如今体味下来,竟真的如玄武所猜的那般。
女娲,是早就算计好的,明知道兼美暗怀情意,却在她凤迎光订亲之日,用假的摄心术激起他的邪念,好让他为欲所控,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思及此处,不禁满腔激愤:天母啊天母,你分明是怕五哥夺去你的至尊宝座,才故意陷害于他,五哥说得不错,你行事如此卑劣,愧为天尊!
心中越发怒气难平,恨不得立马相见女娲,替烈山兼美讨回公道!
只不过,如今该往哪儿找她理论去?
在梦境的最后,女娲是坐在冰棺上的。
贺仙猛然想起任离云临行之言,按他的话推想,那口冰棺……应是在神农谷之内!这神农谷,莫非就是箫自华跟她提起过的神农谷吗?
现在就去找箫大哥问个清楚!
走出巷口,瞧见远处近处,火光点点,皆是手提灯笼的人,有和尚,也有俗家弟子;有成队形的,也有散落四处走动的。很是热闹。
贺仙心里纳闷:任离云不是已经逃走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巡逻?
这时,有人提灯笼走近,朝她脸上照来:“哟!是贺兄弟,有事儿?”来者是智明,贺仙见是他,点了点头:“想找箫大哥。”
智明嘿地一笑,道:“他才跟我说话来着,我去把他叫来!”
不一会儿,人真就过来了,却并非箫自华,而是肖岳。
箫与肖音同,贺仙只怪自己没说清楚,摆了乌龙。
肖岳得知她要找箫自华,说道:“我之前去找过自华,他还在睡,听说是病了,也不晓得是什么病。”贺仙心里清楚,是迷药还没过呢,听他语气中透着担忧,宽慰道:“你放心,应该不是什么重病。”
肖岳听罢,只觉当中必有隐情,却不多问,只会心一笑。贺仙见他不急着走,便问:“你知道神农谷在哪儿吗?”想到他跟箫自华素有交情,对神农谷之事,恐怕也能略知一二。
哪知肖岳摇头道:“我没去过。那地方入口是极隐蔽的,需有熟人指路,方能进去。我听自华说,那谷主脾气古怪,不肯轻易让外人入内。”
贺仙心想,看来还是得当面问一问箫大哥。忽又想,任离云又是怎么进去的?
此时,智明突然倒回来,问:“贺兄弟,你今日见过觉善吗?”贺仙想了想,道:“瞧见过一回。”智明又问是在何时何地,贺仙照实说了。
智明听罢,自言自语地道:“旧殿我看过,锁得好好的,哎?难不成……常小鬼把人锁里头了?”贺仙立马道:“不可能,那会儿常欢下山了,旧殿的钥匙在觉善手里呢。”智明彻底听糊涂了:“慢着,他不打扫旧殿下山玩儿去了,还把钥匙给了觉善?谁准他去的!”
贺仙挠挠头,这也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回道:“你去问一问方丈吧,他都清楚。”
肖岳忽在一旁道:“既然钥匙在他手上,那是绝不可能在旧殿里了……”智明点头,有些焦急地道:“这都好半天了,怎么还找不着呢?”
贺仙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提着灯笼四处走,竟是在找觉善,忙细问情由。
原来在送晚膳那时,觉善就已经没出现了,毕竟他有些特殊,厨房的人也没在意。后来到了晚课,他也没来,这才渐渐觉得不妥。
众人惟有四处找寻,也去了一遍贺仙他们的客房,那个时候,贺仙睡了,智明与沈飞正好去了旧殿捉蟋蟀,肖岳得知觉善失踪,前去相助,顺道找人告知智明。
说到此处,智明顿了顿,道:“我心急去找人,把沈小弟扔那儿了,后来见他出来,我喊他,他理都不理我,也不知道是太远他一时没听见,还是在生我的气……”
智明心中过意不去,贺仙却一时不察,想想此前异状,恍然道:“难怪……他刚才回来那会儿,我在房里喊他,他连我都不理,直接就进屋去了。”智明急道:“糟了糟了,肯定生气了,我这就去看看他……”
话未说完,远处就有人喊智明,一片催促之声。智明是个小头目,如今找不见人,自然是脱不开身,只好拜托贺仙,回去给他说两句好话。
贺仙看着智明匆匆而去,心中忽觉不安,问肖岳道:“你们一直都在寺里找吗?他会不会是跑了出去玩,一时忘了回来?”肖岳摇头:“守后山门的人说,觉善确曾出外,但已在申时归来,你不是也见过他吗?至于前门,他没出去过。”
贺仙喃喃道:“他……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想到这些天,她把沈飞一个人扔在客房,自己四处乱跑,本以为在少林寺内就可以高枕无忧,如今看来,真是大错特错!
不禁脸色发青,越想越是害怕,猛然转身,疾跑回客房去。
回到小院,见沈飞房里黑灯瞎火的,微觉有异,把糊窗的纸戳破,朝里看,见床上隐约有个身影,这才稍觉心安。
敲一下木窗,问道:“你睡了吗?”许久,里头的人“嗯”了一声。
贺仙正想与他多说两句,忽听见有人朝院子方向走来,高声喝问:“什么人?快给我出来!”
那人忙应道:“是我。”说话间,从拐角处转出,是肖岳。
贺仙知道自己刚才语气不好,有些失态,勉强笑道:“肖大哥,你怎么来了。”
肖岳却不以为意,提着灯笼缓缓走近,道:“觉善不见了,我心中不安,想必你也是吧,咱们正好做个伴。”
贺仙心头一阵暖意。她怎会不知,肖岳原是要跟智明一道去找人的,只是见她惊慌失措才回来陪伴她。
可转念又想:他若问起自己为何如此惊慌,那该如何应答?
然而肖岳没追问,此时贺仙房中烛火仍亮,他抬眼瞧见层叠在食盒一旁的,仍是三只空碗,问道:“你还没吃晚膳吧?”贺仙摇头:“我刚睡醒。”复又笑道:“肖大哥,多亏有你,这一觉我睡得可好了。”
肖岳笑道:“又来了!要是自华也在,真不知你这话要跟谁说……以后叫我阿岳就好。”
他为人亲切随和,贺仙心中早生出几分好感,见他如此说,喜道:“好啊!我老早就想这么叫了!”忽一想,心里算了算辈份,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师傅说这称呼可不能太随意,我只能叫你师……”“兄”字硬生生地被吞了回去。
可任谁也听得出,这话还没说完呢。
果然,肖岳见她突然刹住,顿了一顿,问道:“你师傅?他是谁?”
贺仙一时高兴,漏了嘴,心里自然着急,可急也没用,支吾了半天,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突然又愁眉一舒,走神想道:要是常欢在就好了,准知道该怎么说。一会儿又气恼起来:哼,姓常那个骗人精,我怎么能指望他!
肖岳见她神情变了又变,着实有趣,笑了笑,说道:“那饭菜想必也凉了,但总比不吃的好,贺兄弟,你去吧。”
贺仙也不知有台阶可下,回道:“我……我不饿……”腹内忽然“咕咕”叫了两声。
肖岳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快去吧。”望了眼通进院子的入口,“我在这儿看着,别担心。”
贺仙坐在房内,一路吃,一路看着屋外的人。夜色下,那身影默默相伴,让她安心不少。
这时,夜风渐渐大了起来。
沈飞在房内咳了两声。
肖岳听见动静,转身问贺仙道:“小飞兄弟这么早就睡下了?”贺仙应了一声。
黑暗的房里,突然传来几声敲击,声响极均匀又极微弱。
他诧异地望了眼窗子,眸光在黯淡的月色下,若有似无。
沉思片刻后,走前几步,提起灯笼,透过贺仙之前戳的窟窿看进去。一片漆黑。
风势变得更大了。
肖岳赶紧离开用纸糊的窗,吹熄手中的灯笼。
贺仙填饱了肚子,风风火火地跑出来,道:“师兄,我有话要与你说!”肖岳一愣:“你喊我什么?”
一顿晚膳下来,贺仙吃得不是滋味。肖岳待她如此亲厚,她却处处提防,心中越发过意不去,遂急着要将她与沈飞的来历相告,连沈御风遇害之始末,也一一说出。
许是过于意外,肖岳听罢一阵沉默,过了很久,方开口道:“这人易容成我师傅的模样去骗沈师伯,也不足为奇,只是……他那模样是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如此怪异,你怎么还敢去救他?就不怕他一时发难,伤了你?”
贺仙回想当时情景,道:“我见他满身都是血,也没想这么多……”
肖岳责道:“你也太心善了!这江湖处处都是险恶,怎能不留个心眼。再有,你和小飞身份如此紧要,我一个外人,你还对我说这些干嘛?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贺仙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不期然想起,沈御风生前的教诲与规劝,只觉眼前的肖岳,又与她亲近了几分,回道:“你怎么会是外人呢?再说,我也不傻,多告诉一个人,抓到凶手的把握就多了几分。”
及后,幽幽一叹,说出心底的话来:“可眼下就连方丈也没什么头绪,想抓到他,谈何容易……我如今也有些想开了,这第一要紧的,是保护好师弟。我放走了凶手,已经对不住师傅,若师弟再有什么差池,我……我……”
月光此时正好被一片乌云遮挡了大半,肖岳看不大真,只听得语声哽咽,忍不住抬手抚上她的脸庞,果然,都是湿的。
肖岳的手微微一颤,赶紧替她拭泪,一边宽慰道:“不会的……凶手的事,你放心,他一定逃不了。”
两人整夜守在门外,丝毫不敢松懈,直到卯时,钟鼓之声响起。
这一夜过去,也不见智明前来,肖岳有些坐不住了,要到外头看看,贺仙也想知道觉善到底有没找着,本打算与他走到巷口,看两眼便回去,怎知那儿竟有几个武僧在看守,两人走近,还被盘问了一番,明令禁止两人出外。
可闹了一小会儿,箫自华便赶来了。
原来觉善在寺内失踪,找了一个多时辰,仍无音讯,松庭素来谨慎,此事又怎会不引起他的警觉。连夜就派了几个身手好的武僧,守在巷口,一进一出,均需通报。直到后半夜,箫自华醒来,便接手了此事。
贺仙见有如此关卡,巷道口又是通入客房的必经之路,便放心地与肖岳一同离开了。
箫自华一路双眉深锁,信马由缰地朝前走着,肖岳见状,问道:“还没找到人吗?”箫自华一脸担忧无奈,摇了摇头:“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我怀疑……”看了肖岳跟贺仙一眼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肖岳等了等,见他不说,才开口问道:“确实都找遍了吗?旧殿呢?”箫自华道:“你也说了,钥匙在他那儿,他怎会把自己反锁在里面。而且智明师兄去过一趟了,说没有。”
肖岳道:“什么?智明大哥?他这么……这么怕黑,真敢进去?”箫自华不禁一笑:你直接说他胆小得了,又何必这般委婉。说道:“他撬开了锁,进去喊了几嗓子,没人答应,便走了。”肖岳想象那情景,终忍俊不禁:“也真够难为他的。”
贺仙在旁听他们提及旧殿,又想起昨日撞见的觉善,那情景,真有说不出的古怪,不禁也道:“我总觉得,应该去旧殿好好看一看……”
肖岳点头:“不错,那地方太僻静,觉善又曾去过,我后来细想,有些事情,不能按常理推敲,最不该忽略的,反而是旧殿。”
箫自华笑道:“两位费心了,好,就依你们的,再派几个人进去搜。”正好有一队小和尚巡逻路过,他便把话吩咐下去了。回过身来,一叹,道:“今儿个是武林大会,别再出什么乱子就好。”
肖岳道:“你又多想了,能出什么乱子?”箫自华心焦地道:“或许我真是想多了,总觉得……觉善这回,凶多吉少,这孩子,平日里就怪叫人心疼的,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有谁要跟他过不去?莫非……莫非真的是他?”
此前箫自华吞吞吐吐那会儿,贺仙就想往下听了,此刻见他重提,立马追问道:“你怀疑谁?箫大哥你倒是说呀!”
箫自华犹豫片刻,说道:“就是那个离云公子。”这便与肖岳细细说起在卢庄之事,及后任离云被收押少林,直至昨天,以假风疹引自己前去,继而用刺针将之迷晕、易容成身量相若的自己逃出少林诸事,也一并说了。
肖岳听罢,忙问:“他怎么会易容术?难道是天易门的人?”箫自华道:“不知道,他一直不肯说。”
肖岳细细地想了一阵,突然“咦”的一声,道:“莫非这天易门跟咱们燕子楼,还能有什么瓜葛不成?”贺仙听得这话,真想告诉他:其实燕子楼和天易门,这一正一邪,外加大别山独孤氏,还有狼谷,这四者在武学上都有关连……只不过她答应了师傅,不能说。
思及此处,忽就想起任离云那武功路数,他也并非一定是狼谷人啊,还有可能与大别山有关连!怎么就一直没往那一处想呢?
这一头,箫自华只觉肖岳说得有些奇怪,想了一想,终是醒悟过来:“哦!对了!我去燕子楼偷偷见过的那把蓝光剑……我怎么就给忘了!”肖岳微一笑:“我以为你早就猜到我的来意了。”
他看了眼贺仙后,从头说起:“前两日我看见蓝嶙,拿着一把跟我们燕子楼几乎一模一样的宝剑,便回去问了师傅,她说,原来楼内珍藏的那一柄是太师父独孤羽的遗物,还说这蓝光剑本是一对的,一雄一雌,咱们那把是雄剑。雌剑本来一直没有下落,这回听我一说,她也好奇了,催促我一定要查明它的来历,我得知这剑的主人来了少林寺,便提早一日上嵩山……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走了。”
贺仙心头一喜:看来这任离云,多半是跟大别山的师伯有关系!
箫自华听罢,也推测道:“这对宝剑非同一般,既是独孤前辈的遗物,那离云公子,不是他的传人,就是他的后人了,那或许……他也并非像我所想的那样……”
三人信步往前走,不知不觉已到大客堂附近。
这时,突然钟鼓之声响起,可辰时还远远没到,贺仙正有些疑惑,就听箫自华道:“有客人来了,这么早?”下足了眼力朝前门方向看去。
只见有三个身披黑色斗蓬的人,朝客堂正门的方向走。一人率先摘去斗蓬的帽子,贺仙立马认出来了:“是凌莫问!”
另有两人,走在她身后,一个身形魁梧,另一个却比较矮小。这会儿也将帽子脱了,肖岳在一旁道:“还有凌傲峰和顾星儿……咦?青萝怎么没有跟来?”箫自华往他们身后看了又看,还是只有三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肖岳心中暗想:凌莫问与顾青萝,这姐妹俩,一向形影不离,再者,难得有机会上少林寺见见自华,她为何就不来呢?突然心念一动,道:“他们这回,多半是来谈你跟青萝的婚事。”转头一笑,“恭喜你了,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