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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八章 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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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袁家查探贺仙的风声过去,沈御风便不时与贺仙易容下山,带她见识世面,教她待人处事。沈飞则一人留在家中,潜心钻研易容之术。
光阴眨眼即逝。
绿野晨风吹拂,涧中飞泉一线直下,摔到石面上,银光四溅,落入浅溪中,悠悠流淌。
沈飞一拐一拐行至溪边,撩起衣摆扇风,嘴里嘀咕道:“臭丫头,又飞到哪里去了?”
这段日子,他学的易容术已渐有长进,三天两头要拿贺仙练手。白天贺仙要在这儿练功,他乘沈御风下山做买卖,便急匆匆跑来,与她共商“大计”。
这时,苍郁的林间传来“咯咯”几声鸣叫,他侧耳细听,是公鸡的叫声,雄壮有力,定非凡品啊!
跑入绿荫里,循声而去,乍见一只体态威武的野公鸡,在一个幽僻的山洞口转悠着。见他走过来,竟丝毫不惧,扬起脖子,犀利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艳红的鸡冠骤然竖立,黑红斑驳的翅膀一个劲扇,半飞半跳地朝他扑来!沈飞惧它凶猛,惊退几步,却立足不稳,一屁股结结实实地摔到草地上。
树上传来嘻嘻两声轻笑,沈飞抬眼望去,原是贺仙,双脚倒勾在树枝上,叼着根狗尾巴花,在嘴边一上一下地晃动。他顿时羞得双耳通红,起身辩道:“我这是让着它!”再回看那只公鸡,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遂招了招手,道:“快下来,面具做好了。”
贺仙轻捷落地,伸手接过,走到溪边贴好。清澈的溪水流得不急,里面细石满布,色彩斑斓,几条赤鳞鱼在悠游嬉戏,这时闻见动静,一眨眼,窜到发白的大石下,消失了。贺仙往水里一照:峨眉淡扫成了两条又粗又短的“毛毛虫”,两眼猥琐地眯缝起来,嘴边还突起一颗大黑痣……只觉是这数月以来,最滑稽的一张脸,不禁乐得哈哈大笑。
沈飞见她乐了,赶紧道:“爹今儿一大早就做买卖去了!咱们这就下山去吧。”贺仙没有犹豫,抓起他背心就往山下飞去。
这段日子,她轻功进展神速,与沈御风已不相上下,天赋之高,大大出乎沈御风意料,可回心一想,又是在情理之中:贺仙的身世来历,必是非同寻常,且心地单纯,无丝毫杂念……
不过还有一则,在沈御风料想之外——沈飞是个好动好玩好新鲜的,在山上哪里呆得住,三天两头怂恿贺仙,带上他偷溜到镇上玩耍。山路遥远,带一个人上山下山并非易事,却也令贺仙有了不少加练轻功的机会。
因沈御风再三告戒,不可在镇上露脸,贺仙初时执意不肯下山,可后来有了面具,也就不怕被别人识穿。
往时,贺仙也会不时跟随沈御风下山,但远远不及和沈飞在一起玩得尽兴。近这一年里,沈飞带着她,逛遍了镇里每一处角落,耍尽了街上每一样新奇,不经不觉间,通了许多人情世情。有时出入三教九流之地,有时又暗地里仗义锄强,沈飞还想出好些稀奇古怪的招数来对付恶人,直闹得鸡飞狗跳才肯罢手。
这日,刚到镇上,便听见不远处的街口,一浪又一浪的喝彩声,不多时,有几个家丁打扮的,挤出人群,踉跄逃窜,往袁家庄方向去了。贺、沈两人见他们脸上都挂了彩,大感好奇,袁家的家丁素来横行霸道,少见他们如此狼狈,喜冲冲走到人多的地方,正欲打听。
忽闻得背后有人唤道:“小兄弟,哎,两位小兄弟!”贺仙回过头,瞧清那人的脸,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沈飞回转身,也不等那人开口,便问:“方才闹哄哄的,怎么回事?”那人看真他的脸,微微惊愕,及后回道:“有位侠士,出手教训了那几个恶霸。”沈飞正想问是何方侠士,那人已截了话:“小兄弟,我是外乡来的,想跟你打听个人。”边说着,展开手中卷轴,“可曾见过这位姑娘?”
沈飞凑上前一看,吓得连连摆手:“没!没见过!”那男人失望点头,忽又问:“这位小兄弟,你家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沈飞更加惊慌,没等他说完,拉上贺仙,跑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里,道:“袁家庄的人描了你的像,想抓你呢!”贺仙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替我易了容啊。”沈飞缓过神来,笑道:“对呀!我怎么就忘了!”
贺仙走出巷道,远远望见街口处,已站满了袁家庄的家丁,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而之前围观的群人,早已散了。两人不敢多作逗留,匆匆回到泰山。
因镇上那一闹,沈御风也回来得早,在半山腰正好碰见两人,贺仙一见着他,喜道:“师傅!我今儿个在山下遇见神仙了!”沈御风两父子听了,均摸不着头脑。
贺仙惟有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细述梦境之事,而今日拿着画像来找她的人,正是梦中的神农氏。沈飞叫道:“你怎不早说呀!”贺仙道:“还不是你,一下把我拉远了,转眼他人就不见了,况且,他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沈御风再细问之后,不禁跌足,指着沈飞道:“你!你可误了大事儿!”
沈飞虽学艺不精,顶嘴驳人的功夫倒是一流的,辩道:“要不是我,拉着师姐下山见世面去,他俩能遇上吗?要细算起来,顶多也是功过相抵!师姐也说了,神农氏并非四神君,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沈御风说他不过,暂不与他追究,忙让两人绘出神农氏的模样。贺仙字写得歪扭,画却极好,且在梦中见过神农氏几回,于其长相,怎么也比沈飞熟悉。沈御飞最终选了贺仙画的人像,准备到镇上再碰碰运气。
出门前嘱道:“你们俩,再不可偷偷溜下山玩!不,别处也不能去,老实在家呆着!”沈飞一听,急了:“带上我们去找人,岂不更好吗?”
沈御风道:“你们有所不知。镇上今早出了件大事儿,有个毛头小子使剑打伤了二十来个袁家庄的家丁,他们可不是酒囊饭袋呀。真不知这小子什么来头,没有行囊,没在镇上的酒楼呆过,只有做买卖的见过他几回……多半是藏在泰山里的,这么一搅,咱们也得小心在意了。”
想了想,折回房内,带出两本书,扔给沈飞:“你们俩,没得我允许,私自下山,老规矩,一个抄写,一个描图。”
舍外,贺仙托着她那张黑七八糟的脸,握笔描画着《山海经》里的插图。
一只大山雀飞进翠绿的竹林,站在枝头上欢快地叫着,贺仙忙丢开那笔,用手指蘸了些墨,将它画了下来。沈飞边抄写边忍不住道:“瞧你这画一阵停一阵的,啥时候才能交上去?”话说了没多久,便喊道:“完工!”
贺仙惊诧不已,伸手去翻了翻,道:“怎恁地快啊!”
沈飞笑嘻嘻地抽出中间的一张让她瞧,竟是靠边的地方写了些“子曰”“诗云”,内里全是空。贺仙眨眨眼,正要细问缘故,沈飞开口解释道:“我爹做买卖这么累,哪里会每张都细看啊!嘿嘿,每回我都是这么混过去的。”
贺仙赞道:“你好聪明!”想了想,也按沈飞的做法,在周边大致地描了一下,便完事了。沈飞见了,笑道:“嗯,悟性不错,学得挺快的。咱们这叫变通,这世间人心可复杂了,爹爹平日教你的那些是为人处事的大节,我教你的,是以后混江湖的窍门,别太老实,不然会吃亏,还会丢了性命,懂吗?”
贺仙点点头,听他提起江湖,才想起沈御风另要她默写一遍江湖各门派。这便大笔一挥,在纸上写“江湖门派”四个字,接下去,没了动静。
沈飞瞅见,问道:“怎么了?”贺仙托着腮帮子,道:“这‘嵩山少林’的‘嵩’字……怎么写?”
沈飞索性替她都写下来,贺仙笑了笑,紧接着在下面歪歪斜斜地默下:掌门人松庭方丈,后面列着柏庭、梅庭、竹庭三位高僧,方丈入室弟子:箫自华。又问:“这个箫自华还有个外号的,是叫……叫啥来着?”“‘北正双逍’,与燕子楼的大弟子‘肖岳’齐名,是正派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北正’就是北方正派之意!”
沈飞估摸她又要开始刨根问底了,赶紧写了一张递给她道:“快看,有不懂的一口气问个干净。”贺仙接过,眼光落到“御剑门”,下面写着:掌门上官承影,代掌门楚涧,入室弟子:名杨,万李,胡丰,宦雨。指着这处问:“为何有两个掌门?”
沈飞对此等江湖闲事特别留心,得意道:“嘿嘿,就猜到你会问这个!上官承影失踪了,此前也没提过这掌门之位要传给谁。你不知道,姓楚这掌门做得名不正言不顺,这还不止,江湖上都在流传,上官承影一家不是失踪,是被他给害了。
不过‘冰魄门’这情形就截然相反了,前任掌门月冷谦跟他女儿月明,也是无故失踪,可那做代掌门的却深得人心啊,个个都服他。”
贺仙点头,扫了一眼“云梦观”,这个门派的故事她记得极熟,遂不细究,转而向“南邪诸派”看去。
首位的是中原第一邪派——“玄冥宫”,宫主:凌傲峰,夫人:顾月儿(已卒),有一子一女,子早卒。座下有“六将”——其中有一将,她早听说过,是沈御风的师弟——司马追风。其余还有“七骑”:黑、白、紫、蓝、赤、青、黄(黑骑、白骑又合称“南邪二骑”);最后还有:众堂主。
贺仙看罢,眸子一亮,问:“听师傅的口气,是有个江湖门派在咱们泰山里头?”沈飞摇头:“没听说过,就算有,也都藏起来了。”贺仙忙问:“藏在哪儿?我想去见识见识!”沈飞道:“都说藏起来了,我哪知道呀!”
贺仙再看回纸上,就只剩得“云南五毒教”几个字,问道:“怎么不写了?”
沈飞一脸不快,看一眼那张纸,抓回去揉成一团,使劲将它扔到远处去。贺仙叫道:“哎!我还没把它抄下来呢!”
正要去捡回来。一只公鸡忽就朝她跑来,嘴里还叼着个纸团,走近,松开嘴,放在贺仙脚边。贺仙一笑,低头与它说道:“多谢多谢!”那公鸡欢喜地展开双翅,跳了一跳,随后,跑了开去。
沈飞大奇,抢先拾起纸团,展开一看,正是他刚才扔走那张!
细观那只公鸡,神态凶悍,不正是早前把他吓到的那只吗?忙问:“它认得你?”
贺仙点头:“它还认得师傅,师傅给它喂过食,不过以前它可没那么通人性。”原来那只公鸡时常在他们练功之地出没。早些年,喜欢远观沈御风练功,可最近这一年,它总爱粘着新来的贺仙,还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学腿法,到得如今,轻盈灵活,意气自若,竟已能“躲”得过她四五招了。
沈飞听罢,眼冒精光,盯着那只公鸡低语:发财了发财了……贺仙见他一脸狡诈,问:“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听沈飞说要将它训练成斗鸡去赚银两,贺仙断然道:“不行!”
沈飞眼珠子滴溜一转,忽收走贺仙正抄写的纸片,指头敲了敲“江湖”二字,轻蔑道:“你这叫‘纸上谈兵’,差远了!想见识见识咱们泰山里的江湖人士吗?”贺仙眨眨眼:“你不是说……不知道在哪儿吗?”
沈飞指向公鸡:“问它呀!它这么有灵性,又在山里长大,哪一处没去过!咱们带上它,四处走走,必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