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河西走郎

25、谎言难善后

　　最近的天气好像在配合我的心情一样，灰色的云朵布满了天空，一阵一阵的冷风挟裹着变黄的树叶打在身上。就算是把衣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冷气还是无孔不入地从领口钻进来。

　　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我总是想要穿得更厚一些来抵御秋寒，许聪聪就完全不同了，在这种季节她还是能穿着裙子蹦蹦跳跳，摸我额头的手掌热热的，可见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也没发烧啊，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她刚掉了两颗门牙，说话漏风，即便如此还是一如既往地含着棒棒糖。

　　我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心情不好不光是我自身的原因，这是一种传染病，容易受到身边人的波及。自从上周末以来，夏小满就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偶尔会来的唐阿姨也绷着一张脸很少说话。我没敢问起那个金发的大哥哥，因为我知道唐阿姨心情不好和他有很直接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顾叔叔了。夏小满不再打电话请顾叔叔来家里吃饭了，也不愿意我去顾叔叔家。

　　如果我说起顾叔叔，夏小满的脸色就很不好看，痛苦到要抽搐的地步。我不想她老是闷闷不乐，所以决定如果她不愿意我见顾叔叔，那我就顺着她的意吧。

　　天气预报上说，今年的气温会比往年同期低，要注意御寒。我问许聪聪“冷不冷”，她却毫不在意地摇头。

　　郭犇和孙筱在前面的喷水池前玩得很高兴，我则像个老人一样裹着厚衣服坐在长椅上，还呼哧呼哧吸鼻子。

　　“棒棒糖。”许聪聪拿掉嘴里衔着的塑料棒后毫不客气地向我伸出手，我摸摸大衣的口袋，还有最后一个，于是取出来递给她。

　　我最近的零用钱全都用来给许聪聪买棒棒糖了，夏小满大概是对拒绝我的事感到抱歉，所以小额提升了我的零用钱数目。为了安慰“失恋”中的许聪聪，我大方地成为了她的棒棒糖供应商。一段时间下来，她竟然完全习惯了，要是哪天我没有给她棒棒糖，她还会主动伸手向我要。

　　不过只要她高兴点就好了，不要和我一样承受这种坏心情。

　　“昨天袁大头找你去办公室说什么了？”许聪聪坐在长椅上晃悠着两条腿含糊不清地问。

　　“下次家长见面会的事。”明明离下一次的家长见面会还早得很，袁大头就态度和蔼地问我上一次来的叔叔还能不能来参加，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给全班做一个小报告。其实我很想顾叔叔去的，自从他上次去了之后，袁大头都不怎么找我麻烦了，有时候还会冲我笑，让我很不自在。但是照目前这个形势看来，希望有些渺茫。

　　郭犇和孙筱跑过来问我为什么不去玩，我说没什么意思。公园里都是散步下棋的老爷爷老奶奶，我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八九点钟的太阳混在里面挺招摇。

　　“不然我们去D大看表演吧？今天有艺术系的汇报演出！”郭犇兴冲冲地提议。

　　“真的假的？”许聪聪转着棒棒糖，很不相信的样子。

　　郭犇哪里会允许自己在孙筱面前被人质疑，拍胸脯保证：“当然是真的了！我小叔被叫去帮忙了，要是不让外人进，我可以让我小叔想办法！”

　　许聪聪和孙筱都立刻表示赞成，女生都喜欢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节目。我不大想去，要是遇上顾叔叔，我一定会克制不住，即使背着夏小满也想和顾叔叔继续做朋友。

　　我还在考虑要找个什么借口推脱，郭犇就在旁边捅我，“夏小贝，那个老奶奶看你好半天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师叔叔的妈妈，就是那个特别严肃的老奶奶正站在几步开外的石头小路上，边和一个大妈说话边盯着我看。见我发现她了，就冲我点点头，我只好僵硬地回笑一下。

　　“谁呀那是？”

　　“我妈一个朋友的妈。不是要去看表演吗，走啦走啦！”我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连不想去D大的初衷都抛在脑后了。

　　但是许聪聪却不理解我的苦恼，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真没礼貌！遇见老奶奶要去打个招呼才行呀！”

　　我只好在她的督促下不情愿地往小路那边挪过去。

　　“奶奶好……”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不自然，夏小满从来没有教过我撒谎之后如何善后的问题。

　　“哎呦郑姐，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可爱！”跟老奶奶说话的那个大妈倒是很和气，弯下腰来拉我的手。

　　“孟然一个朋友的。”老奶奶居高临下看我，我仰着头后脖子发酸。

　　“和同学来玩？”

　　我赶紧点点头。

　　“作业都做完了？”比夏小满还管得多。

　　“做完了。”

　　本以为寒暄一下就差不多了，正想要道别一声就走的，却被老奶奶喊住：“明天和你爸爸来家里玩吧。”

　　“啊？”我傻眼了，“我爸爸可能要工作吧……”

　　“吃顿便饭而已，明天孟然也休息，让他带你们来。”根本就是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

　　我苦不堪言，这下算是知道夏小满为什么说我给她找麻烦了。局面太复杂，我一时想不出应付的办法，万一处理不好害了顾叔叔可怎么办？我慎重地考虑了一下，觉得此事应同夏小满商量。

　　于是我没有跟郭犇他们去D大，借口说身体不舒服飞奔回家。夏小满在家洗衣服，听我说了这件事后呆了至少五秒钟。

　　“妈……”我头一次意识到我犯了重大错误。

　　回家的路上我仔细思考过了，夏小满让我去讨好那个老奶奶是因为她希望老奶奶能接纳我，作为夏小满的儿子而接纳我。要是被老奶奶知道我说了谎，肯定是雪上加霜。偏巧我当时脱口说我爸爸是顾历，这是一句会让师叔叔非常生气的谎言。所以上次那件事，夏小满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一直想要找机会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报社的庆典让她给忙忘了。

　　“要不你告诉顾叔叔吧？”我绞尽脑汁帮她想办法，“或者让师叔叔出面，拒绝掉。”

　　夏小满摇头，“治标不治本。”

　　“反正当时是我自己要说谎的，都是我的错，你让师叔叔骂我吧！”

　　夏小满湿着一双手把我搂住，“那不行！我的儿子凭什么让别人骂？如果不是你妈我脑子发热非让你去讨好那个老太太，你也不至于非说谎来掩饰。小贝，你要记住，我既然生下你，就代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以保护你为前提。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解决。”

　　我觉得夏小满的怀抱特别温暖，隔离了秋天的寒意，让我躲在里面不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