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 ...
-
“轰隆隆——”一道闪电闪过天际，紧接着便是隆隆的雷声。乌云将天空遮掩的不见一丝光亮。朱痕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风吹落花的景象，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要下雨了。
***
朱痕讨厌下雨。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慕少艾才认识朱痕时，对这个新朋友留下的第一印象。当时倒映在那个微棕色眼眸里的泫然欲泣的天空，衬着那个人突然转阴了的神色，在慕少艾的记忆里一直不曾淡去。
正因为如此，朱痕才选择了落日烟这个地方过他的被慕少艾戏谑为“无聊的老头子”的退隐生活。每日饮酒种菜，笑对一树荻花，倒是自由的让人妒忌。最好的是，这里有好似永远不会断电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日照。
会这样说自然是因为落日烟不会下雨，虽然不是“绝对”的不会下，但是下雨的概率也是有似于奇迹出现的频率——至少在朱痕在这里定居的几十年间不曾有过。
所以当有一天，天真的小阿九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少艾呢？”朱痕沉默了。他很清楚那个人的苦处与难处，他亦清楚那双自信的眼睛下的疲累。但他却也不忍心看到阿九难过，至少，还是让那个孩子留一点希望吧。
于是他说，等到落日烟下雨的时候吧。
这样说了之后，好像做完了某个重要的承诺般送了一口气。
***
随着一滴，两滴，三滴的雨点打在荻花上造成的轻微摇摆，雨开始下了。
像是宣泄着什么长时间累压下的情绪一般，疯狂的瓢泼大雨。
雨水不断从灰蒙蒙的天际降下，好似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朱痕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场雨，也许会下很久，也许永远都不会停。
……
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许久不见了的黄服华发的身影出现在雨中。
无声，朱痕默默数着步子等待他走近，方才停了笛音。
没有撑伞，慕少艾在雨中敛了笑容，面无表情。
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朱痕忽然想要很多酒，让他足以不用猜测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事情。
于是他提议：“今日的风雨，一醉合味。”
可是映在水光里的慕少艾的身影顿了一下，出口的话却是：“我想保留今日的清醒。”言毕，缓缓地闭眼叹息。
于是朱痕不再说什么，收了笛，侧身让他进屋。
氤氲的水汽在茅草上凝成细小的水滴，潮湿一点点扩散，无声无息。
桌前的慕少艾手里握着那张仍旧崭新的信纸，却是良久无言。
曾经那个为了不让小孩子难过而许下的诺言，不知从何时起，像撕碎了的纸片一样随风而逝。这个结果并非没有预料，只是预料与接受向来不是一路的。
于是他出言安慰：“离开，表示他找到想走的路。”
“哈，断的干干净净，至此，我也算别无牵挂了。”
意外的语气，朱痕不由奇怪地抬头，心念这家伙莫不是吃错了药？抬头，却见那个人唇角上挑，只是面上一抹悲戚，再也无法掩盖。
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慕少艾。
朱痕心下一紧，不由说道：“现在追上他的脚步还来得及。”
换来的，只是他最终淡淡直视的一句：“朱痕，帮我做一件事。”
***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朱痕就等待着这么一天。
等待着，却也恐惧着。
推算占卜之道他并不是不擅长，只是他知道有一种结果，他永远都无法接受。
可偏偏是那个结果。
朱痕将慕少艾拖进暗室，从抽屉里掏出各色修饰用的工具和面皮。
慕少艾任他摆弄，安静的过分。
于是朱痕忽然觉得有点生气，也不说话，只是手中的画笔越动越快。
终于到了最后要画眉的阶段。
“这个，要剪掉。”伸手捻起慕少艾长长地眉毛在镜前晃了晃。朱痕忽然觉得有些可惜。
“恩。”慕少艾答应的干脆，依旧不闻不动，仿佛事不关己。
只是在重新画眉的时候对这朱痕抬起眼来，说：“我来吧。”
重重叠叠的修饰，画出那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所特有的眉形，不同于慕少艾那样微弯的温和，而是由些张扬的，散发着年轻的气息。
朱痕望着镜中那张足以乱真的脸，终觉恍惚。
一起走过的路，已经，到了尽头了吗……
忽然，朱痕见慕少艾对着镜子露初一个微笑，然后又夸张地收回脸色，微微叹道：“原来笑起来是这幅模样，可惜无法和本尊相比较咯。”
那调侃的语气是那样熟悉，只是今时今日听在朱痕耳里，早已没了放松的功效。那句话宛如惊雷一样在耳边“嘭”地炸开，随之流泻的，亦是一场压抑了许久的暴雨。
下一秒，慕少艾只觉得怀里一沉，有一双手臂从他的双臂之间穿过抱住他，抓在背上的手握皱了衣襟。
“朱……”刚想开口，忽然一滴泪水凉凉地划过脖子，接着是更多更多的眼泪，肆无忌惮。
深深震颤，心也跟着揪起。
这个从初识就保持着互相调侃，嘲笑，饮酒赋诗的老友，从来不曾在他面前这样的失态。
原来，彼此的存在比想象中重要。
“朱痕……”慕少艾以双手回抱，嗓音里有了微微的颤抖，一点点哽咽，换来更深重的紧抱。
相处多年，早知了在那温暖的微笑下隐含的总是旁人撼不动的固执。无法劝说，早知如此，却又为什么还是，那样，那样的悲伤。
朱痕无法明白，只是惊讶此刻的泪，为什么比想象中多出这么多，这么多，好像无论怎样，都流不完……我曾以为我能冷静。
“好啦，在这样妆都化完了。”慕少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丝毫没有放松怀抱，朱痕略略动了下身子，只听耳边传来一句几乎细不可闻的，
“对不起。”
***
后来的事在朱痕的记忆里早已模糊不清。他不记得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送慕少艾出门，再带着什么样的表情知道了慕少艾的死讯，最后带着什么样的表情一直到现在。
他只记得在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之夜之后，落日烟再也没有下过一滴雨。可是他的心里，却总有暴雨侵袭，整夜整夜，不曾间断。
雨下到了海里，雨就没有了。雨下到了心里，心就回不了家。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