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药罐子》水寒雅

1、序章

　　江南的五月，雨水特别充足。贾敏恐膝下一双小儿女每日自外院来回时，沾了这雨水的凉意，害上风寒，特底给家中坐馆的先生放了一月黄梅假。
　　黛玉倒还尚可，乖乖巧巧呆在房里做针线，三岁的小安玉却总按捺不住，眨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帘，唉声叹气道：“梅雨天真讨厌！这雨怎么总也不停！”他已经四天没出过这小院儿啦！
　　贾敏放下手中的针线，示意身边的丫鬟将小儿子抱过来，笑道：“好啦，看了这么半天，该把窗户关上了。”林安玉含着大拇指眼睁睁看着那小半扇自由的窗户也紧紧闭了起来，委屈的把小脑袋凑到了母亲胸前，“太太。娘亲。”
　　贾敏听着小儿子甜蜜蜜的声音，心都要化了，轻轻拍了两下，哄到：“好安儿，乖乖把药吃了，等你把身子养好了，要怎么样娘都依着你。”
　　安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破身体，喝牛奶拉肚子，动不动就消化不良，天气凉点就咳嗽，热点就中暑，一得风寒就得卧床一个月，明显是先天不足的厉害，怎么可能养的好！
　　丫鬟已经端了两份药来，贾敏取了一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安玉，安玉乖乖喝了，又漱了口，看他母亲来喂黛玉。
　　黛玉吃完药，拈了一个蜜饯含在口里，抿着嘴笑说：“弟弟怎么不吃蜜饯？可好吃呢。”
　　安玉摇头晃脑的说：“不好，不好。我吃下这些药汁子，受了很大的苦，若是为了蜜饯解了些许药性，岂不是要叫我白受了这些苦？”
　　黛玉蹙起眉尖，怯怯的问：“母亲，弟弟说的可对？”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头，笑道：“你弟弟不爱吃甜，唬你呢。不过蜜饯也不可多吃，黛玉儿只许吃这一个。”黛玉乖乖的点头。
　　安玉扶了丫鬟的手，在塌上走了几步路，犹自不足，指挥了丫鬟抱他下地，贾敏赶紧松了黛玉去搂他，“不肯安安分分的坐一会子！”
　　安玉蹬了蹬腿，嬉笑道：“太太太太太太！我坐的久了，腿都有些发软呢！也叫姐姐陪我走一会子，嬷嬷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药后百步走，大约也不差呢！”
　　贾敏掩着帕子一笑，道：“就在屋子里走走，可不许出去。”
　　安玉用力的点点头，快步走去拉黛玉的手：“姐姐姐姐，今天花房里送了好大好香的牡丹花，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贾敏目送活泼的小儿子拉着女儿的手在一群下人的簇拥下离开后，亲自下厨料理了些小食，命人送去府衙林如海处不提。
　　富贵人家的讲究，一日只有两餐，然贾敏体恤林如海公务繁忙，每日午时总要遣了家仆给丈夫送些点心汤水，以慰工作之苦。更遑论安玉黛玉，脾胃虚弱，每日里少食多餐，午时也是要进食的。

　　歇了中觉起来，姐弟两个在窗下头挨着头临帖，贾敏展开了京城国公府来信，读到动情处，拭一拭眼角的泪。
　　安玉认认真真临完了今天的功课。搁下笔，吹一吹纸上的墨迹，转头看见贾敏眼中含泪，赶紧扑到母亲怀里去，“太太，太太怎么哭了？”
　　贾敏抚着怀里孩儿的头，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安玉也不出声，在贾敏怀里腻了一会儿，待贾敏情绪平复了，抬起头来，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太太教我背三字经吧！”
　　贾敏见孩儿好学，哪里有什么不肯的，命人取了书本来，一字一句的教着安玉黛玉两个。

　　不多时，林如海从衙门回来，见到一双儿女乖乖倚在妻子身边，奶声奶气的念着书，不由老怀大慰，安玉见了父亲进来，早起起身下榻，上前见礼，林如海抚着胡须应了，进去换了家常衣服，才出来将黛玉抱在怀中，笑问道：“今日学的如何？”又命将二人今日窗课取来，细细翻阅。
　　贾敏安排好茶饭，叫奶娘把孩子们抱去玩，又对林如海道：“安玉向来乖巧，临完了字还央我给他讲《三字经》，极为好学，老爷必是后继有人的。”
　　林如海道：“莫要夸他！小孩子是经不得夸的，他这样的身子，莫说光耀门楣，只需平平安安长了大，不至我无颜向祖宗交代，也就罢了。”
　　贾敏的泪水又要滴下来：“都怨我福薄，这么些年也未能给老爷诞下一儿半女，教老爷膝下这样单薄……”
　　林如海笼了老妻的手，安慰道：“不相干，不相干！我们如今已经有了黛玉儿，又有了安哥儿——安哥儿虽是白姨娘养的，却自小在你房里长大，待你跟自己亲生娘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孝心。”
　　贾敏擦了眼泪，笑道：“安哥儿虽不是我生的，却十分的聪明伶俐，我看他比看黛玉儿还重上一两分，只是他这身子——只消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教我舍了什么也愿意！”
　　夫妻两个在房内互表了衷心，才收拾仪表，命下人上饭。

　　安玉还吃不动米饭，喝了一碗炖的绵软的鸡肉粥，小半碗嫩嫩的鸡蛋羹，就说饱了。
　　林如海用完饭后，又跟贾敏说道：“你前阵子与我说，安玉爱吃牛乳&子，偏又克化不动，不若寻个京里来的好师傅，与他做些奶饽饽吃，又养人，又解馋。我已经着人寻到了，明日叫她家来，你瞧着若是还好，便请了罢。”

　　第二日，贾敏便命那厨子下厨做些京里的点心来，安玉倚在贾敏怀里，笑道：“我想吃酸酸的，滑滑的，好像鸡蛋羹一样嫩，又有奶香的点心。”
　　那厨子想了一想，道：“小少爷可是想吃酸奶#子？那倒容易，只是一日功夫还不能够。哥儿姐儿们吃了牛乳#子不消化，吃这个却正好。”
　　贾敏喜道：“这可就好了！”又摸着安玉的头，道：“不晓得这个小人精儿，哪里生的精巧心思！”
　　安玉在贾敏怀里嘻嘻笑，那厨子又奉承道：“太太不晓得，这牛乳羊乳最是养人，只奈何味儿重，哥儿姐儿们都不爱，若是爱吃的，少不得一个个长得壮壮实实的！——也不是我胡婆子自卖自夸，就是宫里的圣人，也每日一盏牛乳养身那！”
　　贾敏道：“即使如此，便先留你两日，若是做的合了哥儿的心意，不消说，自有大把赏钱与你，若是不成，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去，自是好言好语送了出我这门。”
　　胡婆子急忙拜下道：“小人自当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