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莲华》丸子君

8、猿妪 3

　　【三】

　　两个人过上了与之前别无二致的生活。女子每天去山中掘挖野菜，捕鱼，然后送入京中贩卖。
　　母亲则一个人留在山中。
　　因为经历了那样的事情，阿桃总想早些回去陪伴母亲。
　　失而复得的心情，总是非常脆弱的。
　　但问题出现了，每当回到居住的院落中，却找不到母亲。

　　她总是在傍晚的时候出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假如阿桃询问的话，便会辩解说：“是去寺庙里了。”
　　这个解释很合理，阿桃也没有怀疑。

　　只到五天前，她比预定地更早出发回到山中，并且选择了一条平常不怎么走的路。
　　眼前突然有白光闪过，以为是逃入山中的盗贼，于是惊觉地抬起头。
　　却看见一只体格硕大的猿猴，在枝桠间身手敏捷地穿梭跳跃。
　　身上却穿着人的衣服，看起来怪眼熟的。阿桃突然想起，这难道不是母亲早上换上的那件衣服吗？

　　特意用长兄送的布料做成的，有着上好的纹理与光泽。
　　她呆呆地看着，而那只猿猴却已经没入深山的层层翠叠里，再也看不见了。
　　阿桃并没有马上返回家中，而是先去了一次寺院。在得到母亲已经好久没有来的答复后，心中的疑虑就更深了。
　　隐隐还有些恐惧。

　　但依然回到家中，看见母亲已经端坐在廊下，手中捧着茶碗，身上穿着那件猿猴也穿着的衣服。

　　“呀，你回来了。”
　　“是的，今天买了些牛肉，晚上煮汤吃吧。”
　　妇人皱起的眉头，抗拒道：“哎哎，吃什么牛肉呢，水果米汤什么的，不是很好吗？”

　　阿桃依然不能够确定，因为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母亲的模样。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等到晚上，两人各自取出寝具睡下。阿桃却无论如何无法睡着，只得眯着眼睛假寐，于是又看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那夜如同今晚，有些皎洁的月光。
　　阿桃听见母亲那儿传来异样的响动。为了方便起居照顾，她们并没有分房睡，而是在寝具之间隔了一道竹帘。
　　刚想起身询问怎么回事，却看见母亲突然坐起身子。

　　“呀，已经是这个时候啦，再不去就晚了。”喃喃自语道，却不是平日里温柔沉静的声音，反而好像某种动物模仿人说话一般。
　　“阿桃那孩子，白天这么幸苦，此刻一定睡熟了吧。”非常害怕“母亲”会来检查自己的情况，但幸好这事并没有发生。
　　“必须出发了。”

　　通通通……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越走越远。

　　阿桃实在受不了，终于鼓足勇气，掀开帘子追了出去。
　　却只看见母亲以常人所不能的敏捷姿态，跳上树冠远去。
　　月光下，通身白色的长毛看上去有了蓝色的光晕。

　　因为实在不放心，第二天还是进京了，四处打听以后得知，长兄一家从前几日开始就似乎被什么妖物缠上了。
　　走廊上总会出现一些腐烂鱼类的尸体，鳞片与肠子什么的，散发着恶臭；
　　半夜中，庭院池塘里会冉冉浮起一个巨大的火轮，喊着大臣的名字四处飞舞；
　　女侍与从人似乎都被狐狸给缠上了，精神很差，肚子也一点点地鼓了出来。
　　“这个家一定是被诅咒了。或许是已经去世的大臣，在发泄对于母女没有得到照顾的怨恨之情吧。”街头巷尾统统这么议论到。

　　只有阿桃隐隐约约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母亲半夜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心中感到不安，于是告知了关系良好的戾桥式神，后者则劝说她来寻求晴明的帮助。

　　“就是这么一回事。”晴明说道，表情却并不怎么凝重。
　　“也就是说，阿桃认为母亲并不是母亲，对吗？”博雅追问道。
　　“并不能这么说吧。如果阿桃认定拥有母亲外表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的话，那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啊，原本并不感到糊涂的，可晴明这么说，我却不明白了。”
　　“博雅，这就是咒啊。”
　　“什么？拜托了晴明，千万别再和我提这咒的事情……”
　　“这可是博雅你先提起的。”绝代的阴阳师，如此恶作剧道。
　　“你明明知道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好吧，打个比方来说，如果博雅你自从睁开眼睛，就由我晴明来照顾的话。包括读书啦，写字啦，骑马射箭啦，你会对我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自然是依恋吧。”
　　“那如果当时我告诉你，我就是你的母亲呢？”
　　“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别人如果告诉你，母亲是女人的话，你一定会感到很奇怪吧。”
　　“并不会感到奇怪，因为母亲难道不是女人吗？”
　　“世人往往都被名字这个咒束缚住了，博雅，阿桃和你，都是这样的。”晴明右手举着酒杯，悠悠地说道。
　　“认定母亲就应该是那么一回事，所以无法接受超出此范围以外的东西。”
　　“可是……”博雅这么说道。
　　“这事情的确古怪。”
　　“当然，这和另外一种咒有关。”
　　“拜托了，别再和我说咒什么的，我的头都要痛了。”博雅嘟嘟囔囔，每次听到晴明说这些奇怪的话，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就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世界了。
　　“我知道知道清明你，是我博雅的知己，这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并不用想太多。”

　　晴明白皙的脸上，胭脂般红润的嘴唇，笑意再度加深。
　　“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博雅？”
　　“真的。”这位醍醐天皇第一皇子的后代，总是这么率真得令人感到可爱，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那明晚和我去贺茂山一趟吧，好吗？”
　　“一定。”
　　“那好。”

　　两人举起酒杯，兴致盎然。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