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蒲君

18、中计

　　深秋十月，初三夜里，二更时分，乌云遮月，夜黑风高，西北风。

　　“是时候了。”夏侯墨看了看天色，吩咐身边近侍去召集众将升帐议事。

　　萧颜的军帐离主帐最近，照例，萧颜是第一个到。“国主。”

　　“恩。”夏侯墨点点头，示意萧颜坐下后继续盯着地图皱眉沉思。

　　“国主可是感觉有些不妥？”萧颜走到夏侯墨身后，轻声问道。

　　夏侯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不上来什么，但本国主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萧颜看了一眼繁复的行军作战地图，淡淡开口：“国主不必担忧，到时见机行事便是。若察觉不对我军立即撤退也无甚损失，国主可是惧怕那凤来司锦？”

　　“呵呵。”夏侯墨苦笑：“不瞒爱卿，本国主不是惧怕那凤来司锦。只是凤来司锦这人真的不好对付，今晚的主要目的是抓住凤来司锦要挟凤来仪。凤来司锦武艺深不可测，本国主担心让其逃脱，而功亏一篑！”

　　萧颜听到这里也是轻皱眉头，对付凤来司锦，放箭射杀无疑是最省事的，不然没人有信心能擒住他。可是活着的凤来司锦才是要挟凤来王朝的人质，如若凤来司锦有何损伤，凤来王朝怕是会恼羞成怒，继而发兵。到时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夫余内忧外患，离亡国不远了。

　　“还真是难办呢，杀又不能杀，放又不能放，抓又抓不住……”夏侯墨无奈叹道。

　　“国主。”这时几位将军陆续掀开帐篷走进大仗内。

　　“恩，各位将军免礼！今夜召集各位将军而来，本国主有要事吩咐！为免被凌沧看破，本国主一直瞒着各位！但今夜！就是大破凌沧之时！萧爱卿你来说下作战部署。”

　　“是！国主！赵将军，前些日子吩咐尔等收集的木材干草，硫磺火油之类可收集到了？”萧颜先是看向站在末端的军需官问道。

　　“回禀萧大人，早已准备妥当！”赵将军站出来行了一礼后自信的回道。

　　萧颜点点头，接着下了一连串的命令：“孙将军听命！命尔三更时分带上大量易燃之物，领兵五万夜袭凌沧城下军营！烧毁敌军粮草营帐。切忌，用布勒住马嘴，绑住马蹄，避免还未到达之时发出一点声音。”

　　“末将接令！”

　　“吴将军！尔带兵十万埋伏在四周，敌兵败退之时放过他们，待败军进城之时乘机夺取城门！如若守城之将不放败军进城，就在城下就地射杀！然后强攻！本帅倒要看看这城门开是不开！前营被毁！凌沧守军必定军心涣散！无心守城！而且凌沧城内就一万左右士兵！相信吴将军一个时辰就能攻下！吴将军可有信心？”萧颜自信的淡笑。说到底，打仗打的还不是人？任凭你计谋万千！没有军队还打什么仗？

　　夏侯墨心中冷笑，凌沧现在总共才四万左右人马！没了城下驻扎的军队，仅靠一万军队就能守住凌沧？开玩笑！开城门放败军进去，夫余军很有可能乘机夺城。不开城门，就得眼睁睁的看着城下军队被屠戮一空，到时凌沧一样守不住！本国主倒要看你凤来司锦怎么办！

　　“末将敢立军令状！”吴将军豪气干云的上前回道。

　　“呵呵，本帅自然是信任吴将军的。只是吴将军切记，凤来司锦向来狡诈！凌沧虽只有一万有余军队，但也不可掉以轻心！若如将军夺取城门之后，将军不必急着进入，可先派斥候进城打探，确认安全方可进入！”萧颜微笑着补充，说实话，他对凤来司锦实在是忌惮的很啊……

　　“末将遵命！”吴将军接过令牌后退回自己的位置。

　　“王将军李将军何在？”

　　“末将在！”“末将在！”从左右各走出一名魁梧的大汉。

　　“王将军！命尔领军两万埋伏在东门！李将军！命尔领军两万埋伏在西门！”萧颜抽出两枚令牌分别交给王将军和李将军后回收让其退下。

　　“末将领命！”“末将领命！”

　　“其余的，跟国主与本帅一起前往北门！”围三缺一，可以消减凌沧城的抵抗之心，从而达到减小己方损失的目的。人，只要有了生的希望，就会不自觉的想活。萧颜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前往北门——准备随时救援。不是不自信，而是萧颜正确的估算了凤来司锦的智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三更时分，西北风呼呼的刮着，深秋的风有种沁入骨骼的寒意。

　　凌沧城下的主将韩江今晚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可王爷什么也没吩咐下来。出于对凤来司锦的信任，韩江决定按照以往的巡夜方式执行。

　　这是韩江今夜第三次巡视营寨。

　　回到自己的营帐，韩江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脱下铠甲就安歇了。

　　“王爷，真是神机妙算，夏侯墨真的来了！”王爷曾说夏侯墨今夜必来，这夏侯墨也十分配合的来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王爷的未卜先知了……

　　“恩，开始准备吧。”走到书房外，凤来司锦抬头看了看天色：“没什么好说的，今夜三更西北风将会刮到最大，这是夏侯墨最好的机会，是夏侯墨一定会抓住的天时！”

　　“王爷……您不换身铠甲吗？刀剑无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黎青云有些犹豫的说道，如果可以，他宁愿由他自己去诱敌！可夏侯墨的目标是王爷……“还有……王爷您真的不打算多带些侍卫吗？就三十二人如何能保障王爷您的安全？”

　　“不用，本王内里身着金丝软甲，普通刀剑伤不了本王。至于将军说的那三十二人，将军可不要小看他们。他们都是本王亲自挑选从小训练的，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勇士！”拉了拉肩上的狐皮披风，凤来司锦淡淡道。

　　一身白衣的凤来司锦就这样站在庭院之中，如此遗世而独立。西北风开始刮了，呼呼的风吹动凤来司锦肩上的那件雪白狐皮披风，咧咧作响。黑暗中黎青云看不清凤来司锦的表情，只能那看见一向柔顺的及腰长发在风中凌乱的飘扬，有一种即将破碎的凄然。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凤来司锦不像平时那个总是运筹帷幄，自信淡然，一身青衣的谦谦君子。却像即将燃尽一生繁华的梅，那般独立风霜，傲然于世。

　　凤来司锦着白衣，只为在黑夜更加醒目……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一举消灭夫余，还天下一个太平。皇上还太小，不论如何都不能放心，他只是个孩子，以后没了自己，在如此冰冷的皇宫该如何生存？凤来司锦不敢想象，他怕自己只要一想到那个不足十四的孩子就会心软！然后违背自己的意愿留下，放弃自己所有的自由去换一个永远重复的昨天，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中度过余生……这叫凤来司锦如何心甘情愿？

　　不甘心啊不甘心……世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不甘心，而凤来司锦的不甘心从来就只有一个，不甘心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

　　三更，火借风势，大火漫天，烧红了半边天。

　　夏侯墨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燃烧着的营帐冷笑，营帐之中的兵荒马乱绝不是作假！很多士兵甚至赤裸这上身慌乱的来回奔跑，手中也没有武器。孙将军带领的五万大军没有遇到一丝抵抗，就成功攻破寨门来回奔杀。自身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很多士兵甚至被活活烧死！

　　惨叫声，刀兵声，马蹄声，还有武器砍入敌人身上的‘扑哧’声，火被西北风吹得‘呼呼’声，混乱而有序的传入夏侯墨的耳中，是如此的生动悦耳。多日来的憋闷在这一刻得到了发泄！凤来司锦！你注定不如我！我要俘获你！我要撕毁你的骄傲！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之下俯视你！我要你永远活在我夏侯墨的阴影里！

　　吴将军带着十万人马不紧不慢的跟在溃散的乱兵之后，驱赶着向城门走去，跑不快的落后的都会被无情的砍杀。要想活命只有拼命跑向城门！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黎青云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士兵被敌人如此轻易的杀死。握住长枪的手用力得发白，却不得不按照凤来司锦的计划来。这三万人不止是死在凤来司锦手中，更是被黎青云自己亲手推进鬼门关的！

　　看到溃兵几乎都集结在城门之下，黎青云几乎不忍再看。从一开始凤来司锦就下达了死命令！决不能让一个溃兵进入凌沧！影响士气暂且不说！现在城内各处隐藏着无数士兵，让这些溃兵进城，不止会打乱凤来司锦的部署，还会扰乱城里士兵的视线，使他们下手有了顾忌，救还是不救？迟疑一点，都是致命的！

　　吴将军带着十万大军优哉游哉的来到城下，见城门紧闭，怒道：“真是不知死活！”看着不死心的不断拍打着城墙铁门的溃军冷笑。

　　右手一挥，十万大军齐齐放箭。不多时，凌沧城下一片血红！鲜血染红的凌沧城墙，堆积如山的尸体堵住了城门。看得黎青云目呲欲裂，闭上双眼，黎青云在心底默念：很快！就能为你们报仇了！放心的去吧！能有三十四万大军为你们陪葬！你们值了！

　　示意城墙守将尽力而为，实在挡不住就放夫余军进城。黎青云快步走到凤来司锦的府邸：“王爷！还是让末将假扮您去吧！末将贱命一条！愿为皇上为王爷尽忠！”

　　正准备出门的凤来司锦一愣，淡淡的笑了开来：“黎将军的忠心本王知道，如若本王去，还有生机。就算失手被擒，夏侯墨也绝对不会为难于本王。但是将军去的话，必死无疑！将军难道信不过本王？”

　　看着神情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凤来司锦，黎青云暗暗叹息。不久前皇上曾下过密旨，务必保护好锦亲王，不得让锦亲王冒一点险，必要的时候可以行非常手段。看来皇上十分了解锦亲王啊，可现在叫他如何下手？王爷身后站着深不可测的三十二骑，再加上王爷本身高深莫测的武艺，只怕自己刚动手就会被擒住。

　　黎青云想来想去还是无可奈何，只好侧身让开。凤来司锦微笑着点点头，就带着三十二骑头也不回的离开……

　　巷战已经开始，满腔怒火，满腹无奈的黎青云把怒气全部撒在夫余军队之上。原本武艺不差的黎青云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回到城墙之上。

　　“点火！”黎青云低喝。

　　“是。”一名小将点点头奔城下而去。城门底下埋藏着无数的硫磺火油等易燃之物。现在到处都是大火，没有人会注意到四边城门斗燃气熊熊大火！就算看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大火蔓延过去了或自己人放的火，毕竟从开始到现在，凌沧军都败得一塌糊涂，这让夏侯墨等都起了轻敌之心。

　　夏侯墨会利用天时，凤来司锦同样会。火借风势，很快的，大火就断绝了所有进城的夫余军生路，外面的人想救都救不了！

　　城内更是处处危机，你不知道会突然从哪里冒出几支冷箭，也不会知道哪里有陷阱，更不会知道哪些在夜里犹如幽灵般的敌人从何处突兀的冒出，砍死几人之后借助夜幕消失在自己不熟悉的城市之中，哪些看似不可能藏人的地方往往会跳出无数个面涂黑灰，黑衣黑裤的夺命阎王……很多夫余军在不知道是和情况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剩下满心恐惧的友军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地狱般的凌沧城……

　　“启禀国主！凤来司锦在放火烧了凌沧之后仓皇的从南门逃走！”一名斥候快马加鞭的来到夏侯墨身边急促的禀告道。

　　“凤来司锦身边有多少军队！”夏侯墨急切的看着这名不知名的斥候。

　　斥候仔细回忆了一下，答道:“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不超过百人！”

　　“该死！又中计了！国主！凤来司锦要逃！放火烧城想把我等的注意力吸引到凌沧！自己好乘机逃走！更想以凌沧为饵困住我等，最好是把我等全部烧死在凌沧城内！好狠的心！国主！快追！千万不能让凤来司锦跑了！”萧颜大惊失色的向夏侯墨禀告道，凌沧的十万大军不得不救，那是夫余最后的力量！但如果去救，就中了凤来司锦的计谋，凤来司锦自己就可从容逃走！

　　夏侯墨点点头，轻喝：“追！”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下来对萧颜说道：“萧颜！你率领一半人马守在此地！准备随时接应救援从凌沧城内退出的残兵！这可能是凤来司锦的阴谋，虽说凤来司锦手中无兵，但留一半在此，万一本王中了埋伏，也好去接应本王！”这不是丧气话，实在是对凤来司锦太过忌惮。无论是夏侯墨还是萧颜，都在凤来司锦手中吃过太多的亏。对于凤来司锦，夏侯墨本能的警惕，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有可能是凤来司锦提前设下的埋伏。

　　可怜夏侯墨，被吓怕了……

　　不过就算夏侯墨凭本能猜到这可能是个阴谋，却绝对猜不到是何阴谋！

　　萧颜同样深以为然的点头，就算国主中了埋伏，自己手中还有一半的兵力可以去救援！进可攻！退可守！

　　可惜，夏侯墨和萧颜只是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