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之梦里狐言多少事》十二月主

9、断舌

　　终于有感觉了，感觉是头沉甸甸的，睁开眼，一片雾般的朦胧。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着我的脸颊......
　　视线渐渐清晰起来......这是......我的房间......
　　“啊！”我惊叫着坐了起来，这一举动吓坏了围在我身边的那几只狐狸，一股脑儿全逃下床去，用警惕的眼神看盯着我，“......对不起呀......”我揉着太阳穴，满脸抱歉地看这我的狐子狐孙们，这招挺管用，才一会儿这几个小家伙就不计前嫌地开始蹭我的脚。
　　我最后的记忆是......一抹黑发从脸上拂过.......孔明！他晕倒了！这下我完全清醒了，飞快地套上靴子冲向孔明的房间。
　　房间里药味很浓，如果加点酒精的味道估计跟医院差不多了。
　　亟瑈坐在床沿，雾蒙蒙的眼里尽是自责，怜爱地望着昏睡中的弟弟。筱雨用冷水浸着毛巾，焦急地咬着嘴唇。这场景，再加上刚才感觉到的孔明身上的高温，我突然明白过来：他发烧了。
　　“昨晚我不该这么跟你说话的，”亟瑈喃喃地说着，手轻抚过孔明苍白的脸颊，“我错了，真的错了......”
　　筱雨把新浸好的毛巾递给亟瑈道：“没事的，你别这么小题大做，弟弟从小到大生过那么多病不还活到现在？他身体壮着呢。”
　　虽然急切地想知道那病秧子的最新动态，但看着两个姐姐如此，作为旁人的我也不好打扰，于是就在桌子边找了张凳子安顿下，一个不小心瞄见了方才的那只木盒，刚想打开看，就听见一声呵斥，吓得我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别碰！”诸葛均捧着药碗冲进来，放下药就见鬼似地抓起我搭在木盒上的手，“这东西你不能看！”
　　十指连心呐~~我疼得嘴角一阵抽搐：“好好好......我不看，你把手放开。”
　　“不放。”那家伙看着听老实的，此时却像个无赖似地盯着我的手看，“为什么你的手这么粗糙啊？好像我奶奶的哦。”
　　囧......可恶！！我心里诅咒他N遍，看也就算了，知道也就得了，您有必要说出来吗？！
　　寄人篱下，没办法，我忍气吞声地苦笑一声愤愤地把手抽出来，哼，不好看就别看，我又没求你。
　　“这盒子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啊？孔明也不让我看，”我鼓了鼓腮帮子稳定情绪，“曹操送的东西应该不会很差吧？”
　　“这里面......是......是......”见诸葛均是了半天没说重点，在一边等得不耐烦的筱雨索性自己动手，均来不及阻止筱雨就已经把盒子打开了。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筱雨刚打开盒子就吓得魂飞魄散，木盒重重地摔在地上，流出一滩鲜红。
　　所有人都被这盒里的东西惊呆了，那里面装的竟然是根舌头！鸭舌头猪舌头我是见过，可是这连根拔起的血淋淋的人舌头却生生刺痛了我的视网膜，胃里一阵翻滚，几乎吐出来。均反映迅速地拿桌布盖住了那一地刺眼的血迹。房间里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估计那说客一家......哎~”均长叹口气，“乱世啊，乱世，家不成家。”
　　我想我现在可以理解方才孔明的反应了，那捏紧的拳头，是在恨自己连累了一个无辜的人吗？这次的昏迷也许不只是□□上的伤痛吧......

　　两个昼夜，孔明躺着，不曾醒来，而亟瑈和筱雨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昏睡的弟弟。整个卧龙居仿佛一下子失去生机。
　　第三天早上，庞家来了人接走了亟瑈，留下了几个当地名医照看孔明。我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亟瑈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大夫，我弟弟到底怎么样了？”筱雨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大夫的回答。
　　大夫捋了捋山羊胡略微沉思片刻答道：“应该没有大碍，可是为何没有苏醒，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是心病吧？”我轻轻问了句，“自己不想醒来也有可能吗？”
　　“这......也不无可能。”老大夫收拾了道具准备离开，“放心，素闻这位先生乃是人中之龙，想必很快就会想通的吧，乱世嘛，总有人要付出代价。”大夫说得深沉，临走时看了孔明一眼，留下一阵叹息。
　　我蹲在床边，看着那张仍然没有血色的脸，竟然有了种以后怎么办的感觉，一种我将会在这里度过余生的错觉。这是个梦吧......眼帘越加沉重，不多时我便睡了过去。
　　……
　　“月英，孔明呢？”筱雨毫不客气地把我从睡梦中摇醒，语气里充满了紧张。
　　谁？谁是月英？我脑子混沌了片刻......
　　什么？！谁不见了？！像是被雷击中似地，本人三魂七魄瞬间归位：“我一直呆在这里啊，怎么会不见？”看着空荡荡的床，一种不祥的预感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无助袭向我的经脉，“那个！那个木盒呢？”
　　“我藏好了。”
　　“去看看有没有，快点呀！”我拖着筱雨冲出房间，那家伙不会想不开吧？他心理承受能力怎么可能这么低？他是孔明啊！
　　筱雨在灶头下翻了半天，抬起沾满煤灰的脸，不可思议地眼中沁着泪水：“我藏得很好的，他不可能找到的啊......可是，可是真的不见了。”
　　“哥......哥不见了！”均慌张地冲进厨房，“你们有看见吗？”
　　虽然气氛不适合，但一只乌鸦还是很优雅地从我们俩人头上飞过，怎么会有这么后知后觉的人......
　　联想了一下前几天孔明的表情，再加上这木盒不见了......心里一阵酸楚，他应该从来没有害过人吧？无辜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这样的对待如此高傲的他又怎能原谅自己？可恶的曹操！我愤然冲进雨帘，这算是三国里哪一出啊？你一定不能有事的......起码在我的梦未完之前。
　　秋天的雨仿佛也有着肃杀的心，温柔地下着，却毫不留情地打湿已经饱和的万物，这雨一下就是一个星期，积水到处都是，加上低温有些地方甚至有了薄冰。我戴着帽子在竹林里搜索着道路，这下好了，人没找到，自己先迷路了。
　　“那是......!”眼睛突然一亮，一抹白色如同奇迹般跳入我的眼帘，“孔明！”我兴奋地朝他奔去，天~咱终于可以功德圆满回去了。但是！这里的一切总是与我的期望相反，依靠在竹下的孔明竟是那样的陌生：毫不在意打湿的长发贴着他的脸颊，眼睛毫无生机地盯着脚下，手里捧着一只木盒，仿佛这世界已与他无关。
　　“有没有搞错，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你啊！”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斗志，废人似的诸葛亮，我心里莫名的怒火蹭蹭蹭就冒上来了，这跟历史上描述差太多了吧？！我敬仰了这么多年的孔明竟会如此脆弱！用力扯了他的袖子想把这个行尸走肉拖回卧龙居，他却像没骨头似地瘫跪在地上！手中仍紧紧抱着木盒。我讶然了，这到底算什么？叱咤历史的诸葛亮就为了这个在三国血腥史上微不足道的事而如此崩溃？“你是诸葛亮呀！怎么可以这么软弱？！”
　　“诸葛亮又如何？我一句话让他们一家都完了，”他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叫害怕吗？你知道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是什么感觉吗？你不知道！......现在，却因为我.......就因为我的自私，你知道吗？”又是阵疯狂的冷笑，“我又制造了好多自己......我到底做了什么？”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自责，也许是同情，我蹲下身把他搂进怀里：“这不关你的事。”
　　以前的我觉得他坚强，因为即使经历了父母双亡，养父去世，与活着的哥哥异主为敌，他仍然坚强地站在历史的浪尖上，如今的我觉得他是英雄，因为他的软弱只为了这断舌。也许不会有人知道他因为这完全被历史忽略的无辜的说客一家崩溃到这种地步，也许他很好地将心中那份软弱隐藏了一辈子，巧妙地骗过所有人的眼睛，或是把那个足以让他如此的伤痛转化成无法阻止的动力，但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孔明不想要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