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暮鼓晨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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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暮鼓晨钟
“师兄……”熟悉的称呼再一次被唤出，明明应该是再熟悉不过的称呼，再一次自唇中吐出却有些微的滞涩，那其中多出的一分陌生与迷惘别人自是不明，可屠苏自己又怎会不知？三年长离，纵使陵越心中从未有过芥蒂，可自己呢……现在的自己，又要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那些昔日熟悉的面容，这样一个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无法保证的自己？明明再也无法许下长久为伴的誓言，却再一次扰乱他们的生活……只因……一己私念……哪怕……只有一面……
三年前，仍是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纵使天墉多年清修却仍是无法抹去骨子里对自由的向往，师尊不愿教导自己御剑之术也从不允许自己下山一事虽然可以理解原因，却仍是有一丝愤懑缠绕心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那些情绪被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直到在那茫茫白雪中捡到阿翔。
小小白白的一团蜷在雪地之中，如若不是看到了那一小点暖黄之色，自己必然会错过。捧到手心里仍带着余温的鸟类小小的身体令他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同样幼小，同样在铺天盖地的只剩下一种颜色的世界之中被找到，并被救下。唯一不同的只有自己找到阿翔时是满目的莹莹白雪，而师尊找到自己时，记忆中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血色。
只是对阿翔……自己或许是羡慕的，身为海东青，生而就有搏击长空的权利，不像自己……永禁天墉，终身需与这昆仑山巅，皑皑白雪相伴。对阿翔无来由的纵容大概就是源于此吧，把自己对外界的渴望全部寄托在阿翔身上，所以再也不愿拒绝阿翔的任何要求……哪怕……是每天两大块五花肉……纵使知道许多人称呼阿翔是肥鸡，却依旧如此，不愿改变……
肇临身死，被戒律长老禁于思过崖，一时间，长期以来的不忿充斥心间，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就要在这天墉呆上一世，我……不愿！一时的冲动促成了那次的私逃下山。
下山以后却再找不到前进的方向，想要走过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镇村庄，帮一帮那些遇上困难的人……这本是自己在天墉时长久以来的愿望，下山后却完全不知从何做起，然后……他来到了琴川。
在那里，他碰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做了许多本来永留天墉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也……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
风晴雪，那个他羡慕的女子，天真明媚，单纯活泼，身上处处都飞扬着自由的气息。那个近乎集结了他一生中最羡慕的那些特质的女子给他带来的是一生中为数不多值得珍视的美好时光。
红玉，那般睿智而又洒脱的女子，初见，他道破她一身凛然剑意，绝非妖邪。后来在出海的路上她对自己说：“人的感情真好，执着，炽烈……即便许多时候在那些成仙得道者眼中，全无道理，愚不可及，那又如何？太上忘情亦并非无情啊……”再然后，在那离火之劫后的紫榕林，他看着红玉对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拜服而下，听到了那一声‘主人’。既是身为剑灵又为何羡慕起人的感情……那一刻他找到了答案……思慕之情……
还有那个人，欧阳少恭……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相识时日不长，但几次相交本以为伯牙子期亦不过如此，却不料……红玉几次提醒，他却认为自己再无可以失去之物而无甚在意，却不曾想……
芳梅林与甘泉村中不愿回天墉的原因……只是，不愿看到那人出关之时目光中可能带上的失望之色……
屠苏眼神突地一清，师……尊……不，不对，不该想，不愿想，不敢想，不能想……却自蓬莱那夜过后，再也无法不去想……
屠苏走到陵越身边，不敢抬眸，低语：“师兄，三年之约，从不敢忘。屠苏……回来了。”陵越已在三月前继任掌门，此时虽然仍旧保持着一派掌门的庄严肃穆之色，却无法掩住眉目间的一丝暖融之意。
陵越执起屠苏的右手，正视着屠苏的双眸缓缓开口：“师弟，我曾说过，若有朝一日我当真执掌门派，于心目中，早已定下执剑长老之人选。此人……即将远行，那个位子便会永远空着，直到有一天……他从远方回来。而现在那个人，终是回来了。”我不会再去过问你过去的三年时光，也不再相询你如何活下来……师弟，我只愿你从此以后……一直留在师兄身边，让师兄和你一同承担，再也不要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可好？
“师兄，我……无法久留。”屠苏轻轻挣开了陵越的手，再也不敢和陵越对视。
“无法久留……为何？”清冷声音传来竟是令屠苏不自觉僵起了身子，“师，师尊……”屠苏嗫嚅着抬头望去，一袭蓝白道袍之人，清冷面容之上眉间白砂两点，束冠后的银白长发披垂而下，仍是……一点未变。屠苏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紫胤身前，单膝跪于紫胤身前开口低语：“师尊，弟子不孝，未能侍奉师尊左右。今后……也无法长留天墉。”
“无法？非是不愿？”“……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屠苏默然良久方才开口，却是自看到来人之后就不敢再次抬头直视，他怕会难以控制心中的情绪，怕看到师尊会再也无法抑制的流露出那些本不应该存在……名为思慕的的情绪……
紫胤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随我来。”屠苏沉默的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天墉执剑长老平日里的潜修之所--剑塔。
剑塔。“非人，非鬼，堕入非道，永出轮回……”独属于师尊的清冷气息萦绕鼻尖，屠苏没有答话，徒留一室沉寂。窗外阳光正好，室内透进来的却仅有几许细碎的光，两人的脸隐没在背光中，看不清表情。“莫动。”清冷的声音再次传来，下一瞬屠苏感到了胸口心脏处被覆上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容为师探查一番你体内状况。”仍是那般清冷而稳重的语声，屠苏垂下双眸，过长的睫毛遮去了少年夜色的双眼，再无人看见那其中翻腾不息的情绪、
“万灵化生，所凭何物？”“……九霄环佩。”“可是操纵魇魅，杀害肇临之人？”“……是。”屠苏想起一事，急忙抬头语带迫切地问：“师尊！弟子解封当日……事后您可还有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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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沉寂半晌，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后屠苏才听到回答：“无妨。”之后紫胤顿了半晌方才言道：“屠苏，你体内禁制霸道绝伦，为师亦无法可解，只能暂且压制。然禁制中有一怪异之处，除却凭依之物灵识与你相连外，另有一处灵识与你神识紧密相连，观其强度，甚至隐隐有压制你神识，受之所控之势，可需为师替你化去？”
“另一处灵识……压制……受之所控……欧阳……少恭……”屠苏的呢喃散逸在空气中，到得最后几字，更是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分明。如果，如果真的能破去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还有长留天墉的资格？屠苏内心不由得带上了几许期盼，如果，我还有这个机会……千万思绪最终化为一句低语：“弟子……劳烦师尊。”
比自己的真气更加浩然的仙人清气自胸口心脉处传入，隐约间屠苏感到身上蠢蠢欲动的煞气俱被压制，一直到寻上那处灵识所在之处。清气缠住缭绕之时，屠苏感到一股怒意从自己心底升起，令他……恨不得手刃眼前之人。怎么会！？……屠苏惊愕不已。
升腾而起的煞气染红了双眸，放眼望去，即便是那拂过眉间的雪色发丝也被染上了血色般的嫣红，竟无端的生出了几许妖艳。突地，耳际传来那人带笑的低语，那一瞬，煞气被短暂的压制，恢复了神智的屠苏这才明白，方才一切，不过侥幸之念，此一生，再无一丝……逃离之机。
“百里少侠~如此清冽纯正的仙人清气，可是~请的你那天下御剑第一人的师尊出手相助~不过，不妨告知少侠一件小事~你之命魂自是凭依九霄环佩而逃脱了化为荒魂的命运~我之命魂~却是靠着与少侠互为半身的那一丝联系重新化灵~取回了远古以来的所有记忆与力量，是以~即便封印了这一份灵识也无妨~相信少侠与我之间的联系也足以做我想做之事~”说到此处，少恭语气中多了一抹冰寒之意“就是不知~以少侠师尊半仙之身，又能承受的了几分煞气侵染~不如我们此时~便来试试？”听到最后四字，屠苏一瞬间感到体内的煞气翻腾不息，沿着清气输送的路线随时有反逆之势，一股无法忽视的寒意自心中升起。
“不！欧阳少……欧阳先生……求你，不要……”“求我？哼，百里少侠果然重情重义！罢了，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必今后如何行止，不必再一一与少侠明说吧？一月之约~少侠勿忘~还望少侠告知你那仙人师尊不必过多费心~”然后屠苏脑中再也没有其它话语传来。
屠苏突地用右手覆上了紫胤的放在自己心口的手，冰凉如玉，皓腕凝霜。对望着师尊看过来的眼神屠苏沉默许久方才低头开口：“弟子不孝……无法……长伴师尊左右……师尊……不必再为弟子费心……”
紫胤先是沉默，许久后独属于他的清冷语声再次在室内响起：“可是那人？”“……是。”屠苏心中黯然，终究还是……瞒不过么……本不想再让师尊担心……却……
“如此么……可是他用天墉胁迫于你？”后半句的音量比前半句稍高，紫胤的声音一瞬间竟似带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屠苏听闻此言愕然抬首望去，那一瞬间的震动之情确是再也做不得假。“原来……也罢，屠苏，你先下去吧……让为师一个人静一静……”
在离开剑塔之前屠苏对着紫胤真人的背影深深地拜了下去，为我此一生最为……敬爱之人。“师尊，这九龙缚丝剑穗太过贵重，为保师尊仙体无恙，还望师尊……收回。”屠苏自腰间解下了自蓬莱一行前就再也没有离过身的剑穗，将之整理好后恭敬的放在了地面上。“师尊……弟子先行告退。”说完屠苏就离开了剑塔，笔直前行的背景中看不出留恋与脆弱，只因为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学会了怎样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屠苏……”只剩下一人的剑塔内许久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本想护你一世，奈何天意终难成全……即便你从那近乎一场死局的悲剧中觅得一线生机，却终究还是……不能呆在我身边……纵使修成仙身，仍是力有未逮……就好像千年之前那一切的重演……你曾说过……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说来简单，却不知，要如何才能做到了……
屠苏自剑塔走出不远后就靠在了门前一棵千年灵木之上，根茎盘根错节，倚上去似乎感受的到大地的脉动和呼吸，那许多压抑晦涩的念头也纷纷远去。
自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屠苏睁开刚才微闭的双眼望去。一袭紫袍绶带，威严端庄，却正是方才在山门遇到的大师兄无疑。
“屠苏，你说不可长留天墉，为何？”陵越方走到面前屠苏面对的就是早有预想的话语，却失了一贯的稳重端庄，无端的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惶急。
“师兄……我……堕入非道……再没有重入门墙的资格……更不要说是位居执剑长老之职了……”以陵越的修养气度，震惊之色也不由显于脸上。屠苏心里划过一抹苦涩的笑意，是啊，紫榕林之中，自己已被师尊逐出门墙，却依然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冀望藏于心间，于是仍是固执的执弟子之礼，仍是以师尊师兄相称。但是，想必一月之后，就再无相见之机了吧……既是如此，又何必继续坚持呢，徒增牵挂……
“陵越掌门，还是请回吧，执剑长老一职，百里屠苏担当不起。”看着眼前这个一袭玄黑之色的少年，陵越眼中写满了压抑的隐痛之色，却不愿让眼前的少年的看到，于是闭上了双眼，只剩颤动的睫羽显示了内心的不平静。
屠苏本以为说出之后一贯守法的大师兄必不会再行坚持，是以不再留恋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曾想陵越却是在闭上双眼片刻间就有了答案，紫色的袍袖交缠上那一袭玄黑，却是陵越生怕阻不住屠苏直接身形闪动挡在了少年身前，直觉告诉陵越，如若此时不能挡住屠苏，那么自己与师弟终此一生……
亦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暮鼓晨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