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九章 虚步蹑太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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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通外界月余？
众人心中略松，看来这两人还不知道墨家机关城的陷落，自然也就不会知道嬴政对他们下达的通缉了。
雪女笑道：“这倒巧了。我们少主也是腻烦官道风景，所以才选了这么条幽僻走法，却与两位姑娘不谋而合。要论江湖上的大事嘛，我们入郊前有传闻说墨家机关城已被秦军攻陷，也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一双如雪莹澈的美目望着顾和，波光盈盈流转，能够令天下最铁石心肠的人沉醉。
她的话半真半假，言里言外都在试探顾和对墨家的态度。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顾和淡淡一笑，轻轻带过这个话题，“秦军行动的高效迅捷是出了名的，我可不想再停留此地，致使游兴受扰，不知诸位意下？”
墨家几名头领互相看了看，又看向盖聂、范增，见两人都是点头，便仍由雪女出面，正色道：
“若蒙先生不弃，我众人愿与先生同往。”
她对顾和的称呼由一开始单薄疏远的姑娘转为稍近亦敬的先生，这或许也代表了墨家其他几名头领的意思。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顾和欣然笑应，话语容止间俱是一派光风霁月气象，明朗如半天云霞。
自有墨家弟子整理行装，收拾痕迹。雪女闲来无事，静悄悄打量身前不远这名年轻的道家弟子，从这短短距离，顾安之与同门师妹的低声交谈皆可入耳，喁喁细语，均是些琐碎零散的小事，全无半点刚才无声睥睨、天下尽指掌的气势。
同门师姐妹间交谈，多是她那师妹在说，她自己则以微笑倾听为主，偶尔出言一二，相比王暄的热情如火，不免有淡漠寡情之嫌。
雪女阅人无数，倒觉其情虽淡若白水，其意却真可鉴心，远胜世间假意虚情，甘甜如醴者多矣。
这便是道家天宗英秀之才的风格品韵吗？
她对道家中人了解不深，最可供参照的还要属之前在机关城所见的人宗掌门逍遥子。
逍遥子原是关中豪侠，为人爽朗，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与墨家任侠教义相投，亦是墨家前任巨子燕丹的好友，他在拜入道家成为人宗掌门之后渐渐不问世事，直到近年秦灭六国，统一天下才重新出山，在江湖上活动。
月神曾言：“虽然他名号逍遥，不过比起另外一宗的师兄弟，他可算不得逍遥。”
雪女自然不会知道月神的评价，但她对在墨家危难之际施以援手的逍遥子感观极佳，认为逍遥子那种沉著痛快而有风致的气韵很合逍遥之旨，现在看到顾安之，这又是一种对逍遥的不同演绎了。
只要她驾一叶扁舟在江边，不需要言语邀请，任何人都会兴起与之同泛烟波的念头，放下一切俗务，欣欣然前往，悦悦然共乐，把臂交游，畅快痛饮。
天宗的逍遥旨意，似乎……
“最近很流行这种鲤鱼饰物吗？”
思路被人中途打断，雪女美目一盼，看向出声问话的班大师，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顾安之腰间玉箫的挂饰。
“流行？”顾和闻言微讶，手指不自觉触上玉箫一端系着的纸质鲤鱼，那是张良寄帛书所用的信封，因为小巧可爱，被顾和请琅琊郡的手艺人涂上防腐防水的涂料，配以丝络玉石制成流苏挂饰，系在玉箫停云上，“或许吧，我不太清楚，这只纸鲤是别人送的。”
“这样啊。”班大师点点头，微胖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
月出东山，日色已暝，一行人披星戴月，抵达平陵。
大约是顾和的话给了众人启示，数只小型机关鸟被放出，携带着墨家头领让他们四处制造混乱的指令，相信要不了多久，东海郡就会发生成为火灾频发地，务必使周围的大秦驻军奔波劳累，再无精力兴搜检之事。
行进途中，王暄的棕褐河西马找到了它的主人，但因王暄疲倦，仍靠在顾和怀中与她共乘浮雪，她的坐骑则由顾和一手松松牵着。
到达平陵之后，顾和取出放在两马身上的干粮、布幕等物，收回暂交王暄保管的佩剑昆吾，就近寻了些坚韧枝条组搭帐篷。
她前世对各种帐篷制式见得多了，在秦时世界的宿营经验也不少，这次出行环境并不恶劣，她选择定制了一种吊顶帐篷，蓬顶吊在大树横生的粗枝上，四角用绳钉固定，外帐呈四棱锥体，内帐为穹顶式，以任性极佳的竹枝作为支撑，工艺上并无过人之处，胜在设计精巧，搭设简单。
墨家擅长工巧和制作，顾和在他们附近一个人有条不紊地搭设着这座别致巧妙的吊顶帐篷，动作流利，神态轻松，这些墨家门生都看得津津有味。少年心性，活泼好动的天明、少羽两人更是主动上前帮忙，穿进穿出，乐在其中。
顾和钉帐角所用的铁钉并没有引起旁观者的注意。
很多人以为钉子在天朝的历史极短，原因是古建筑多采用卯榫结构，几乎不用铁钉，因此铁钉从西方引进国内时又被称为洋钉。实则钉子的历史上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仅看“钉”这个字的字形就能大致推断它出现得有多早了，只不过古人应用多为木钉，铁钉作用则以装饰为主，但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夜色渐深，众人各自安歇。精神紧绷了近一个下午，往返奔波百里的王暄在帐篷内沉沉睡去，白日激战一场，强行提至大宗师境界的顾和维持住灵台一线清明，进入坐忘状态。
细微如涓滴的术力以一种缓慢到难以察觉的速度每时每刻修复着她重度受损的精神，术力流经处生机涌动，让人眼前如见景春盎然，万物萌生之象，润物无声。
庄周调用起她部分的术力探查她此刻精神的修复情况，正所谓破而后立，强行提升大宗师固然导致顾和的精神受损严重，但只要维持住清醒引导体内术力流转，撑过这段时间，接下来就会好过很多，精神力大大提高提纯，精神阔度也会增强。从近处说，等她精神修复完全后，施起道术来会更加得心应手，精妙入微，从远处说，有了这么一次经历，对于她日后自己踏入大宗师境界无疑大有裨益。
顾和强耐着精神上的难受疲惫不肯入眠，为的正是将“破而后立”四个字以最大程度实现。
一切都在好转，前景可期。
作出这个判断的庄周慢悠悠换了个坐姿，朝松软的垫面上懒洋洋一靠，他是大宗师境界的人物，主张的又是天人合一，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思想，自然得如同山间的一缕清风，呼吸的一抹空气，只要不是他刻意，即使未施隐匿之术也不会被人察觉。
沉浸在坐忘状态中的顾和心境空明，方圆数里的景象一一映入意识，无挂无碍，转眼消逝。因为心无杂念，物我两忘，谁也没察觉到她的感知。
帐外，天明、少羽、盖聂、范增、班大师、徐夫子以及墨家五大头领之四围坐成一圈，放低声音谈论。有盖聂、高渐离这两名感知敏锐的高手在，他们不担心谈话的内容会被听到。
“盖先生，你认为道家天宗的顾和是否已经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身份？”白发苍苍又精神矍铄的范增范师傅率先开口，他年龄大，辈分高，名望重，对于顾和这样的年轻小辈用不着称字，直接呼名便可。他对张良也是一样，不称子房，直道其名。
之所以询问盖聂的观点，一来是因为盖聂出身鬼谷，范增已经认可了他的识见，二来是因为他对顾和无所了解，不像盖聂以前就注意过这个人。
“道家清静无为，却是建立在看透世情的基础之上，其中尤以天宗为最。顾安之南金东箭，天宗英秀，对天下、诸子百家的信息传闻向来关注有加，墨家诸位的身份多半已被她猜出，至于项氏一族以及天明与我的身份……未必。”
“那岂不是很危险？万一她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秦方怎么办？”大铁锤道。
天明撇撇嘴，语气信心十足：“那什么逍遥先生不是道家掌门吗？他自己都到机关城来帮巨子老大的忙了，他门下的弟子难道还会出卖我们不成，是吧大叔？”最后一句话泄露了他的心虚。
“逍遥先生是道家人宗掌门，顾安之是天宗弟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大铁锤对这个不靠谱的小子担任墨家新任巨子一事犹自疑虑不满，说话间一点都不客气。
高渐离道：“道家的掌门信物雪霁现由人宗供奉，持有者就是逍遥子前辈，道家的立场，应该还是可以相信的。”
“听到了吧~”天明向大铁锤做了个鬼脸，表情得意洋洋。
盖聂道：“天宗出世，善于自保，数百年来一直是最坚定的中立立场，不偏不倚。顾安之身为天宗掌门松珑子的入室弟子，奉行道家以出世之心入世理念，负责天宗与大秦、百家间的接洽，向秦方告密还是不会的。”
“我只是觉得蹊跷，儒家的张良留下锦囊希望我们东行，这道家天宗门下的精英弟子怎么也赶着往桑海去？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看来桑海最近是要发生大事了。”留下这句话，范增起身，步伐稳健地走到马车车厢边，掀帘进入。他是谋士，年岁已高，精力上比不了这些习武之人，需要好好休养精神，保证明天赶路时有足够的体力。
随着范增的身影消失在帘后，众人都有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名年近甲子的白发谋士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倒不是讨厌他，只是在他面前，众人都自觉不自觉地有些拘束恭谨起来，不复往常的轻松气氛。
班大师挠挠头，道：“呃，其实，关于这一点，我有个猜测。”
“是那只鲤鱼吧。”雪女盈盈笑问。
“你看出来了？”班大师惊讶地看她一眼，对雪女的细致观察又是赞叹，点头道，“我在儒家的子房先生手上见过那只鲤鱼，当时他托我寄往函谷道家，说是时间越快越好，我答应了。那位顾先生是道家子弟，又说她的挂饰是他人所赠，我想，子房先生的书信就是寄给她的。”
“如此一来，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有了。”
“范老头说桑海要发生大事，张良先生寄信给那个顾什么之什么的，难道是请她一起去看那件大事吗？这两人什么关系啊？” 这是天明。
“儒道两家素来交好，子房先生与顾安之有私交很正常。还有，这不是重点。”
雪女戳了戳天明额头，笑吟吟道：“你逻辑不通哦，如果安之先生是子房先生邀请的，范师傅那句‘发生大事’就不成立了，你还有的学呢。”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九章 虚步蹑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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