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与花戒》琉璃秀

1、1

　　引子：
　　这是一家小医院。
　　这是一家破烂的小医院。
　　这是一家破烂、落后的小医院。
　　这是一家破烂、落后、人员短缺的小医院。
　　这是一家破烂、落后、人员短缺、技术薄弱的小医院。
　　这是一家破烂、落后、人员短缺、技术薄弱、工资奇少的小医院。
　　....
　　以上乃是杜边医生教他四年级的女儿做拓展句时必用的深刻的、充满感情的范例。
　　也充分的说明了x市健华门诊部的现况。
　　一个字：穷！
　　杜边医生吐了一口唾沫，不屑的补充，穷而贱！
　　前台的苏姑娘涂着指甲油，闲闲的抛来一句，“主任，不要这么说嘛，好歹是你娘家！”
　　杜医师用他的实际行动表示唾弃，“呸！”

　　1 琉璃街，从广义上来说，它范围很大。从狭义来说，它就一条买各种假货、二手货，工商局重点注视的偶尔打击情况复杂匪夷所思的老街，在这条老街不到十分钟路程的地方，有个小村落，叫大新村，在这居住着各式人等、城乡结合的小村，大概中段地位，有一间小小的医院，叫x市健华门诊部，专门医治头晕眼花感冒发啥烧伤烫伤跌伤痔疮内分泌不调等等各种大小毛病，对了，最近还开设了牙科，用医院领导的话来说，那叫开拓业务，创造福利。
　　福利？当然是医院的福利，医院用杜边医师的话来说那就是穷得当底裤，把医院门厅那大得能踢足球的地方划出一块分租给别人，医院每个月收几千块租金——虽然几千块租金在这个物质价值发疯一样飙升的年代跟津巴布韦币几千万的价值差不多，好歹也是往碗里舔块肉，总不至于干巴巴的，连滴油腥也没有，杜边医师虽是愤青，可也是乐观向上的好青年：有，总比没好！
　　那天，杜边医师一大早回到了医院——所谓的一大早，也十点过后了——却意外的见到了一坨物体要死不活的趴在他办公桌上，杜边漫不经心，只以为是那个大清早不舒服来看病的病人，慢条斯理的穿好了他的白大褂，坐下，将刚摆下的豆浆炒米粉拔一旁，矜持稳重的开口，“有什么事？”
　　那一坨物体朦胧的抬起头，轻轻柔柔的叫了声，“边....”
　　杜边大吃一惊，“领导！靠，你大白天的怎么就出现了？”
　　那时候是春初，最近一连串雨天，天气灰灰沉沉的，医院为了节省电费，将灯光都调得昏昏暗暗的，吴静水同志的头发够长，毛衣够白，眼神够阴险，不用化妆不用特效，看着就活脱脱一电视上爬出来的贞子，杜边直觉的就想抄家伙砸死她，奶奶的，还好是白天，要是晚上，能把人吓出心脏病！
　　吴静水又柔柔弱弱的叫了声，“主任....”
　　杜边同志缺乏同情心，视若无睹她一副快要死掉的模样，装的装的装得丫的除了会装还是会装，不进攻演艺圈真是浪费了。杜边拉开桌子，挪过豆浆和炒米粉，准备吃早餐。吃了两口，护士长陈美雅从病房回来，摘了手套，在门口的洗手盆洗了洗手，倒了杯开水端了过来，吴静水感动的看着那杯装在一次性杯子的温开水，一点水能折射阳光，一杯水能反映感情，广告不是说了，爱她，就给她一杯白开水？
　　吴静水动情的说，“谢谢！”
　　美雅拉了张椅子过来，自顾自的端起水咕噜咕噜的一口喝干了，吴静水软绵绵的伸出的就要碰到杯子的手顿时哀怨的萎顿了，坏人，都是坏人，欺负人！呜呜，伦家要回去告诉妈妈！
　　杜边挑起几条米饭，跟美雅闲磕牙，“这货不是不日上三竿不见人的么？今天咋的了？”
　　美雅斜了一眼吴静水，对这个话题兴致不大，“不知道。一大早就死回来了。然后就一直这个死样到现在。”
　　“哦！”杜边把米饭放到嘴里，咀嚼，又吸了两口豆浆，感叹，“这豆浆不好喝了，肯定加水过多了。味道好淡！”
　　美雅推荐，“去包婶那卖吧，喏，就是前面那当，好味道包子铺，那的东西还可以！”
　　杜边点头，“好，明天试试。对了，中午吃什么？”
　　“蒸鸡和鱼。”大家乐从厕所甩着手回来汇报。
　　大家乐同志本名郑乐乐，无辜被吴静水同志起了这么个外号，理由是：她的名字叫“挣了”，感觉像占了她们便宜，让人不爽，还是叫大家乐好，连锁店，国际品牌，高级！可怜的郑乐乐同志从此就成了大家乐，连医院外头买烧饼的大婶，见了她，也会说，大家乐，来块煎饼....大家乐同志柔弱，反抗不果，只能忍气吞声的无奈忍受了——大家乐是身为院长的吴静水同志的助理，职务是跑腿、各种打杂，医院忙不过来时，偶尔还得充当清洁阿姨、收银、引导员、护工，等等，唯一的好处是偶尔可以跟着领导去骗吃混喝，偶尔，因为吴静水同志的财务状况简单可以概括为：穷酸！
　　一个穷酸，你能指望她多奢华多阔气多大方？所以，大家乐同志对偶尔的好处心满意足。
　　“最近伙食不错嘛！”杜边同志心满意足的砸着舌，幻想着丰盛的午餐。
　　“是，我妈说了，今天鱼特新鲜，鱼头用来熬鱼头豆腐汤。”郑乐乐的妈妈郑大婶负责医院的伙食。
　　“这个可以有！”
　　“不错不错！”
　　吴静水同志小宇宙爆发，“你们....够了没？”可怜，“能分一点注意力给我么？”
　　注目。
　　还是大家乐富有同情心，“领导你怎么了？”
　　“乐乐....”吴静水水汪汪的大洋可怜巴巴的看着郑乐乐，“我作了个梦，醒了就睡不着了....”
　　“春梦吧？”杜边同志嘻嘻的一笑。
　　“猥琐下流无耻！”吴静水鄙夷，鄙夷完毕，把头可怜巴巴的挨在郑乐乐同志的小肚子上，嘤嘤的抽泣。
　　“领导你梦见了什么？”
　　“花，戒指。”
　　“恨嫁了呗！”杜边同志继续闲闲的插话。
　　吴静水同志恨恨的白他一眼，“你才恨嫁你全家都恨嫁！”
　　“领导，那是什么意思啊？花，戒指？”
　　“那是我一个忧伤的往事，在一个飞着花的春日....。”
　　“春、日....”杜边猥琐的怪笑，换来吴静水凶狠的一个瞪视，“无耻下流猥琐！”
　　杜边悠悠然的笑，从抽屉拿出一小盅牙签倒了一根出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领导，你不是常说，你感觉到什么是因为你心里想什么的？你感觉到我无耻下流猥琐那是因为你无耻下流猥琐啊！”
　　“我与你怎可相提并论，你就无耻的鼻祖，下流的先锋，猥琐的代表。”吴静水打鼻孔里喷气，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气，又转脸，继续哀怨的埋伏在郑乐乐温暖的小肚子，蹭啊蹭的，前台抓药的苏姑娘路过——刚打早餐回来——指出，“领导，你揩油！”
　　吴静水同志讪讪的白她一眼，“你才揩油，我这么纯洁的人....”
　　杜边撩牙。美雅推开椅子站起，去巡病房了，只有乐乐呆呆的站着，因为被搂抱着脱身不得。
　　“领导，你还没说完呢！”郑乐乐提醒。
　　吴静水懒洋洋的抬起头，又趴回桌子，“不想说了。乐乐，给我买个早餐回来，饿了。”
　　“噢！”乐乐转身就要跑出去。
　　“哎，等等，顺便给我带本杂志回来。”
　　“什么杂志？”
　　“随便。别要人动脑筋的就好。图片类的。”
　　“噢！”
　　“哎....等等....。”
　　“领导，还有什么事？”你不能一次过说清？
　　“别卖，别浪费钱，跟书摊的老广借一下就好，我看完了还。”
　　“是！”
　　不一会，乐乐带着一份皮带瘦肉、两只肉包子和一本八卦杂志回来。
　　吴静水吃着粥翻着八卦杂志。
　　猛然，一口粥“呼”的喷了出来，喷了一桌，杜边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路边派发的小杂志的黄色笑话，不幸被喷了几滴粥水，杜边惨叫，感染病毒似的跳起来冲到洗手盆拧开水龙头洗手，洗完手，非常嫌弃愤怒的看着她，开骂，“你脏不脏啊？恶心死了！”
　　吴静水捂着嘴，“对....对不起！”
　　杜边好奇了，“有什么让你喷粥的大八卦？”
　　“没！”吴静水故作淡定的掩上八卦杂志。
　　杜边眼观鼻鼻观心，“真没？”
　　“真没。乐乐，收拾一下，我去把杂志还老广。”
　　“是。”乐乐跑过来收拾。
　　吴静水一出去，杜边马上问乐乐，“你给领导什么杂志？”
　　“八卦杂志。”
　　“哪本？”
　　“《十周刊》。”
　　“马上弄本回来。”
　　乐乐惊讶，“咦？”
　　“我的直觉告诉我，有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为了防微杜渐，我们要预先弄清楚根源。”
　　苏姑娘隔着老远凉凉的抛了句话过来，“三八就三八呗，那么多废话！”
　　杜边听若罔闻。“快去。”
　　“噢！”

　　2吴静水离开医院，走到一拐角，停了下来，思量似的犹豫了半晌，又打开手上那本杂志，翻到了刚才的页面，页面上，一气质沉静的长发美女扬着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似在跟什么人打招呼，扬起的青葱玉手，尾指间，一抹暗哑色的花戒....吴静水死死的盯着，思绪在死命的翻腾汹涌，那窗外飞着花的春日，她站在书架旁，也是这般微微的笑着，声音低沉悦耳，你要这本书？
　　扬起的漂亮修长的手，尾指间，一抹暗哑色的花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