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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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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留孙与姜子牙分宾主落座,众弟子立于两侧,看着跪在中间仍不住缩头缩脑的土行孙,各自都有些好笑。杨戬是多少知道这人本性了,哪吒和黄天化虽然吃了他的亏,此时却也生气不起来。他两人被抓去,试了不知几百种法子也解不开捆仙绳禁制,原是恼怒万分。哪知刚到半夜,抓了他们的人忽然又冒了出来,满口道“误会,真的都是误会!”抓着二人眨眼间出了商营,收了捆仙绳,又想起来,一股脑跑去把他们的兵刃法宝也找回来。哪吒两人都已经是急性子了,可眼看着这人满地乱转,生生没找着开口问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机会。
土行孙并未受缚,但在师父面前却根本不敢有逃跑的念头,只老老实实跪着。
惧留孙冷冷道:“你倒是何时私自下的山?与我如实道来!”
土行孙偷偷看了看师父脸色:“一个……不,三,三个月前。”又哭丧着脸道,“弟子真的不知这凡间战事与道门有关,一时好玩才去帮了那邓九公。”
惧留孙对这话倒是相信的,土行孙在山顶修心百年,对山下之事丝毫不知,连三清圣人严禁门下介入战事的命令惧留孙都没告诉他。
“不知道难道也看不出来?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你也敢胡乱出手!”
土行孙慌着道:“弟子真的不知道是姜师叔在此,否则万万不敢起犯上行刺之心,师父……”
惧留孙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土行孙立时吓得结巴:“弟子真,真的不知道……”
惧留孙沉声道:“子牙师弟,这事可是真的?”
姜子牙一时语塞,惧留孙立刻转头:“杨戬,可有其事?”
“呃……”杨戬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知道惧留孙性情,才好心瞒了没说,姜子牙宽厚有容,知道事有误会,也有体谅之意。哪知道土行孙对师父畏惧得厉害,慌慌张张,自己就说了出来。
惧留孙哪还有不明白的,“砰”地一拍桌案,脸色铁青:“你好大的胆子!”
他元神受伤,惊怒之下气息浮动,土行孙立时惊觉:“师父你受伤了?”
惧留孙目光凌厉地扫过去,立时让他不敢开口:“你自己说,到底做了什么?”
土行孙嗫嚅道:“弟子,弟子应邓元帅之请,仗师父所授地行术,潜入西岐城,欲刺杀……姜师叔和姬发……”
惧留孙猛然起身,“呛”地把剑拔了出来,姜子牙吓得连忙扑上去挽住:“师兄,师兄且慢!”
众弟子都被惊呆了,赶紧拦的拦、劝的劝。杨戬着实怕姜子牙年迈力衰,阻他不住,上前也顾不得失礼,抓住惧留孙的手臂硬去夺他的剑:“此事亦是误会,师伯莫要动怒!”
土行孙吓得魂飞魄散:“师父,师父,弟子知道错了,师父饶了弟子这一次吧!”
惧留孙目光森然,直把徒弟盯得不敢作声,满头大汗。许久,忽而松开了手,任由杨戬把剑夺了去。他闭了闭眼睛,神色惨淡:“子牙师弟,贫道教训不严,使逆徒犯下这等大错,实是惭愧无地。”
姜子牙连忙道:“师兄言重。”
惧留孙摇头道:“若非这孽障并未得手,贫道而今还哪能在此向师弟请罪。”他顿了顿,看向姜子牙,语声甚是艰涩,“子牙师弟,此话贫道本不该讲。他犯此大错,纵然碎尸万段亦不为过,但……”
他深吸口气,咬着牙道:“贫道此生唯有这么一个徒弟,多少心血都费在他的身上,自问不会教出个目无师长、狂悖逆行之人。纵然不问,贫道也敢说他若知是师弟在此,绝不会如此胡为。”
他退后一步,正容道:“贫道觍颜,求师弟念此绕他一命,贫道自当亲往玉虚宫在师尊面前请罪,以此身性命相抵。”言罢直接行了大礼下去。
姜子牙大惊失色,慌得手足都无措了,拼命去扶:“万万不可,师兄!师兄何至于此!”
土行孙初时听着师父连碎尸万段都说出来了,吓得直缩脖子,待到后来却不禁呆住了。惧留孙性情刚峻,土行孙生性跳脱,时常被他训斥,少见和颜悦色之时,向来对师父极为畏惧。今知自己犯了大错,满心只想师父会怎么教训自己。听到惧留孙求姜子牙绕他一命,愿以自身相抵,陡然愣住,一股热气涌上来,什么也忘了,一头叩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他也不管别的,额头砰砰地磕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师父!师父!都是弟子的错,弟子知道错了,师父杀了弟子吧!师父……弟子不应该听信人言,私自下山,都是弟子的错!”
惧留孙充耳不闻,却是姜子牙逮到转圜之机,赶紧问道:“听信人言?是何人与你说过什么?”
土行孙却有些茫然:“啊?”
杨戬也道:“你说过原不认得邓九公,乃是为人所请而去,莫非你下山也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土行孙激动之下,这才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怔怔道:“啊,是位阐教的师叔,自称申公豹,说请弟子相助殷商。”
“申公豹?”姜子牙目光一凛,“此事蹊跷,师兄需好好问问,师侄恐是被人算计了。”
惧留孙也留心了:“将此事详细说来。”
土行孙道:“那日弟子在山上闲耍,有一跨虎道人与弟子说话。他自称阐教门下申公豹,因他能入师父的护山法阵,弟子便不曾疑心。他甚赞弟子武艺道法,说凡间正有一场战事,许多修道者都已入世,他正寻几个道友帮忙,问弟子可愿同去。弟子因师父闭关,便想下山玩个一年半载再偷偷回来……”说到这忽想起惧留孙其实并非闭关,惊问道,“师父你不是闭关吗?怎么会受了伤?”
惧留孙此时已经明了,极为惊怒:“这申公豹底是何人?缘何害我弟子?”
姜子牙皱眉道:“师兄不识,他确是阐教门下,我曾与他同在玉虚宫听讲,一向也有几分交情。只是师尊将封神榜交予我时,他甚是嫉恨怨怒,并言我辅助西周必败。难道他因这样一点衔恨,竟要违逆师门,反助殷商不成?”
因又向土行孙问道:“他说还寻了别人,你可知是谁?”
土行孙道:“这他却不曾说,只道数月之后,汜水关前有人以殷商王旗召聚四方兵马之时,弟子可投去效力,彼时与他约好的修道者也会在那里了。”
姜子牙脸色已经十分凝重:“王旗……既如此,你又为何去了邓九公军中?”
土行孙忽地露出几分扭捏:“弟子,弟子闲游到三山关时,恰碰上了邓九公的女儿婵玉姑娘……”
众人表情怪异地看着他。
土行孙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道:“师父,弟子与邓姑娘有了婚姻之约,能不能晚些时候再回山?”
姜子牙也不是很镇定,“你说的……是邓婵玉?”
土行孙连连点头。
姜子牙看着他,自知不当以貌取人,但他倒真没想到那位姑娘也如此豁达……“这个,你,她确实已经答应了?”
“呃,她父亲答应了……”他偷眼看看师父,小声道,“邓九公说,说若是弟子愿帮忙,嗯,就是那个,他就把女儿嫁给我。”
听说是申公豹唆使,他师父脸色才好容易缓和了几分,土行孙不敢再提醒他。吞吞吐吐说了半句,忽听有人轻笑出声。众人从各种匪夷所思中醒神看过去,竟是杨戬笑得肩膀轻轻颤抖:“原来答应了你这个……”
前日夜里他用惑神术套土行孙的话,正说到邓九公许诺他刺杀成功如何如何,土行孙便警觉了,没有往下说。此时一听,自然明了。
土行孙脸立时就绿了,拼命跟他使眼色,生怕他乱说出什么来。
杨戬悠然看着他急了一会儿,才无视众人好奇的目光,慢慢道:“只是她父亲答应有什么用?那邓姑娘自己答应了没有?”
土行孙摸摸脑袋:“应该答应了吧,她说婚事父亲做主。”
惧留孙冷冷道:“申公豹现在何处?”
姜子牙心中叹息,若非他刺杀并未成功,以惧留孙的性情,怕是要先杀了徒弟再来自尽谢罪了。申公豹这一手险些害死了土行孙,不由得他不怒。当下恳切道:“师兄恼恨于他原是情理,但此事尚有不解之处。殷商王旗非尽人皆可用,那昏君二子已失,王叔比干惨死,箕子、微子疏远朝堂,难道那昏君会亲征来伐不成?此事于道门、于凡间皆非同小可,我当命人加急打探,并预作绸缪。还请师兄稍按怒气,来日清楚内情,我必给师兄一个交代。”
惧留孙摆手道:“师弟说哪里话,这蠢材被人骗了还不知道,给师弟惹出这许多麻烦,蒙师弟不予计较,贫道已是感激不尽了。师弟但请依谋断而行,无需在意贫道。”
姜子牙叹道:“多谢师兄,我此时倒是庆幸了,此事如我等一直被蒙在鼓里才是真个险极。”向土行孙道,“师侄可先起身吧。龙须虎,去请武成王和南宫将军,让武吉也过来。”
土行孙见师父点了头,又行了个礼,起身站到一边。
不一时黄飞虎等人进帐,见土行孙在此都不觉一怔。姜子牙稍作解释,便将申公豹之谋说与他们,末了道:“我原想慢慢拖着,等邓九公被殷商朝堂逼得狠了,再从容劝降。而此阴谋若真,就不能这样等了。武成王不妨先修书劝之,无论成与不成,南宫将军与武吉即刻整军备战,三日之内全力出击。若能生擒邓九公,再慢慢劝降不迟。”
土行孙在旁听了,不觉心惊,他与邓九公父女相处日久,已颇有感情。此时见三将应诺,就要离去,连忙道:“请稍等。”
他向姜子牙道:“师叔恕弟子无礼。弟子在商营数月,知邓九公此次伐周并非所愿,乃被迫而为,商朝派去接替他镇守三山关的将领携重兵而去,逼着他将部下军卒尽数带来西岐。婵玉姑娘数次说及此事,深为忧虑此战之后,她父亲不知会落得如何。师叔如有接纳之意,请准弟子去为武成王投书,弟子愿凭此数月交情,劝他父女归周。”
姜子牙道:“哦,你有把握?”
土行孙道:“弟子放两位师弟脱困时本当从速离去,但师父曾教弟子,为人之道首重一个‘诚’字。邓九公父女待弟子心意至诚,值其进退两难之时,岂能置之不顾?弟子不知师叔原来早有招降之意,此于邓九公洵是明路,把握不敢说,弟子愿倾力以报前谊。”
姜子牙看了他片刻:“好,邓九公若是愿意,三日之后,本相独身前往商营相请,也示我西周求贤之诚。”
两日之后,邓九公命太鸾约束士卒,自己带着一双儿女入西岐城请降。拜见过姬发,被姜子牙邀入相府,与众将及昆仑弟子相见。
邓九公先谢过姜子牙宽容之恩,复向黄飞虎道谢。他也不是无知之辈,当日领命往三山关时虽不尽如意,已在庆幸至少女儿得免厄运。稍过数日,更想明此事并非凑巧,心中暗暗感激。
待见过礼,姜子牙令众将退去,请了惧留孙来与他们相见。邓九公父子三人都是凡人,对土行孙的本事已经十分惊叹,此时听说这位是土行孙的师父,肃然起敬,以上仙相称。
惧留孙这几日实在被徒弟缠不过,只得去问了姜子牙这婚事要怎么个说法。姜子牙秉承着一贯的明睿智慧,深深知道这些师兄们日子过得离凡世有多远,着实跟他强调了人族婚俗绝对关双方长辈的事,而且是要有仪式才在一起的。惧留孙这才多留了几天,等着见到邓九公,表明了提亲之意。
邓九公听说自己已经应允过这门婚事,一脸茫然,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邓婵玉早听到时已是满脸通红,此时见父亲疑惑,想了想,忽而大怒,一拳砸在土行孙头上:“你是不是把父亲灌醉了骗他答应的?”
土行孙捂着脑袋满脸不解:“不是你说婚事要听父亲的,又说他除非喝醉了不可能答应?”
“我……我哪是这个意思!”
邓秀一脸痛苦,那天喝酒他也在场,邓九公分明答应的是杀了姬发和姜子牙才算数。可……可这话现在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