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依》小肉

5、闲言

　　已过了腊月，大户人家也没什么可操办的大事，家仆丫鬟们尽是家常里短的磕牙。蓝依依刚入府便成了小少爷的贴身丫鬟，这不大不小的事变成了下人们打发时间的好料。
　　“听说她走的高婶的路子，要不怎么刚进来就给派这么个好差事？”厨房张大妈还有点不确定，似乎征询着别人的意见。
　　“可不是吗，高婶都认她当干闺女了。”答话的赵大妈说的笃定，以证明自己的消息确实比别人灵通。
　　“干闺女？”旁边齐婶有点不信，“高婶自己闺女小子好好的，平白无故认什么干闺女？”
　　一听这话里有点质疑的成分，赵大妈有点不高兴，“你不知道，咱们四奶奶那边，跟高婶子那也是有着疙瘩的。我是四奶奶那边使唤惯得，我说，到底是升了做奶奶，当娘的还院前院后的在家里跑，这不是事。四奶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不定怎么别扭呢。别说别的奶奶家里多富贵的，就三奶奶，虽说是庶出，那也是刚上任的府尹大人的妹子呢。”
　　“就是就是，我也挺伺候的青丫头言语过，四奶奶计较着，一直跟高婶子别扭了。”张大妈赶紧附和。
　　“那蓝丫头不知道嘴上抹了几两蜜，把高婶子哄得服服帖帖，还引荐给了老爷呢。”
　　“啊，引荐给老爷？”
　　一听这话，连旁边洗着菜的都竖起耳朵来。
　　“嘘……”赵大妈小心地看看左右，压着嗓子，“听说不是高婶子推她做少爷丫鬟的，她一个小丫头，会干什么？哪有咱么这个生养过的知道事。听说是老爷亲自开口要的。我说，没准是这姓蓝的哪会儿勾了咱们老爷啦……”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到不寂寞，只是这留言就长着翅膀似的，飞也似的传遍了秦府上下。
　　到蓝依依耳朵里的时候，便是小丫鬟使出狐媚功夫妄想飞上枝头的话了。
　　蓝依依淡淡一笑。她倒是听高大婶念叨了一句，说是秦鼐点名要她伺候少爷，只是没想到传的这样快。看来自己这副皮相还真帮了大忙，他秦鼐果然是个色迷心窍的胚子！心里默默把秦鼐骂了百八十遍。
　　同屋的丫鬟雨儿愤愤不平，絮叨着那些丫鬟婆子的难听词，和蓝依依同室而卧同塌而眠不过几日，她便将蓝依依当成了知己朋友，掏心窝子的秘密全都抖落了出来，是个没心机的丫头。
　　雨儿平日里伺候四奶奶，也就是高大娘的女儿佩夫人，多多少少知道她们娘俩有些不痛快，高大娘是个爽快人，但到自个儿闺女身上反而较着劲儿，别人也不好多说。蓝依依想，高大娘也许是觉着她与自己闺女身形有几分相似，这才她勾起认干闺女的念头吧。
　　说起这佩夫人，府里上上下下都有点拿捏不准。高大娘虽是下人，但颇受秦鼐的尊敬，大伙对佩夫人倒也不至于怠慢，当然少不得在几位夫人里矮半头。但从老爷那看，却又有些摸不着老爷的脾气了。说宠吧，自娶进家门以来，倒也没见老爷怎么着疼，打赏、吃食没见特别；说不宠吧，一年到头，不管多忙，一个月也会在那呆个一两天，这样一看，这四奶奶可是不一般。
　　“依依姐！”雨儿几乎跳起来，“你到底听见我说的没有！”
　　蓝依依这才缓过神来：“什么？”
　　雨儿叹一口气：“哎，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我说咱们家少爷呢。”
　　也对，明日就去伺候那个小少爷了，蓝依依并不在意。
　　看蓝依依似乎并不上心，雨儿急忙道：“你可别不上心，少爷是咱们全家的宝贝蛋，珑夫人派给你这活可不好干呢。”她拉起蓝依依，“老爷夫人曾夭折了个孩子，这你知道吧。”
　　“听赵大妈她们念叨过几次。”蓝依依看她真是为自己着想，心下感动，认认真真听她说下去。
　　“那孩子夭折以后，老爷夫人得了咱们少爷，自然疼的紧，但自那以后，四房夫人都没了音讯，老爷也不着急，只说还年轻，不用急。这不，老爷夫人对小少爷爱护得没边，小少爷脾气也就大了。”
　　“他一个三岁孩子，还能多闹？”蓝依依想。
　　“依依姐，你可别不当回事。去年，一个姐姐伺候少爷吃饭，少爷闹别扭，不知怎的，便把汤倒了一身。正好珑夫人进门，便把那姐姐打发了，听说，还给了几板子呢。”雨儿歇口气，接着说，“这还不算什么，你知道在你之前那个姐妹怎么走的吗？我告诉你，是小少爷从哪摸出来一把剪刀，硬要拿着玩，谁敢给他，好说歹说不听。结果那小祖宗自己跑着磕了门，没让剪子扎着，头上磕青了。要一般孩子也就算了，少爷可不一样。珑夫人眼都没抬，直接把那姐们关暗室里，据说，出去的时候脸惨白惨白的，没个人气了呢。”
　　这样说来，这个看似温柔娇媚的珑夫人倒是个不手软的厉害角色了。
　　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蓝依依示意雨儿噤声。翟玲珑房里的丫鬟年儿推门而入，“你就是蓝依依？”
　　年儿不咸不淡地问，眼皮不怎么抬，却已把蓝依依上下打量了一溜。心道：果然是个出挑的，怪不得老爷上了心呢。
　　“是。姐姐找我？”雨儿见状退到一边。蓝依依将年儿让进门，不知道刚刚雨儿的话她听见几分。
　　“想你也听说了，那我也不多言。”年儿道，“今儿个你收拾好了，让夫人看看，夫人同意了，明日你才好伺候少爷的。”
　　蓝依依想也不多想，便道：“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我这便可和姐姐去。”
　　“那最好。”年儿一扭身，似乎没看到雨儿在场，扬着下巴出门。
　　“依依姐……”雨儿凑上前，“少说话，小心些……”
　　蓝依依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轻松一笑，打心底里感激这丫头。随后快步赶上前去。
　　随着年儿兜兜转转，诺大的秦府，翟玲珑的园子自然是最大的，也是和秦鼐的书房距离最近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自然美不胜收，想必也是这翟玲珑授意为之，内敛又不失奢华大气，刚刚好。秦家一介商贾，最忌俗不可耐的金银器，一个不留神，就落了俗套。但翟玲珑的园子，虽金银玉器应有尽有，却都不是笨拙事物，一砖一瓦、一桌一椅，设计精巧，无不透着主人的精致心思。
　　蓝依依暗叹着翟玲珑非池中之物，这浩大的工程一丝不苟，实在不易。
　　“夫人，人带到了。”
　　“进来罢。”年儿停下来，朝蓝依依一点头，二人前后脚进了门。
　　只见一绝色美人，大约二十五六岁，巴掌大的俏脸上，一对杏眼微眯，黛眉轻挑，粉唇高鼻。这份精致，倒合了这园子的景致。她身着银白镶貂毛棉袄，价值不菲，罗裙刚刚盖过脚面，一双金纹绣鞋微露，似乎能相像到那罗裙中的三寸金莲。
　　真是个难得的佳人，蓝依依纵然自恃有几分姿色，在这翟玲珑面前，也觉逊色。不免赞叹，却更加难过，怪不得……
　　“你就是蓝依依。”清脆有力，却又慵懒得似乎不用力气。翟玲珑却也在这边打量蓝依依。
　　“是，夫人。”不卑不亢，蓝依依微微福了福身。
　　“恩，倒是个清秀的丫头。”似是漫不经心地将茶杯撂在几上，翟玲珑纤手抽出丝帕，拭去嘴角微不可见的水滴，“想必你也听说了，高婶推你做少爷的贴身丫鬟。老爷已过而立之间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本该慎重些，挑侍弄过孩子的老妈子们。但是老妈子们毕竟不如年轻人机灵，免不了磕了碰了的，惹得做爹娘的伤心。”
　　“其实，照看小孩子简单，只要把他哄高兴了，平平安安的，也就万事大吉……”
　　翟玲珑絮絮叨叨，说的不过是让蓝依依加倍用心，别让秦家这根独苗有什么闪失，照顾好这小祖宗的饮食起居，不知不觉竟说了一个时辰有余。
　　蓝依依却站不住了，微微将裙子下的脚挪了个位置。
　　翟玲珑抿口茶，似乎也说得尽了兴，打发了蓝依依，叫年儿传膳。
　　翟玲珑说了一大堆，却时刻观察着蓝依依的反应。乍看似乎唯唯诺诺，甚至不敢抬头正视。但细观察来，蓝依依分明是有些漫不经心，那畏惧自然也不是真的。若是一个普通小丫鬟，拜见当家主母，哪有不急着表忠心、口乖嘴甜的，何况秦家这样的大户，儿蓝依依这样的真不多见。若不是大户人家出身涵养太好，就是别有用心。
　　“年儿，听说这个丫头是自己找来的？”
　　“是，夫人。”
　　“告诉管家，查查她的来历。”她翟玲珑的眼皮子底下，从来揉不得沙子，这未经查明出身便进府的不是没有，但必须知道底细。
　　蓝依依松了一口气，回到住处用了饭，便开始收拾，准备第二天搬到秦迅房内的东西。这一宿，免不了和雨儿又是一番长谈，姐妹俩嘱咐来嘱咐去，一直到三更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