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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未亡人?! ...

  •   已是入了秋了,戚顾二人终是又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回到了顾惜朝的故乡。两人决定,在接下来的至少一个月里,不再挪窝了。

      当然其间免不了戚大侠对吴侬软语的无奈,他总跟顾公子投诉——

      “怎么办惜朝,再这样下去,我连最后剩下的一点硬气都给磨没了,拿什么去跟毒性抗衡呀?”

      这时顾公子会很有风度地朝大门方向扬首,“门在那里,大当家的请自便。”

      戚少商讨了个没趣,自顾出门去了。出了门也是满院落的秋色,还秋得那么柔和,他背对着门打了个哆嗦,大声说,“哎呀,我铁定要死在这个秋天里了!”

      这时顾惜朝总会打个寒噤,大声回,“天够冷了,少杵在那儿给我家添死气!”拉了拉身上的大衣,想着这天这么冷,冬天也快到了吧。

      戚少商心说这南方的秋天也叫秋天么,没点冷意。再看看那缩成一团的人儿,有那么冷么?

      “戚少商你是不是真的快死了?怎么还这么大手劲儿,真野蛮!”顾公子对于自己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表示极大不满。

      戚大侠很潇洒地举了举手里的酒葫芦,“你们南方人都不喝酒的么?难怪你酒量这么差。”

      顾惜朝不理他,只问:“哪儿来的酒?”

      “我托追命捎来的,喝点吧,暖暖身子。”说着仰头就要灌。

      顾惜朝劈手夺下倒进油锅,“在南方,酒要么当作料下菜给活人吃,要么上坟洒入黄泉给死人喝,你选哪个?”

      我怎么没听说过?“呃,那你现在是要做杜鹃醉鱼给我吃么?”戚少商很识时务地指了指沸腾的油锅,转了话题。

      “我怎么会败给你这么个不长脑子的!”顾惜朝刚要起铲,听得这一问,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举铲就是一记闷栗子。“这时节哪儿来的杜鹃给你做菜!”

      “嘶……”戚少商吃痛地揉着前额,“好怀念旗亭啊!那里有够劲儿的风,有够劲儿的酒,有够劲儿的菜,还有……”

      “还有够劲儿的美人儿,是吧戚大侠?”

      戚少商盯着顾惜朝的侧面,眼光描摹着他的身线,一瞬不瞬,良久,吸了吸鼻子,“是……够劲儿的。”

      顾惜朝恶狠狠地瞪着躲过暴栗的某人,“少不正经!我问你,你就一点儿也不后悔没在来的路上绕去毁诺城转转?”

      “惜朝,你看你吃的什么醋呢?我都不介意你去看晚晴……”

      “哼,”顾惜朝冷哼一声以表不屑,“晚晴若是还在,我看你急是不急!”说罢忽又想到了什么似地默了一阵。

      戚少商道他又念起了晚晴,心中确有些堵得慌,也就不说话了。

      后来的日子就更受折磨了,顿顿清汤寡水,戚少商严重怀疑顾惜朝是嫌他死得不够快,以至于他现在形容憔悴得都不像以前那么倜傥了。

      由于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戚大侠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反抗——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碰过顾惜朝了。

      对于盖棉被纯聊天,顾公子起初表示了热烈欢迎。然而这时日久了他还是难以置信地搭了戚少商的脉,“这种毒难道会使人性冷淡,或者……无能?”

      戚大侠此时用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哀恸感化着他,“惜朝,我是怕把毒素传给你。”

      顾惜朝翻了个白眼,“那天在客栈里你就不怕?”

      戚少商很无辜,“那是你勾引我的呀。”

      于是,戚大侠被踹下了床,“那你就休想再碰我!”

      没有了床上活动的日子过得很平静,除了偶尔,双方会为了一些,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而争执。

      “惜朝,你当初怎么葬的晚晴?”

      “买了口楠木棺材,葬在小居屋后了。怎么样,我觉得西街那家棺材铺的木料挺好的,听说还一条龙服务,要不要试试看?”

      “试下来不满意能不能退货啊?”

      “我不管,到时候你自己退。”

      “那多麻烦,阎王不放我假怎么办?”

      “那就一把火烧了,你到时爱往哪儿飘往哪儿飘。”

      “骨灰搁哪儿?”

      “喂鱼。”

      “你怎么不直接拿来下酒?”

      “不卫生。”

      “喂……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谁让你老气我,看谁先气死谁咯。”

      “不公平啊,我先死也不能代表我小气啊!”

      ……

      顾惜朝后来一直记得那张愤慨的包子脸。

      这天是他们住到江南小屋的第二十一天,过了今晚就是过了三七了。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他愈发憔悴了,不禁开口,“无情有没有说毒发是什么症状?”

      戚少商摇了摇头,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他很久没修剪过头发了,已有些长了。

      顾惜朝挨坐到他身边,寻了把剪刀替他修剪,“就你这人品,指不定死得恶形恶状呢。”

      戚少商靠着他,眯了眼,轻“嗯”了一声,不说话。

      顾惜朝知他累了,便小声与他说话。他用吴语说,无需戚少商听懂,只他一人说就好。

      戚少商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温柔,像语气一样温柔,他知道那不是属于吴语的温柔,而是独属于他顾惜朝的,他戚少商的,温柔。

      快修剪好的时候,戚少商忽就笑了,顾惜朝以为他听懂了,他否认,“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的你,很有贤妻之风范。”

      “闭嘴!”顾惜朝扯了扯他的脸,抿了唇不说话。

      少时又是戚少商开了口,“碑上别刻我的名字吧,太招摇了。”

      顾惜朝鼻子里发出个单音节,“你还想学武曌立无字碑么?”

      “不,立碑人还是要写一下的。”戚少商看了他一眼。

      “那就更招摇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掘坟。”

      “别刻名字嘛,就写‘未亡人立’就好了嘛。”

      “姓戚的,谁是你未亡人!”扯头皮。

      “嘶……轻点儿。等我死了,你还活着,可不就是未亡的那一个嘛?”

      “你做梦!”

      ……

      头发已经修剪妥帖。戚少商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顾惜朝身上,“我听说你订了梨花木,明早送来。”

      顾惜朝手指缠着他的发丝,点了点头。

      戚少商默了默,顾惜朝差点以为他睡着了,他说得很委屈,“惜朝,我不能就这样死掉。”顾惜朝本来心有戚戚焉,不想他紧接一句,“我要楠木,你去换楠木!我不要跟晚晴有差对待,你不换我不肯死的!”

      顾惜朝咬碎一口银牙,“戚!少!商!闭嘴!”

      戚少商乖乖地静默了一会儿,又唤:“惜朝……”

      顾惜朝刚有些睡意,被他搅没了,暗自恼火,“戚大侠您今晚怎么这么健谈?”

      戚少商委屈地瘪了瘪嘴,“我会想你的……”

      顾惜朝偏了头,像是在安抚些什么情绪,然后拉过被子就睡,“替我给晚晴带个好。”

      戚少商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笑了笑,很温柔很温柔,像那时一样温柔。于是他睡下来,抚着他的侧脸,柔声说了句:“晚安,惜朝。”

      灯灭,谁的枕边一片冰凉……

      西家棺材铺一向很守时,一大早便来敲门。

      顾惜朝像昨晚他抚他的脸一样,细细描摹着他脸庞的轮廓,“他们来接你了,少商。嗯,放心,你还是有几分英俊的,没那么恶形恶状。”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被装殓,从怀里掏出一缕昨晚据说不小心剪下的卷发,放到他前襟内侧,然后再看着他们盖棺,钉棺,出殡,下葬,立碑,发丧。

      ……

      还有什么没有做,坐在床头的顾惜朝猛然想起。

      他们本就没有要找什么解药,却是一路在探寻些什么呢?

      他本以为戚少商不在了会是像晚晴走时那样的灾难,然而,又如何?

      他果然熬不到冬天,顾惜朝向屋外看了看,似乎下雪了。

      他忽然笑得很释然,披衣而起。他走去那块坟上,手指触上那光滑的石碑,似是用了几分内力。

      倏地,他转身离去,袍袖飞扬间是不尽的风姿。

      他身后的雪地上,一块碑,无字,只有一指宽的刻痕明灭可见。

      ——未亡

      他笑得张扬,大当家,这回可便宜你了!

      ——相知未亡,相守已殇。

      未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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