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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小山村来客 ...

  •   距离D市一百多公里外有一个村子,村子不算大,但却是远近闻名。

      这里的村民靠养殖发财致富,而且养的还不是一般的家畜家禽,有养蛇的,养蝎子的,甚至还有几户是养狐狸的。村子原来叫什么大家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从七八十年代起,“毒狡”便成为了村子的外号,后来渐渐叫开了,就变成了现在的村名。

      名字虽然不好听,但是没人在乎。这就跟人名是一个道理,甭管你叫“王大饼”还是“沈扒皮”,只要你口袋鼓,那就是本事,那才是实质!如果有人取笑你的名字,只能说明此人实际上是嫉妒,凭什么我取个风流才子的名字却干着贩夫走卒的活计?名字嘛,不过是个称呼,叫“武”的也有可能是武大郎,叫“文”的也有可能是文天祥,和你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实在是没有什么必然关系的。

      毒狡村的村民甚至还很自豪,这个名字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王霸之气,有个性,有叫人过目不忘的资本。

      这个村名虽然听上去不那么敞亮,但是这里的风景其实是很美的。要说寒冬时节,必然想起的是那处处寒凉,满目萧瑟,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它总是与“孤独”这个令文艺者爱令失恋者痛的词语联系在一起,不能分割。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然而在毒狡村,冬季却有另外一种风味。

      村子所处的地理位置极佳,有山有水,依山傍水。山是高耸的,水是活络的。仰仗着高山丰富的自然资源,毒狡村许多户人家都沿袭了先辈们的习惯,用木板木桩来搭建房屋。他们看不起那些砖房瓦房,把木屋当做是自己特有的文化符号。不过屋内却是极其现代化,村里几户赶时髦的,还买了3D电视。木屋外面挂着很多农产品,辣椒啦,红枣啦,玉米啦,把木屋装饰得花花绿绿喜气腾腾。远远望去,棕色的木屋群落炊烟袅袅,银色的背景陪衬出那一片片耀眼的鲜红金黄,实在令人心情舒畅。

      等你进了村子,就更热闹了,东家正值壮年的小公狗一叫,西家正怀春的小母狗就含情脉脉地响应。时不时还传出其它什么动物的奇怪叫声,此起彼伏。

      忽然,一户人家的窗中传来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呵,光听那中气十足的哭声就知道是个身体健康的孩子。这户人家的木屋外张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喜”字,格外引人注意。你问是不是此家有人新婚?不是,毒狡村的习俗,新婚时张贴的是“囍”字,成双成对白头偕老之意。而单“喜”则说明此户添丁,后继有人,摆脱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不孝帽子。

      如若你看见这样的人家,一定要进去恭喜道贺一声。不管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主人一定会乐呵呵请你喝一杯落地喜酒。

      此时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白胡子老人正叼着土烟卷,背着双手,迈着八字步踱进这户人家的院子。院里一群毛茸茸的小鸡看见不速之客,都叽叽叽叫着四处乱跑,有几只还跑不稳当的,摔倒在地,肉圆的身体缩成小绒球在雪地里滚上几滚,十分可爱。

      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有些阴郁,显得心事重重,他站在门前木阶上扯开嗓门喊:“张生活!张生活!”

      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搓着手奔出来,“村长,你咋来啦?”

      老村长把烟屁股在鞋底上碾灭,咳嗽一声说:“美丽在不在?我来找美丽。”

      “呦,美丽她出去了,说到美芳家里要只鸡去。要不您进来等等?”

      老村长犹豫犹豫,把张生活推进屋,“走走,看看你家大胖孙子去!你们家的狐狸,今年咋样了?”

      “比去年好点儿,年初就有订单下来了,美丽还说不让补栏呢,怕多了反而养不好。幸好新建了厂子,条件比旧的强多了,就养了一批白狐。”张生活说起养殖的狐狸,喜上眉梢,加上儿媳妇又给生了孙子,双喜临门,实在是乐得嘴也合不上,睡着都要笑醒。

      “挺好,挺好。”老村长掀开棉门帘进了里屋,张家儿媳妇正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儿子给喂奶。小胖子紧紧扒着她沉甸甸的乳/房,吸得两眼眯成一条缝,听到声响还向门口瞟了一眼,但对老头的兴趣明显不大。

      张家儿媳妇也并不避嫌,只是轻轻将毛衣往下拉了拉,大大方方跟村长打了声招呼。

      喂完奶,老村长坐到炕上逗他。小胖子眼一翻,压根不理他,盯着墙上一幅美人海报出神冥想,还流了一串口水。

      老村长调戏未遂,有些挫败。为了掩饰尴尬,只好转而跟张生活说话。

      “美丽这次回来,呆到啥时候啊?”

      张生活挠挠头,“怎么地也得过完年吧。美丽那工作自由,来来去去的,不赶紧儿,没事!”

      “张生活!赶紧出来杀鸡!”门外一个高分贝女声招呼张生活,还伴着几声悲惨的鸡鸣。

      “美丽回来了。”张生活挑起门帘走出去,“美丽啊!村长来了!找你来了!”

      老村长跟着走出里屋,张美丽拍打着身上的鸡毛进来,她脸色红润,穿了一件枣红色的羊毛衫,紧箍在圆胖的身体上勒出一道道肉条。但是她那一脸笑容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倒是很讨人喜欢。

      “呦村长咋来了呢?留下吃晚饭,我刚从美芳那儿要的土鸡,等会儿炖蘑菇吃!”

      “不吃了不吃了!”老村长摆摆手,“美丽啊,我来找你讨个主意,这实在是没辙了,找不着人了呀!”

      张美丽停下手,“啥事儿啊?”

      “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嘛,咱村里学校的那几个老师都要回家,说城里这个时候就该放寒假了,他们也得回家过年。你说说,咋才来几个月就要放假呢?那帮土小子刚刚能收收心,啊,老老实实坐着听几分钟课,他们这一走,那不又得放羊了?”

      “那老师说得也不错呀,按理,到了这个时候是应该放寒假了。”

      “我说给他们加工资,好歹等过了年再走,他们也不干。我琢磨着这不行,你看咱村,生活是富裕了吧,但也不能祖祖辈辈跟毒物打交道吧?学知识学知识,喊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学校也建起来了,老师也给请来了,不能还没把那些土小子的刺屁股磨平就不干呀!这个事吧,得持之以恒。你看你是在城里呆过的,你给拿个主意?”

      张美丽犯了难,“那还不得让人家回去过个年?”

      “过年有啥,过年再回去呗!这不离过年还有一段么,你给说和说和?”

      “呦,”张美丽笑了,“这我可说和不了。那老师都是有文化的人,我一身嘴也说不过他们一张嘴啊!”她琢磨一下,“要不,让我东家给拿个主意?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见识比咱们多,主意也多。”

      “人呢?”

      张美丽这才发现客人不见了,里里外外喊了几遍也没人知道。

      “是不是出去溜达了?晚饭时准定回来,您留着等等,一块儿吃晚饭!”

      从张家消失的客人没有出去溜达,他正蹲在毒狡村的一条河边,已经冻得通红的双手还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搓洗着什么。

      客人裹着厚重的棉大衣,因为怕冷,还绑了张美丽一条花头巾,远远望去真以为是个花姑娘的干活!

      “阿嚏!”客人大大打了个喷嚏,他用袖子揉揉鼻子,继续把手伸进河水里。

      清凌凌的河水欢快奔流着,像唱着一支无忧无虑的歌。客人把通红麻木的双手甩甩,放在嘴边哈气取暖。毕竟是隆冬,这水可是刺骨的冰凉啊。他已经在这儿半个小时了,有句话说“十指连心”,初浸入河水中因冰凉而产生的疼痛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了。

      但他宁愿疼痛,身体上疼痛,然后心中疼痛,再然后……他就把一个人用这种方式镌刻进心窝了。

      她在那里,那里的疼也是暖的。

      客人抬头望望炫目的天空,西斜的太阳将河对岸那几棵大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雪地上有了星点金光。他蹲得久了,不免感到有些发晕。客人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却被一个狭长的影子笼住了。

      河水还在奔腾,清澈的水中映出一片支离破碎的暗色调。

      那不是客人的倒影。

      他起初以为是张美丽来叫他回家吃饭了,便连声说着“等等,再等我一下”,手忙脚乱抓起脚边盆中的一块布浸入冰水里。

      但他立刻意识到,那人影不是张美丽。

      空气里传来熟悉的清甜味道。渺茫的远,真切的近。

      客人僵在原地,空气凝结了,惟有河水仍在哗啦啦唱着歌。

      “站起来。”

      客人愣愣站起来。

      “转过来。”

      客人听话地转过来,双腿些微颤抖。

      眼帘中是雪地刺目的苍白,和一双秀气的手,手指纤细,指甲圆滑。不知为什么,客人总觉得那双手也是苍白的,若不是凝神细看,恐怕会和雪地化为一团。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没有人会相信,那样沉重的力量会来自于如此秀气的手。

      客人也不敢相信,他被打偏了头,花头巾斜挂在一边,露出他脸颊上一片突兀的绯红。

      “啪!”反手又是一记耳光,准确无误打在客人另一边的脸颊上,力量不逊于前。

      喉咙太过干涩,眼睛也是干涩的。他凝聚起全身的力气缓缓抬头,终于将那个咬紧嘴唇眼眶盈泪的窈窕人影看在眼里。完整地看在眼里。

      脸颊是火辣辣的疼,他竟觉得很好。真的很好,她在他心窝里,哪怕是火,他也甘愿被灼烧。

      “秒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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