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19、巧合

　　假期结束，叶悒又回到报社上班。编辑比起记者的工作来要轻松不少，可以不用满世界的跑，可以在每天中午来到报社，在下班前把排好的版交到印刷厂，没有意外每天都可以准时回家。
　　不用拍戏的裴乃彬并不太忙，几乎每天都可以在余杭晨报社的大楼下面看到他的跑车，以至于报纸上登出他是娱乐圈模范男人的消息。
　　叶悒虽然不喜欢被施舍，但也并不讨厌和裴乃彬在一次。有一个英俊又健谈的男人对你无微不至，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讨厌，甚至还会在心中窃喜。然而叶悒显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裴乃彬对她的好让她欢喜，也让她不安。她甚至有意无意的再拒绝这种好。
　　“你说服她了？”这是夜里在郭叔敖的酒吧，华思问裴乃彬。
　　“没有，她心底很抗拒别人接近她。”裴乃彬说。
　　“裴哥，我虽然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看你们说的，有一点我能肯定，要想得到一个女人的信任，你这样不行。”周璋半身埋在卡座里说。裴乃彬出于对叶悒的尊重，并没有把她的身世告诉周璋，周璋也并没有深究的打算。
　　“你又要把你玩女人的那套拿出来了，你这样是对主创造的世界的亵渎。”华思说。酒吧的角落里就坐了他们三个人，霓虹灯的闪烁让过往的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我这可是说正经的，华哥。”周璋说，“我这是教裴哥救人，主也会原谅我的。”
　　“那你倒说说。”裴乃彬笑问。
　　“我觉得吧，叶悒现在之所以不怎么信任你，是因为你给她的身份太模糊了。”周璋一本正经的说。
　　“这怎么说？”裴乃彬说，和华思面面相觑。
　　“你说，如果她是你老婆，你帮她治病，她还会觉得欠你的吗？”周璋点了颗烟问。
　　“说的在理。”华思说。
　　“你知道，我对小悒没那种感情，我心里只有……”裴乃彬说。
　　“裴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那种女人有什么好！”周璋很不乐意。
　　“周璋。”华思向他使眼色。
　　“华哥，这你得让我说，那女人只认得钱，她是为什么和裴哥在一起的？还不是因为裴哥家有钱，能给她个英国国籍？你没看裴哥一进演艺圈，出不了名她就跑了？”周璋说得义愤填膺，“她现在没回来算她有脸！”
　　裴乃彬沉默着。
　　华思对周璋说：“这么大人了，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事。”裴乃彬笑笑，“现在还是小悒比较要紧，周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我做不到。”
　　“裴哥，这感情的事确实勉强不来，但死生之大我们都明白。”周璋说。
　　“我想想。”裴乃彬说。

　　六月的余杭进入了梅雨季节，但这并不耽误裴乃彬给杂志拍封面。
　　裴乃彬工作的时候，电话都放在华思这里。华思靠在一边，看他在摄影棚里摆pose，这时电话响了。
　　“喂，你好，这是裴乃彬的电话，我是他的经纪人，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陈生，你让裴乃彬接电话。”陈生的态度很强硬。
　　“抱歉，他在工作，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TMD是工作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让他接电话！”陈生的声音大到让华思差点摔了电话。
　　这么大的声音在室内的摄影棚里自然不可能听不到，裴乃彬和摄影师说了声“抱歉”，过来接过电话。
　　“您好，我是裴乃彬。”
　　“让你注意，让你注意什么了！快给我来医院！叶悒住院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陈生好笑的反问，“今天下雨！你就让她自己吸氧？你倒是乐得清闲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照顾不好她，就别害她！”
　　“我马上到。”

　　皮鞋与大理石地面敲击的节奏很快，裴乃彬找到叶悒的病房时，陈生也在里面。
　　他朝陈生点头打过招呼，问叶悒：“怎么样？”
　　“没……”她拿下氧气罩。
　　叶悒的“事”字还没说出来，陈生就把氧气罩给她放了回去，说：“你应该问我，她会说什么，她只会说没事。”
　　裴乃彬征求陈生的意见。
　　“作为医生，我建议她把工作辞掉，静养。”陈生非常严肃的说。
　　裴乃彬看向叶悒。
　　叶悒的眼中明显写着“我不愿意寄人篱下”。
　　“我可以和她聊几句吗？”裴乃彬问陈生。
　　陈生看了看叶悒，挂在颈部的听诊器又听了一边，才说，“过五分钟我再来。”
　　陈生出去了，裴乃彬靠近她坐下来，“你愿意做我的编剧吗？”
　　叶悒不是娱记，对娱乐圈的事虽然知道一点，但也有限。
　　“我有自己的编剧。”裴乃彬说，没有要炫耀的意思。
　　“你现在应该也有编剧吧？”叶悒犹疑的问，她知道这是他照顾或是同情她的方式。
　　“小许回家做妈妈去了，以后要做全职母亲了。”裴乃彬说，笑容像是为那个同事祝福。
　　“这么巧……”
　　“不巧，她一个月前就去了，这个位置一直空着。”裴乃彬说。
　　“我从来都没有做过。”
　　“我看过你写的剧本。”裴乃彬的回答让叶悒很吃惊。
　　“你在哪看到的？”叶悒以为是华思找来的。
　　裴乃彬回忆了一下，“大概三、四年前吧，小许拿来一个剧本，说是不错，不过和那时的发展风格不一样就没有用，我记得那个剧本叫《轻爱》。”
　　“三、四年前你还记得？”
　　“其实是上个月她离开公司收拾东西时发现的，小许还特别兴奋的拿给我看，说我差点就拍你写的剧本了。”裴乃彬笑说。
　　“那个剧本是当时随手写的小说改的。”叶悒低声说。
　　“我看过，剧本整体还是不错的，不过有个别地方改动一下就更好了。”
　　听裴乃彬这么说，叶悒来了兴致，“哪里要改？”
　　“比如孟芯这个角色写的很暧昧，倒不妨把这种暧昧摊开写，效果会更好。”
　　“可那是电影剧本……”叶悒小声说。
　　“可是改成电视剧嘛。”裴乃彬说，“愿不愿意做我的编剧，把这个剧本搬上荧幕？”
　　“这可以你一个人说的算吗？”叶悒理所当然的问。
　　裴乃彬见她已经答应一半了，就说：“一个人的才华是没有道理被埋没的。”

　　尽管裴乃彬如此说，叶悒还是接受了银河国际正规的面试程序，被通知可以来上班后，才辞掉了原本在报社的工作。银河的高层甚至都有些不解，叶悒在报业做了两年，文字的功底还是得到公认的，加之裴乃彬的名气，如果他有意完全可以把她直接安插进来，为什么要经过一次面试？如果叶悒知道银河高层的这种想法，或许会明白裴乃彬的用意，并对此抱以羞愤的情绪吧。只是，她并不知道，因此也不会知道有一个人为了顾念她的尊严而设置了这繁琐的环节。
　　自从叶悒来银河国际上班以后，裴乃彬就日日负责接送，哪怕是有通告不用来公司的日子。他甚至会在晚上还有工作的时候，特意请两个小时的假，来公司接她，将她送回家，再返回工作地点。
　　叶悒本人并不喜欢这种照顾。是同情我吗？她这样想。即使关系在一定意义上变得亲密，她还是会这样想。
　　但银河国际的工作人员都觉得裴公子开始对这段契约式的恋爱认真的，以至于这日裴乃彬上完综艺节目回来接叶悒时，前台的小姐跟他开玩笑说：“裴老师来接叶编剧呀？”这或许也是裴乃彬平易近人的一个例证。
　　裴乃彬笑答：“是呀，你可以下班了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前台小姐立刻善意的拒绝道：“我可不要做电灯泡。”
　　裴乃彬进去时，叶悒还在格子间里打字，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像流水一样，一个一个顺利的印在上面。
　　“该吃晚饭了。”裴乃彬走到她前面说，隔板的高度让他俯下身来。
　　叶悒抬头，笑着打招呼，“裴哥。”又低头看了一眼显示器上的时间，“已经这个时候了啊。”她拿起东西起身，裴乃彬站在能立刻扶住她的地方，但没有动作。
　　她起身的动作很慢，缓缓的，好像怕什么到来一样。“我们走吧。”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渐渐习惯他的接送。
　　裴乃彬的车就停在银河国际大楼的门口处，可以不用过多的受到还火辣的太阳的照射。
　　他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另一只手挡在车框的位置。
　　“晚上一起吃饭，好吗？”坐进车里，他问叶悒。
　　“好的，吃什么？”
　　“听说前几天信义坊那里新开的粥店不错，要不要去尝尝？”
　　叶悒从善如流的答应。
　　商业街永远都是不好停车的地方，地下停车场里车位占得慢慢的，很多车都停在过道的地方。
　　恰好一辆奥迪A6从车位里开出来，裴乃彬自然而然的想停到那里。同时打转方向盘的两辆车，在狭窄的车道里，不可避免的擦挂。
　　裴乃彬把车熄火，从车里下来，叶悒也跟着走下来。
　　“对不起，我不小心蹭到了您的车。”裴乃彬对从奥迪上下来的年轻人说。同时，奥迪的后座上也下来了两个穿着现代的青年，三个人年纪差不多，想来是出来玩的哥们。
　　“是你蹭的？”驾驶席上下来的年轻人轻蔑的看着裴乃彬，“明星了不起啊？”显然他认出了没戴墨镜的裴公子。
　　“抱歉，是我蹭的，您需要怎样的赔偿？”裴乃彬问，站在叶悒侧前方半步的位置。
　　“老子不要赔偿，老子家里有的是钱，老子没揍过戏子，今天让老子碰上了，也好让咱们哥们儿过过瘾。”自称“老子”的青年的话，让他身后的两个哥们放声大笑。
　　做了两年记者的叶悒，对这种无厘头的挑衅早已见怪不怪，人性丑恶起来，是人类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她只是淡漠的看着。
　　“我认为请保险公司来更为妥当。”直到此时裴乃彬还是礼貌的说。
　　“去你的保险公司！”
　　“老子”一拳挥上来，裴乃彬稳稳的抓住他的拳头，“你想打架没问题，但让我的女友回车里，打架是男人的事。”
　　“老子”随便扫了一眼叶悒，“好啊，没问题。”显然他是这三个人里的“老大”，另两个人也没表示出异议。
　　“小悒，你先回车里。”裴乃彬很平常的说，叶悒看出他有一点严肃，但并没有任何暗示她报警的意思。叶悒也顺从的回到车里。
　　三个年轻人明显没把罩在西服里身材修长的裴乃彬当回事，但群殴开始时，他们知道他们错了。“老子”的第一拳被裴乃彬抓住了，正式开始干架的第二拳在他完全没有看清动作时，被裴乃彬闪过了，甚至是夹击中，穿着现代的青年之一踢过来的那一脚，都没有打中裴乃彬。他向后一闪，抬腿踢来的人本能的想用脚勾到他，不可避免的四脚朝天。
　　“操！给周哥打电话！你给我等着，不许走！”“老子”受到了激怒，“你知道老子的爹是谁吗？老子的爹是费洪！跟周哥关系好着呢！”
　　费洪，裴乃彬倒是听说过，是宏业的老总，宏业规模不小，费洪这人和官员关系也打点得很到位，但这周哥是谁，裴乃彬却没有头绪。他静静的立在那，看“老子”打电话。
　　“周哥，对，是我，小费啊，对对，这有个戏子撞了我的车，不赔不说还动手了……”
　　裴乃彬好笑的勾了勾嘴角。
　　“你等着吧！周哥马上就带人来！”这句话是对裴乃彬说的。
　　裴乃彬只是笑，手指在车钥匙上按了一下，将车门锁住。
　　“周哥”带着十几人抄着家伙从四辆车上下来时，拍戏中一贯不会笑场的裴乃彬都差点忍不住。
　　“周璋。”裴乃彬随意的打了个招呼，他倒是忘了，周璋因为家里和自己的关系，在白道□□都很吃得开。
　　“裴哥！”周璋见到裴乃彬自然很热情的招呼，再看到站在两米外的小费和小费的朋友时，周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忍不住指着裴乃彬对小费笑道：“就是他撞的你的车？”
　　小费看二人这么熟的打招呼，有点懵了，茫然的点头。
　　“撞哪了，我看看。”周璋很有范儿的说。
　　“在这，周哥您看。”刚才四脚朝天的青年指给周璋看。
　　“哦，这样。”周璋了然的说，眉目间全是笑意，“兄弟们，上。”他对他带来的人说。
　　小费还以为周璋要揍裴乃彬，正想看刚才这两人挺熟啊，难道自己时来运转了？只见周璋带来的人拿着家伙直接向那辆奥迪A6招呼，不仅车窗全碎，车上基本没有没变形的地方。
　　在车里看着这场戏的叶悒，忍俊不禁。车门被锁上的那一刻，她本来还担心裴乃彬会寡不敌众，打算一旦有危险立刻报警，却没想到生活可以这么戏剧化。
　　“要赔吗？”周璋笑着问小费，看起来像是野狼在笑。
　　小费立刻摇头，一秒都没有犹豫。
　　“走吧，”周璋懒懒的对小费他们说，“是等着我送你，还是等着我送你去医院？对了，回去转告伯父一声，下次如果你再找裴哥的事，言群可能会让宏业没生意做哦。”
　　小费连连点头，和两个现代青年一溜烟跑了。
　　小费走了，裴乃彬打开车门，扶叶悒下车。
　　“嫂子。”周璋顺口叫道。
　　“嫂子！”跟在周璋身后的人也这么大声叫叶悒，这让叶悒吓了一跳，裴乃彬扶着她的手紧了紧。
　　周璋看出叶悒有点被吓到了，对带来的人说：“给我留辆车，你们先到郭哥那等着我，一会儿请兄弟们喝酒。”
　　人群撤了，周璋对裴乃彬他们说：“你们出来逛街？”
　　“来吃饭的。”裴乃彬说。
　　“嘿嘿，那我不打扰了。”周璋说完钻进车里，倒车开走。
　　“有没有被吓到？”裴乃彬俯身问叶悒。
　　“没事。”叶悒回给他一个笑容。
　　“还想去吃饭吗？”
　　“去吧，都来了。不过，你的车不要紧吗？”
　　“刮掉点漆而已，明天让华思提去修就行了。”
　　吃饭时，叶悒不大说话，甚至连平时礼节性的聊天都没有。裴乃彬也没有勉强要和她聊天，甚至可以说，他觉得这样的叶悒不错，至少会看到部分真实。
　　“小悒，如果不舒服，要说出来。”裴乃彬温柔的说。
　　目光柔柔的看在她的脸上，叶悒本能的躲开，“没有，我只是……我没想到……好像反应有点慢了。”
　　裴乃彬思索了三秒，将这些断句拼凑在一起，“小悒认为我应该是不会动手的斯文人？”裴乃彬笑问。
　　斯文人没错，不过她也没有把他想的那么柔弱，只是没想到三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会连碰都碰不到他，“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你看上去很绅士……”
　　“在英国，绅士和勇气必须有必然的联系。”裴乃彬温和又不失幽默的说，“如果输的很惨，也只能说空有勇气而已。”
　　叶悒点了点头，仿佛刚才完全不通顺的发问只是奇怪而已。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无伦次里还有一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