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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世事难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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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0月1号,叶明辉的丧礼并新华药厂捐献仪式,一同在港大医学院的小礼堂举行。纷纷扰扰一个月来,日前一个被绑架女医生的新闻再次被炒热。随着官方报纸对叶明辉任职药厂首席研究员的披露,强烈批判了敌人这种歹毒的意图,并大力赞扬了一个有良心的女医生宁死不屈的精神。在本地商会和国府代表的建议下,务必将数次延期的新华药厂捐献仪式办好,以纪念所有牺牲在这场战争中的英灵。叶女士毫无疑问地被定性为烈士,并且见证了这场庄严肃穆的捐献仪式。
那天,出奇的阴天,早晨甚至还有丝丝小雨,容纳300人的会场,布置的十分隆重,正中悬着青天白日旗,一左一右两条长桌,遥遥相对。左面的桌上,摆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侧面照,周围堆满了白玫瑰,右面则是两人座的长桌,2份黑皮文件夹摆得整整齐齐。
随着军乐队的奏起,到会人等依次入席。罗英杰和政府代表居于右侧前排,全是一身黑色中山装,彼此间偶尔低语一番。周兰张的三家,并乔教授,陈海,春伢子一行,都作为叶明辉的亲属,齐齐黑衣白花,坐在会场的左侧,张静武和江副官各自一身军装,青白着脸,撑着坐在其中。陈海抬头,对着前面照片里女子的笑颜,眼睛顿时变得血红。
后排全是商会,医院,药厂的代表,及各大报纸的记者。
李为民展示了他高超的公关手腕,涕泪交加地先是叙述了敌人的残暴和叶女士的不屈,表现了中国人的精神,并断言我们的民族是有希望的。由新华药厂的义举,盛赞本港商界的高度觉悟,以及抗战以来,香港各界对前线的支援和努力,并明确表示国府不会忘记大家的作为。最后对着叶女士的照片,恭敬地献上最后一束白玫瑰,转身呼吁更多的国人为祖国的明天而努力。
掌声很热烈,在这种热烈中,罗英杰和代表完成了签字仪式。相当一段时间,闪光灯频闪,把整个礼堂映的如白昼一样。
最后,随着全体起立并三鞠躬的口令响起,这场完美的政治秀完整落幕。
离开前,兰兰放开丈夫的手,走上前去,面无表情地抱起了照片,转身就走。
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烈士的叶明辉,此刻正被捆的结结实实,呆在一个小舱房里,当初扯她玉牌的女个日本女人,中村枝子,一脸悲色,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叶明辉仍然是穿着病号服,刚刚从大行李包里被放出来,她浑身酸痛,眼前一阵发黑。刚想挣扎一下,求口水喝,却不防被中村狠踢一脚,痛得她浑身直哆嗦,差点喘不过气。看着对方恨意十足的眼睛,叶明辉不得不忍着。
自从其他几个人突然不见后,风声便不那么紧了,又过了几天,中村便在小野医生的帮助下,把她塞进一个大行李包,登上了去上海的船。
长长的病号服,为了防止意外,抽出裤腰上的系带,把上衣塞进去,系的死死的,被塞进行李包的时候,她就知道,日本人放的烟幕弹奏效了,摸着右脚鞋跟里的最后一包朝天椒粉,决心忍下去,等待最后一个机会。
中村枝子也不好受,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松本一行竟然以玉碎的代价,为她们打开一条安全的通道。若不是因为她是报务员,需要随时和上级联系,恐怕也会和美惠子一样,死在肮脏的□□土地上。逃得一命的她,对着自己押运的货物,产生了无法宣泄的怒火。扣下她的食水,用簪子刺她的关节和手指,甚至她怂恿过同行的菊次郎,示意给他个放松的机会,可是菊次郎这个可恶的臭男人竟然蔑视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警告她,不要辜负了松本上尉的苦心。
颓然地靠在椅子上,中村努力压抑住浑身叫嚣的暴虐,冷冷地瞪着蜷在墙角的女人。
“惠子?” 看着一个穿着长风衣的女人,微垂着头迈着小碎步向餐厅走去,菊次郎大吃一惊,迅速隐身在舱房的门后,看着年轻女子进了餐厅,心里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年轻女人优雅地坐在餐桌旁,双手交叉放在膝头盖上,侧着脸对着餐厅一角低低吟唱的歌女,听得很入神。菊次郎悄悄跟上去,坐在了屏风隔着的那一边,默默地注视她,眼里涌起一股柔情。
小林惠子,他京都大学的同学,小林正光的妹妹,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医生。若不是这场战争,他应该已经求婚了吧,把毕业时衬衫的第二颗纽扣送给她的时候,惠子笑的分外明媚。想起当年的甜蜜往事,菊次郎硬朗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几次想站起来奔过去,军人的天性还是阻止了他。只得克制自己,贪婪地遥望着心爱的姑娘。
小林惠子点的是一道海鲜汤,配着2个烤的焦脆的全麦面包,专心地小口小口地吃着。半个小时后,她留下钱,径自回去。
看着远方的身影即将消失,菊次郎失落地走了出来,拿着侍者打包好的食物,小心地向中村的舱房走过去。为了帝国的利益,他必须完成松本的遗命。一想起面容扭曲的中村和奄奄一息的□□女人,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心里咒骂着,“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敢不顾帝国的使命。”
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一脸阴沉的中村开了门,一声声轻微的呻吟声让他迅速皱起了眉头,压住嗓门,恼怒地呵斥道,“你想让帝国的勇士白白牺牲吗?“中村刚耐住的火气又收不住了,憋着嗓子冲叶明辉一阵咒骂,却不防菊次郎劈脸一个巴掌,阴着脸一字一句地小声道,”你再这样,就去和松本君认错吧。”说完倒了一杯水,再拿起纸包里的馒头,放到了叶明辉的面前。叶明辉顶着一张红肿的胖脸,缩着身子,瞄了瞄两人后,小心地拿过水杯和馒头,尽量无声地进食。
夜色晚了,外边的喧闹渐渐停了,大多客人陆续返回自己的舱房,门口的脚步声连着不断,谨慎的菊次郎贴着门停了好久,等到差不多没有声音,才打开门,悄悄走出去,回到隔壁的房间。
船上真的安静下来,中村简单洗漱后,歪在床上打盹,一直闭目养神的叶明辉,开始悄悄挪动了。努力向后弯曲身体,使得身后的右手能抓住右脚的鞋子。对,鞋子,这个被敌人忽视的破绽,叶明辉的鞋子都是自己纳,自己缝的,为了时髦,她找了一些带跟的胶底鞋,拆了胶底,固定在布鞋下面,为了使得空心的跟更加耐穿,她在后跟内侧加了一层铁片,铁片下面装满了药包和金珠。没有办法,居安思危的创意,叶小姐的每双鞋都来得不易,当初没有被硬脱了去,让她松了好大口气。
快要折断小腰的时候,她终于牢牢抓住了鞋底,忍着手指的剧痛,小心地往外拽铁片。
“啪嗒”,很轻的一声脆响,她浑身僵住了,屏着气,慢慢把刚刚压倒绳索边上的铁片往袖子里藏。透过床底的空隙,惊骇地看见门缝慢慢变大,微弱的月光顺着门缝爬进了舱房。中村打着小酣,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叶明辉僵住不敢动,耳边的碎发慢慢滑下来,遮住脸庞,透过发隙牢牢地盯着那个猫进来的黑影。铁片再次滑进指缝,“万一要是有不轨,拼死也要扎死你。”
很快的,床上传来一声闷哼声,黑影挥手打昏了中村,跳过床,很快地发现了地上的女人。
一阵暗香传来,看她跳过来的身姿,叶明辉断定这是个女人,盯住自己的一双眼睛,闪闪生辉,歪着头大量了好一会i,还用手捏捏她的病号服,充满了惊讶和意外。伸手想拿出叶明辉嘴里的毛巾,却又迟疑了。叶明辉瞪大眼睛,拼命地向左边转了转眼珠子,又把下巴抬着,猛点向床上的女人,“丫丫个呸的,犹豫个屁啊,旁边还有帮手呢,赶紧啊,救人啊!“ 没等她发完牢骚,下个瞬间,已经被黑影扛起来了,搭在窄窄的肩膀上,硌的有点疼,但是不防碍叶明辉盛赞此女的力气:“ 练家子啊!”
等到被扛进对面的舱房时候,叶明辉佩服的简直再佩服了,潜在目标的对面,真是个高招。吐掉嘴里的东西后,叶明辉终于舒服地喘了一口气,眼前的黑影已经摘掉了脸上的黑布,清秀的一张圆圆的脸,弯弯的眉毛,细长的一双眼睛,正细细地打量我。迟疑了一会,她用生硬的中文认真地问我,“你为什么被他们抓走?“
未等叶明辉想好怎么回答,对面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她警觉地捂住叶明辉的嘴,示意安静,然后悄悄地贴在门后,通过猫眼,小心看着,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然捂住嘴巴,转身抵在门后,迎着窗口的月色,两眼泛着水色的。
叶明辉面上惊疑不定,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对方的口音,睁大眼睛在屋子里乱看,感觉要 寻着些什么。终于,靠床的桌子上,一个小巧的相框摆着,一个穿黑色学生装和男子拥着一个穿浅色裙子的女人,不过,真正锁住她眼球的东西是,那个女人的裙子,很像和服的款式。盯了一会,叶明辉突然觉得脑子懵了。
随后几天,叶明辉和这个叫小林惠子的女子一直缩在屋子里,对面的两间舱房空了,但是叶明辉还是不敢出去,小林惠子似乎也在顾虑什么,早早跑到餐厅,一连定了一个星期的饭食,缩着不再出门。她也没有再坚持询问叶明辉的来历,只是一身落寞,低低说道,“既然是他们抓了你,你一定不是坏人。我会尽力保护你的。“
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虽然气氛有点闷,但是很快地开始熟悉起来,交谈多了起来。惠子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呆呆地看着床前的照片。叶明辉忍了好几次,还是耐不住好奇,“他是你的爱人吗?“
惠子温柔地摇摇头,轻轻地抚摸着相片中的男人,“他是我的哥哥。一个优秀的。。”“叶明辉没听清最后几个字,看着惠子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师兄,好像,我们还没有一张合影呢。除了在玛丽医院的员工照,我似乎没有第二张照片。不过,如果有人来找我,总算有个依据了。
躲了好几天,一直没有对方的消息,明天就要到上海了,叶明辉和惠子却越来越担心,叶明辉是两世为人,一直处在绷紧的弦上,没有确定对方的下落外,绝不松懈,而惠子,不知道处于什么经历,警觉性更高,两人互相提点,倒是不觉得太慌张。换了衣服,细细装扮一下,穿着惠子的衣服,卡其色的一套女士西装,卡着衣服墨镜,再加一顶白色软帽,总算遮住了大半个脸。
收拾好行李,刚转身,就看着叶明辉偷偷地袖子里拢辣椒粉,惠子不禁宛然一笑,“真是个聪明可爱的姑娘!”
犹豫了一会,从自己的行李箱摸索出一把黑色鞘的短匕,拔出来,不舍地看看,叹口气,双手握着,递给了叶明辉,
“这是我哥哥留下的,先借给你,等安全了,请一定要还给我。”
惊讶地接过来,入眼处是一把黑木鞘的短刀,表面打磨的十分光滑,刀柄是黑色的木柄,紧紧地缠着布纹,用力拔开,刀身长约30厘米,锋面闪着寒光。她爱不释手,真心地赞了一声,“真是把好刀。”想起踩在脚底的铁片,叶明辉厚着脸皮,对着惠子深鞠躬。
外面的船客越来越少,惠子打开门观察了一会,示意叶明辉先走,她跟在我身后策应。叶明辉快步挤进一堆女乘客中间,小心地避开前后左右的冲撞,贴着一个短卷发姑娘的身后走。
上海的码头挺热闹,可能是租界的码头,没有看见穿军服的日本人。叶明辉偷偷向后看惠子的位置,却惊讶地发现,人群中没了她的踪迹。一失神,她就被后面的人狠狠装了一下,连带着撞向前面的短卷发的姑娘。“小心!”叶明辉急急喊了一声,摔倒前,身前的那个短卷发的姑娘霍然转身,一下子拉住了她的右臂,未等她道谢,却脸色大变,拽着叶明辉的右臂就往旁边跑。
叶明辉使尽吃奶的劲,才跟上短卷发,堪堪跑到一个仓库口,就看短卷发一把松开她的胳膊,一个拧身,飞腿踢向后方,长靴踢到人体的闷响让叶明辉浑身一抖,眼花缭乱下,跑在身后的3个黑衣大汉被连环踢到了西墙角,半天都动弹不了。
短卷发拍拍手,“喂,还好吧。”叶明辉却突然向她尖叫起来,“小心后面。”
“砰”,第四个男人被身后的一把短刀刺中后背,翻个白眼扑在地上,他身后的惠子看见我,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