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花溪行》轩辕碎梦

9、第四章 何处听风吟（三）

　　经过近五十载休养生息，战争的阴影已经渐渐从人们心头淡去，如今街市之上恢复了往日繁华不算，比前朝最为繁盛之时更加生机勃勃。有些知名街市甚至绵亘数里，直至山脚仍可看到各式店铺。陵州向来贸易发达，早已打破坊市界限，自成纵横数条街市，自前朝中后期便熙熙攘攘，来往着各式人等，朝廷正为连年征战头疼不已，一方面无力整顿，另一方面想借此增加赋税收入，因此也就听之任之。相比仍是循规蹈矩的夔州，这里另是一番风景。其中最熙熙攘攘的街市唤作锦绣街，直通曲微山东麓，为原本冷清的城郊添了一丝活力。
　　锦绣路最后一家店铺已经挨近山路，店铺造型装饰都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毫无装饰，就算门前飘扬的青绿底大旗及其上粗黑狂放的大字——铁，都显得随心所欲，挥手而就。旗子挂在一根破竹竿上，随时都要倾倒的样子，店家似乎也不在意。
　　现在正是街市上最热闹的时辰，其他店铺内都客来客往，好不热闹，唯独这家铁铺不闻打铁之声。
　　“吁，好容易才来。千兄弟，前几天那把短剑可在？”两个身材魁梧的人走进铁铺，看样子像是某个镖局的镖师，两人皆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其中一人像是与店主相熟，进门便这样问道。
　　男子支颐坐在粗木小几旁，若说发丝束起，莫若说放下大半，垂在身旁古朴粗犷的几上。他今日并未作铁匠打扮束发短衫，而是一袭长袍，不像儒生模样，却平添一份潇洒俊逸。
　　男子略略颌首，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道：“还在的，请自便。”
　　“好怪的生意人，”付账出门之后，另一人悄声道，“别人付他钱物，连数都不数只管放在那里。”
　　另一人从店铺外不起眼的角落提起木制茶壶，微晃了晃，未闻水声，只得放回原处苦笑道：“是今天有点怪。平日里总是挺多话半开玩笑的，有趣得紧。”
　　铺内，古朴木几之上展着两张麻纸，男子仍旧支颐桌前，笔走龙蛇。
　　“……说来这陵州贸易比夔州发达许多，我也是得了这个便宜，不好向你多要，将说好的东西减半便成了。今天为君写信耽搁一天生意，万望日后捎些纸来，弹尽粮绝之时也可睹物思人，充饥作数。另向慕家四公子听风问好。千君飒”写罢落款，男子轻啸一声，一只雪鹞盘桓着飞来，在铺子上方绕了几圈，向西南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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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轩玉伏在案前，翻来覆去看着那两张寒碜的纸。这里的摆设不比其他房间清一色虎头方镇，案上另放着一面菱花镜，一件青铜雕花熏香炉，又一件镂花镇纸，皆是因这里的管事慕四公子见轩玉是女子特意置办的。
　　正午阳光明媚，透过纱窗，在纸上映出细碎的格子。一旁的雪鹞安静地梳理着羽毛。
　　“真是奇了，这人写的信，连格子映下来都不是方的。”水轩玉小声嘟哝着，又将那两张纸翻了一遍。
　　轻笑声传来，身着月白长衫的慕听风以指叩门。
　　“听都听到了，还装什么。”水轩玉语气里全是不满。
　　“呵，我猜，你马上要去东市买东西了。”慕听风不准备掩饰他的幸灾乐祸。
　　“好歹咱们算是一边的吧，好不好灭自己志气，哼。”
　　慕听风眼角余光瞥了那信一眼，噗嗤一声又笑起来。
　　水轩玉明了他定是看到了千君飒开玩笑讽刺自己的诗，又哼了一声。
　　慕听风笑意更浓了，“人家都说问我好呢。倒像是我看你的私信一样。”
　　一眼就从头看到尾了？这人竟然变态到这种地步……水轩玉郁闷地看着眼前慕家公子戏谑的笑，平日里温雅俊朗的脸上显出一些孩子的神气。
　　“是啊……”水轩玉叹一声，无奈道，“打赌又输了。”
　　“听你的话好像输的多。”
　　“也不是，五五分成吧。但是有点不能接受。”
　　“唔，也是，能对付你这么花样百出的人着实不易。”
　　水轩玉没再接话，起身道：“我去买……”话音未落，只听慕听风笑意盈盈地开口：“不必了，我已买来，你要用时去库房取便好。”
　　咦，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样想着，水轩玉不禁向后挪了挪。
　　慕听风显出惊讶的样子。“你还怕我？我可是一直记得你是这里第一个把我涮了的人。”
　　水轩玉又哼了一声。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吧，当时要是知道你这么阴险狡诈、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给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惹到你。
　　“其实也没什么，”慕听风继续循循善诱，“就是举贤堂平时的活动，夺义旗，找你搭伴而已。”
　　听起来没什么坏处。可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这个初出茅庐毫无经验的新人搭伴呢？
　　“欸，还有，你那些同门……搞不懂你们的关系，就是你们八个人里面的其他人，还能联系么？”慕听风瞥到似已昏昏沉沉的雪鹞，开口发问。
　　“不能了。只有千君飒。”水轩玉淡淡应了一声，心道一个千君飒就让你这样宝贝了，要是其他人都在，你还不得把我供起来。“再说了，谁说我们是八个‘人’？”
　　“你不是常说你们八个……”慕听风露出讶异的神色，孩子气更浓。
　　“‘他’是我们小师弟。”水轩玉说着，很得意地笑着拍了拍趁他们说话的空落在自己肩上的雪鹞。
　　慕听风又笑起来，眉眼弯弯，硬朗的面部线条柔和起来，一派俊朗纯真的样子。
　　“还笑，”水轩玉靠近一点，看着他黑白相间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的夺目的光泽说道，“说说吧，那夺义旗是什么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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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佑三十二年，王廷璧擢为宰相，意欲推行新法，大举改革，兴办学堂，又新设举贤堂广招天下贤士。加之慕家四公子表示愿倾力相助，慕家之财与宰相之威齐聚，一时之间，天下才子荟萃夔州。
　　举贤堂由王廷璧亲信林恩功管理，慕听风算作座上宾，帮忙打理各项事务。起初举贤堂体制凌乱，运作不得要领，慕听风接手之后不出三月，便打理得井井有条，且毫不费力得心应手。后林恩功恐慕听风掌权太过，渐渐分散其事务，慕听风也毫无怨言。
　　夺义旗是举贤堂中一项活动，其意欲有三：一，考察贤士文治武功；二，吸引更多贤士加入；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其为举贤堂评判贤士能力的重要依据，评价采取积分制，榜前之人被择优录取的可能自然更大些。
　　夺义旗此番已是第五次，因关系着自身前途，众人都格外上心。
　　慕听风为慕家四子，并无袭爵恩赐，因此也算在榜内，因平时事务繁重，参加活动较少，暂列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