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沙》焚儒坑書

20、二十.迟来的道歉

　　人的记忆力是十分有限的，所以很多事情我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忘记了，而照片可以帮我们很好地保留那些珍贵的记忆。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它都为我们保留了下来。同时，照片也是一种证明，对于我们曾经存在过的一种证明。

　　翻着那些旧照片，回忆起往事，原本枯燥的时间很容易就打发掉了。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张比较奇怪的照片。一个男人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和另一个男人躲在树后毛茸茸的脑袋。那是在微软离开前，他们出现在同一镜头的最后一张照片。

　　大二放暑假那年，360出柜了。他向父母袒露了自己的性取向，他喜欢上了男人，喜欢上了一个叫腾讯的男人。他父亲当时十分生气，当着全家的面用扫把把他打了出去，并声称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而他母亲偷偷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小声地啜泣着跟他说，让他回来跟父亲认个错，他父亲会原谅他的。

　　可是，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性取向是个错误。

　　同性也好，异性也好，喜欢上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而且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理智就可以控制的。

　　360的母亲没有办法，只好让微软去充当说客。如果说有世界上最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那其中一个应该是一个母亲的眼泪。

　　微软当时好言软语地跟360说了很多，希望他可以回家。毕竟每个人和父母相处的时间，都只会是越来越少。古人常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如果真的要等到360醒悟的那一天，或许已经晚了。

　　两个人还是爆发了激烈的争吵，360说了一句这辈子伤微软最深的话。

　　我的幸福，我一定会争取到。你之所以这样阻拦我，是因为你根本不懂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他怎么会不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如果不懂，那么长久以来一直的隐忍算什么。怕会吓坏他，怕他会离开，怕他和父母发生矛盾，怕他......不喜欢自己。微软像在下一盘棋，一盘叫360的棋，他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真的承担不起那个后果，明明自己是那么渴望，明明那么期待。像是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者，明明水就在自己的眼前，却不断告诫着自己不能喝，忍受着干渴。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喜欢的同性也喜欢男人了，可他却喜欢上了别的男人，这是种什么感觉？

　　套用句矫情点的话，那就是：鱼活在水的眼泪中，却死在案板的怀里。

　　等待和隐忍，都是痛苦的事情。

　　而360却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阻拦他，为什么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毕竟他并没有违反法律，也没有危害社会。如果别人无法理解自己就算了，可是为什么连微软也不理解。

　　微软当时冷了目光，他第一次用那种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直视360。360感到有些毛毛的，但是为了男人的尊严，以及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他还是迎着微软的目光瞪了回去。

　　“你自己好自为之。”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微软没有找过360，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发简讯。即使在学校中遇到，微软也是目无斜视地直接走过。360是很难受的，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讨厌的那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他经常盯着手机，希望能收到微软的短息，就算一个字，一个符号也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360越来越冒火，所以他后来的一系列求爱行为，一部分是为了追求腾讯，另一部分也是为了气微软。

　　可是微软无动于衷，他像只猫，一只长年只玩毛绒线球的猫。如今，这只猫似乎终于厌倦了这只有些破旧的毛绒线球了。

　　微软要走了，准备出国深造。这是微软的大哥告诉360的。360追问了时间，一大早就偷偷摸摸地躲在小树丛里。

　　两个人都在赌那一口气，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所以两个人都不愿意开那个口，因为都不想承认自己输了。

　　微软在门口的台阶上，站了很久，不知道是想把家四周的景色都收入眼底，牢牢记住，还是，在等待某个傻瓜的到来。

　　最终，360还是没出来，他就这么躲在树木的背后，看着微软远去的背影。他鬼祟的身影和微软有些寂寞的背影，都被微软的大哥抓拍进了这张照片里。

　　360看着照片，嗫嚅了半天，脸都红了：“......”

　　“什么？”微软车菊蓝的眼睛是一片温柔之意，快要把人溺毙其中。

　　360的脸更红了：“我说......对不起”，声音到了最后，明显底气不足。

　　微软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他知道，早在他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是很开心的，因为360对他并不是没有感情的。

　　你迟来的道歉，我收到了。

　　360心怀愧疚，所以只能红着脸任由微软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