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石碣》文澜伤

2、殉（卡妙）

　　在神明掌控的国度里，永远缺少不了殉难者。早在七八岁的年纪，卡妙就有了觉悟。他曾经站在水瓶宫的门前，长久地俯视着眼前的土地。
　　远处有炊烟升起，那些乳白色的烟雾柔软且脆弱，需要用无数的性命支撑起头顶的天空。而他卡妙正是那些支柱之一。他的命不是命，无论他七岁、十岁、十五岁，还是二十岁。
　　“卡妙。”米罗路过水瓶宫，随意地用手指敲了一下挚友的臂甲。
　　卡妙冷淡地点点头，既不开口也不转头。他并不十分理解米罗，身边的这只蝎子理应对危机更为敏感，却不知为何始终保持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是真不知晓，还是……卡妙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想下去。
　　米罗啧了一声，像是对这种待遇早已习以为常：“没什么要说的吗，卡妙？”
　　“没有。”卡妙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
　　“话都留给徒弟了？”米罗玩笑似的叹了口气，绕过卡妙向下方的宫殿走去。
　　“米罗，”卡妙突然叫住天蝎，却又犹豫了半天才继续说下去，“你看见了什么？”
　　“我？”米罗回过头来，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看见脚下踩着石阶，我还看见石头缝里长满了草。”
　　“你看得到村子吗？”
　　“谁管那些。”
　　“是吗……”
　　“我说卡妙，”米罗收起笑容，表情认真起来，“你在烦恼什么？事情不是很简单吗？看不清楚就不要看，听不清楚就不要听。我们是手脚武器，没必要担负属于头脑的责任。”
　　“我以为……天蝎座的骄傲不允许你这样听之任之。”卡妙垂下眼，目光落在天蝎座的蝎尾上。
　　“你以为的事多了，这个世界还不是照样运转？”米罗嗤笑着摇头，“就好比我以为你将要做的事情毫无意义，但你会放弃吗？”
　　“……”
　　“所以，不要让我听见‘以为’这个词，卡妙。”米罗转身，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卡妙一动不动地站在石阶上，视线渐渐飘远。他看见下面的宫殿中一片金光璀璨，他看见白羊宫前正在酝酿的动荡，他还看见远方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平凡。
　　“或许，我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不论多么犹疑抑或迷茫，我仍然不肯回一次头。我知道我会看见什么，却连视而不见的勇气也没有。我所能做的、所该做的、所愿做的，仅仅是成为一名引导者，要么终结一个未来，要么开创一个未来。当然，那个未来里没有我。”
　　“战争”开始后，卡妙穿过邻近的几座宫殿，赶往天秤宫。他毫不犹豫的将冰河封入寒冰，试图结束这场无谓的争斗。
　　当再次走过天蝎宫的时候，卡妙听见米罗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也怕死？”
　　“什么？”卡妙猛地停下脚步，转头，死死盯着身后的蝎子。
　　“没什么。”
　　“不，你刚才确实说了什么。”
　　米罗看起来有些恼怒：“听着，卡妙，转身回你的水瓶宫，接下来的事情归我管！既然你做了你的选择，那就别指望还有第二回！”
　　“会有的，”卡妙始终心平气和，“我相信。”
　　在某些方面，天蝎座的心思意外地好猜。见米罗板起脸，恶狠狠地望向天秤宫，卡妙立刻就知道，那个机会真的会有。假如冰河侥幸逃脱，他必然不会死在米罗手上，因为卡妙已经明确地说过：“那个猎物是我的”。
　　等待的时间不长，卡妙甚至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那些孩子们就已经踏入了他的宫殿。
　　他们真年轻啊。
　　卡妙放过了其他人，独独留下冰河。他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在里面找到一抹光辉。那光不再动摇，不再迟疑，仿佛冰原上最坚固的冰山，冷冷地反射着周围的光景。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卡妙偷偷给了自己一个笑脸：卡妙哟，至少有一件事你做得相当不错。你看你面前的孩子，他正褪去稚嫩，成长为你所期望的样子。他拥有的东西，是你多年来已然丧失的纯粹与坚定。他会踏上征途，延续你的一生，填补所有缺憾。从今以后，你也将是完美的，因为你已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奉献出了一切。
　　水瓶宫中，师徒二人举起手臂，摆出了同一个姿势。
　　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这样就好。
　　其实，米罗在天蝎宫说的那句话，卡妙听清楚了。他也曾反复问自己是否畏惧死亡，但结果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总要有人付出代价，总要有人留下遗憾，总要有人走上神明的祭坛。那么，为什么不能是他卡妙？
　　在坠落的前一刻，卡妙忽然有了作弄人的兴致——下一次若有机会见到米罗，不如拿同样的问题问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