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夜泛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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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和走在浮华喧闹的大街上，眼前是繁庶的风物，耳边是鼎沸的人声，心中不由浮起松珑子在她下山前说的一句话。
“立大志，济度苍生，法天地，法道，法自然，入世才能懂得出世。”
复命的过程很顺利。
松珑子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她手上的昆吾，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谁取得谁处理便略去不提，放她下山。
顾和不善用剑，又担心腰悬利器为人识破反而惹祸，回摘星楼寻了只木匣将之装好，顺手在匣中放了些细碎物品，锁好，背至身后。她的身形本就偏纤瘦，穿着飘逸柔软的宽袖长裙更显弱不胜衣，再加上背后的木匣，看上去就像名柔弱无害的琴师。
往日交好的同门早已打过招呼告过别，顾和取了王暄托她代寄的物品，径直便往山下去。她先在驿站将王暄的礼物寄掉，又根据负责定制兵器同门的指点，找到墨家弟子在附近的一处据点，下了定制昆吾剑剑鞘的订单，约定半年后到琅琊收取。
然后是一路闲散。
顾和只明确了大方向是南，具体路线却全然不在意，坊间、集市、大街都有她的身影。
有时兴之所至，她会解下腰间悬挂的玉箫，也就是停云，那名少女当初随身携带的物品之一，随着心意吹上一曲。技法说不上有多高明，胜在传情达意，情真意切，听着听着就让人心境豁达，心情放松。一曲奏毕，往往身边已围了几层人。
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布衣黔首欣赏不了阳春白雪的高雅，却可以欣赏顾和随性而发的清越乐音，眉目如画的清远姿容，平和美好的淡雅神情，陶陶然不知所之，熏熏然忘乎所以。
于是双方尽欢。
下山后的第十五日。
原本只需三日的路程在顾和且行且停中延长了五倍，这天下午，顾和到达垂虹渡，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渡口。
她早已打定主意沿水路南下，见到渡口自然不会错过。不过她并没有急着寻找空闲渡船，而是悠悠然伫立江边，等待观赏红日西斜，浮光跃金的美景。反正是云游历练，没有时间与任务的限制，顺从一下自己偶尔的心血来潮也未尝不可。
含着水雾的江风铺天盖地而来，令人深感晚秋寒意。顾和修习太上录半年，虽然还不到无视冰霜雨雪的地步，吹上一会凉风却不在话下。她身上这套衣服用料轻柔，长风一吹，襟袖鼓鼓，缠了一条月白冰纨的柳腰越显纤细。
有好心的船家见她靠近江边，临风而立，不由提醒道：“姑娘，江边风大，小心着凉。”
顾和抬眸望去，见那人神情关切，也不多做解释，面上含笑道：“有劳老人家提醒。”退后几步，避开风口。
她本是逆风说话，江面雾气又重，声音传至小舟却依旧清晰。那船家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当下意识到这名看上去弱质柔姿的少女并不简单，哈哈一笑道：
“原来是小老儿多事了。”
顾和道：“正承老人家好意。”
那老汉又是爽朗一笑，问道：“姑娘可是要渡河？”
顾和摇摇头：“不，我要去上蔡。”
老汉道：“抱歉了，这附近所有的船家都已经被人包下。姑娘若想租船，可要过些时候。”
顾和有些惊讶，但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因此只是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个……小老儿还真不知道。”
“……”
“前些时日，这里来了名少年郎。他付下半个月的船钱，包下了这个渡口所有的船只，不让出水。有些人家急着用船，和那少年一说倒也许了。姑娘若想渡船，不如找那名少年郎商量商量。”
“有这等事？”顾和眨眨眼，心下更加奇怪。谨慎起见，她拒绝了船家的建议，眼珠一转，笑问道：“那少年只租了这江上的船只？”
“然也。”
“老人家家中可有多余的船只？”
“呃……还有一只小篷船。”
顾和又笑：“在下愿出一钱银子，不知老人家可愿割爱？”却是顾和听说那少年不让人租船，打算自己买上一只。她当初在绍兴游玩时倒也试过用木浆划船，只是那时力气不够，划不了太远而已，现在自然不成问题。
即便真要是划得累了，那么索性任由小舟随波逐流也别有一番乐趣，反正她也不着急。
想到这里，顾和笑容更盛，竟生出几丝期待来。
船家连连摆手，道：“姑娘太大方了。一艘小木舟而已，哪里要得了这么多钱？”
最终，顾和用一贯钱的价格买下了船家的白篷船，甚至还附赠了好些酒食，比如清蒸鱼、野菜粥等等。她没有再拒绝，而是笑着收下。
江天辽阔。
月色下，一道飘忽的身影凌波涉江，翩然而至。
待至近前，那人进势不减，足下轻点，行云流水地一折，便轻轻盈盈落至船头，船身甚至没有发生一丝晃动。
顾和斜靠船舱，面含微笑，闲闲看着他仿佛闲庭信步，凭虚御风的姿态，流风回雪，高妙非常的身法，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艳与赞美。
来人正是星魂。
取剑一别，倏倏半月，顾和的思绪早已理清，心情也回归平静。在得知垂虹渡的渡船全部被人包下之后心中已经隐然有了猜测，现下自然不会惊讶。
她轻挥衣袖，如初见时般比了个请的手势，唇角翘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星魂脸色略显别扭，不过还是坐下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尤其是看到顾和一如既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神态时，顿觉自己这半个月的气闷毫无意义，偏又感到有点愉悦，莫可名状。
顾和从从容容地自船舱内取出两只小酒樽，一碟鲈鱼，一壶酒，不疾不徐在两人中间摆好，然后取了其中一只酒樽，也不说话，自斟自饮起来。
顾和不说，星魂更不会说话，于是也取了一只，倒满，饮下。
古代酒精度数很低，秦时中虽出现了不少烈酒，这壶却不是，因此顾和也不担心两人会喝醉，待星魂一杯饮尽，复又替他满上。
一次次重复的斟酒、举杯中，原本清冷疏远的气氛逐渐消失，星魂学着顾和的样子靠上船舱，轻摇酒樽，看着天上的明月在杯中碎开，聚合，心情莫名变好。
顾和解下腰间的停云玉箫，对着潺潺流动的江水，高悬中天的弦月，朦朦胧胧的远山按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江非春江，月下无花，乐曲的音调却意外契合。
星魂恍惚觉得，一副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正在眼前慢慢展开。画的开端是夕阳映江面，熏风拂涟漪的明秀，然后时光推移，月上东山，风回曲水，接着如见江风习习，花草摇曳，水中倒影，层迭恍惚，再后来乐声逐渐加快，犹如白帆点点，遥闻渔歌，由远而近，逐歌四起，于是乐声更快，有如归舟破水，浪花飞溅，由远而近，最后归舟远去，万籁皆寂，江水更加宁静。
乐声已止。
按星魂的性格，是要冷嘲热讽顾和尚未圆融的吹奏技法一番的，然而这夜，这月，这江水太过惑人，香甜的米酒微微熏醉，绵绵缠绕上来，最终，他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江面的另一端。
一名身穿儒衫的年轻公子倚舱而坐，手持一只青铜酒樽，对月而饮。他姿容明丽，举止成画，儒雅中透出几分潇洒不羁，宛然皎皎玉树，迎立风前。
他原本漫不经心，听着听着，神色渐怔，最后霍然站起。
“船家，你可曾听到什么乐声？”
“声音？”执橹的老汉摇摇头，“公子莫不是听错了吧？”
这名俊雅公子自己也知道，这样轻微细碎的声音不是寻常人能听见的，若非他内力深厚，听觉灵敏，也会绝难得闻，因此并不在意撑船人的答复，只是凝神细听，表情难得的专注认真。
可惜江雾太重，距离太远，那不知何方丝丝缕缕飘来的箫声若有若无，根本无从分辨。
他下意识地抚上剑柄末端系着的玉饰剑穗，纳入掌心，握住。上等白玉润泽细腻的触感让他引以为傲的理智渐渐回归，心情稍稍平复。
这样破碎的声音，自己刚才竟能听出春江花月夜的曲调。他自嘲地笑了笑，心头泛起几分涩意。
不过，明天还是用周易推演一遍吧，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也绝不想错过！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月夜泛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