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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抄家 ...

  •   莫崇钰晚间送未央回了她的居处月霜阁,照礼数应去向徽功帝禀归,但他突觉头内疼痛,便令几个黄门内侍早去通知宫门,预备乘轿。顺便也推拒了京中一些大臣和一干旧友的盛情邀请,径直打道回府。回府途中,他掀开过一次窗上小帘,只见正安殿还是早已盈笼在亮澄澄的灯光里,像是白昼一般,心中一动——五哥,这个习惯竟还是同以前一样。

      待他回到王府门前时已是申时。门口等着若干奴仆、王府总管和自己着着薄外褂手上却捧了件稍微厚些的银色织料披风的苓娘。轿子落地,立刻有奴仆上来掀开轿帘,莫崇钰不觉得深吸过一口气,这才完全收去脸上的疲累,挂上英挺俊美的笑容,一手掀起紫袍下摆,跨出轿门。

      王府总管徐福海见珺王离轿,立刻上去跪下请安,尖锐的嗓音悠长地道出一声:“恭迎亲王回府!”莫崇钰面上带笑,淡淡道:“徐总管何须如此大礼?起来罢。”他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徐福海,喉间咽下了一丝冷笑。

      徐福海缓缓起身,一双老鼠般闪烁的眼睛望着珺王的背影,惶恐低下去的脸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诡笑。

      “大王,你回来啦?”苓娘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和快乐,“随时初夏,这几日京都夜间也是颇冷,苓娘给你披上件披风。”说罢,利索地抖开那手中捧了许久已有余温的披风,极力踮起了脚,一手像从前的无数次一般围过他的颈项,一手将那披风带子扯过来,在前边好好地绑紧。四十岁的她的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莫崇钰甚至在她常常精心照料护理的发间发现了几根在灯笼光下反光的银丝。

      他心中一酸,低下了头,将比他矮上许多的苓娘搂到怀里,脸搁在她的肩头,嘴里轻轻呢喃:“苓娘,苓娘,我好想你。”

      苓娘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便如从前一般抚摸他现已宽广的后背,也是宠溺地说:“钰儿,傻孩子,苓娘在这里,一直在这里,苓娘一直陪着你好么?”她微笑着,枯竭了四年、毫无表情的脸上洋溢出母爱的光辉来:“苓娘给你炖了雪莲银耳汤,你起来,苓娘去给你端来好罢?”

      莫崇钰却像是个小孩,紧紧抱着苓娘不放,一个劲地摇头。虞施、五哥、未央…在他混乱的时候,苓娘永远是他可以平静下来的出口。
      苓娘见他如此依赖着自己,心瞬间软下来,她不再言语,只是一遍遍顺着他的后背,给予他母亲般的安慰……

      ………

      莫崇钰当晚在书房中屏退左右,独自整理了四年来查询岷江沿岸各州县的治安情况和岷江治水公事。翌日早朝前一个时辰,他才被苓娘唤醒才起身。

      早朝之上,他当面呈上十表,徽功帝只看了三表便勃然大怒。

      “白爱卿,你两年前先妣故去,丧礼豪奢,仅为先妣诵经之寺庙便领得香油百万银钱,同年岷江筑堤因银钱缺少、乏木滥料而导致江淮一带水患大行,你作何解释?”

      御史大夫祥丰城知牧节度使白濮听言,出列跪伏于地,急辩道:“那必是旁人诬陷臣下,请陛下明查!先妣之葬礼是倾我蓄银,得以表我孝意,实与水患之事无关啊,陛下。”

      徽功帝见他不承认,更为恼火,伸手从旁边靳童手中捧着的一摞书册中抽出一本狠掷于阶下:“那就解释清楚这账本!”

      白濮不明所以地拾起来,一页页翻开,眼睛瞪大,身体颤抖地越来越厉害,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账本明明已经被毁…”

      他正难以置信地瑟瑟发抖间,龙座上的徽功帝见他神色有异,委顿非常,明显是他无法再抵赖,立时冷喝道:“白濮,你克扣筑堤银钱,以致水患连连,荼毒百姓,证据确凿,还想抵赖么?”

      白濮手中一抖,那记录着他数十年赚来百姓血汗的账本便轰然落地,他如同大梦初醒,抬头见徽功帝颜色狠厉,一时说不出半句话来。

      “来人,削了白濮官位,发配刑部审问,抄家!”徽功帝一语定音,手中表书掷于桌上,神色严肃地看着底下文武百官,众人背后皆被他的目光逼出冷汗来。就连□□之首右丞相王远鹤都只是沉着脸看着手下一员大将被彻底除去。

      底下有几个侍卫上前去拉那曾经叱咤朝野的白御史,白濮在徽功帝迫人的目光下只来得及嗫嚅一声“太皇太后救我”,便被拖了出去。所幸他声音低得很,其他人都被徽功帝的怒气震慑,未曾听见他说了什么,否则朝堂上不免又是一阵慌乱。

      白濮被拖下去以后,徽功帝坐于龙座上,清隽的脸庞上表情突然不甚明晰起来,他耳上又泛起了熟悉的潮红,面上血色尽失。沉默半响,终于开口:“下朝。”说罢走至旁边,将那一旁内侍拿着的、原是属于白濮的象牙笏板往朝堂之下扔去,才甩袖离去。

      众朝臣只见那白玉般的笏板被猛掷于上好的紫金绒毯上,顿时大气不敢出,每个人都紧张非常,呆立许久这才一个个如死里逃生一般离开了大殿。至此,“袁白之灾”便拉开了序幕。

      ……

      “欢云,还有多远呢?”一一顶金顶青帘的云凤小轿被四个宫中内侍抬着,正一刻不停向前行。轿子前后跟了八个宫中侍卫,轿子左侧跟着一个粉色罗裙宫女装束的小丫鬟听了从轿中传来的不耐询问,面带笑意地回道:“不远了,长主。”

      轿中的人沉默片刻,不久又听得一声嘟嚷:“每次都这么说,你就知道唬我…”旁边的欢云听见了也没有回答,只是脚下焦急地赶着。她焦急万分,甚至怀疑,要是单她一人,必要奔起来,很快甩下这轿子。长主也未必有她心中那般急切,因为她要去见的,是他呢,是让她日日挂念的他呢。

      轿中的未央不停地在心中求着她从没求过的菩萨,好让这轿子行的快些。她五哥可是给她定了门禁的,不快些便不能和十二哥多玩儿一会了。她催了好几次,却也怕自己太过刁蛮,但是左挪右挪,还是耐不住性子把一旁的帘儿掀开想去催欢云叫他们快些,却不期然间瞥见不远处的天空里彤彤的火光。

      未央仔细去看,还能看得见蹿得老高的火苗。她问旁边的欢云:“欢云,那儿是起火了么?”

      欢云朝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见半边天似已被这火光烘烤得似熔浆鲜血一般,有些不寒而栗:“嗯,长主,”她再看看四周,朝未央倾过脸去低声道:“那儿是白御史大人的家呢。”

      “白御史?”未央不太懂朝堂之事,却也明了这“御史”是个官名。

      “奴婢在宫里听人说,那白御史是被官家给下旨抄家了的。”

      “抄家?”未央又是诧异,“抄家需要烧房子么?”

      “不知道,“欢云摇摇头,又神神秘秘地靠近,声音压得更低:“不过,早前宫里有人就说,那白御史的夫人是个将门女,还是太皇太后的亲戚什么的,反正是个烈性子的母老虎,怕是她刚烈之下难受抄家之辱,一把火烧了自个家也不一定啊!”

      “是么?”未央疑惑。

      欢云正还要说些什么,她们突然见从她们行路的反方向有另一队人走来,前面的都是奴仆丫鬟打扮,低垂着头,手上戴着枷锁,旁边还有几个似乎是押送他们的士兵对着他们棒打呵斥着:“快些走!”“娘的这什么苦差事,你哭丧着一张臭脸干什么!”“一群早该死的家伙!”“到了地儿有他们好受的!”……这几个人言语粗鄙不堪,动作粗暴,吓得即将和她们擦肩而过的欢云紧紧地向轿子旁边偎过来,不再说话。

      他们倒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宫轿,知晓是宫中人士,也就左右看了几眼,不再对那堆奴仆丫鬟们打骂不已。这队奴仆过去,后头的似乎是白家的内眷,有几个妈子婆婆扶着几个小姐夫人走着,虽然旁边也有奴仆对她们呼喝,嫌她们行得慢,但是不像前头那几个那么过分。

      未央仍是掀开那小帘看着那些人,只觉得心中阵阵涌来的,既不是害怕或是惊惶,反而是阵阵的难受。这么多的人,都要被五哥怎样地处罚呢?那白御史犯错了,干这些奴仆丫鬟,妇人小姐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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