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情》赤卯

11、知情

　　飞机降落在余杭机场，裴乃彬推着叶悒的轮椅走出，记者比医护人员更快到达。
　　“对不起，大家请让一让！”
　　“让一下，让医生和护士过来！”
　　“大家请靠后！”
　　银河国际和机场的工作人员都在努力维持秩序。
　　“诸位新闻界的朋友。”裴乃彬停下开口说，现场离开安静了。
　　他继续说：“我知道大家有很多问题想问，等我把小悒送到医院，各项检查结束之后，我会一一解答诸位的问题，现在请大家让一下，让医护人员过来。”
　　裴乃彬如此说了，这面子总要卖的，蜂拥的记者都让开了。在医护人员的簇拥下，裴乃彬陪着叶悒来到医院。

　　心脏科的科室里，陈生拿着X光片看了看，对裴乃彬说：“你先出去下。”
　　“我是她的男友，我想我有资格知道她的情况。”裴乃彬说。
　　陈生坐在办公椅上，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义正言辞的说：“我们医院有义务对病人的病情保密，你现在还不是她的直系亲属，请你出去。”
　　裴乃彬转身，叶悒却拉住了他。
　　陈生不解。
　　叶悒对他说：“陈大夫，我的病情我们改天再讨论，好吗？”看样子和陈生很熟。
　　裴乃彬注意到陈生有一个低眉的动作，但只是瞬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陈生对裴乃彬说：“好吧，我给你说一下她这病的注意事项。”

　　裴乃彬将叶悒在病房安顿好就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陈生的到来。
　　“丫头，下午拉住他不让走，是因为外面的记者？”陈生把病历挂回床头问道。
　　“传出去很麻烦。”叶悒靠坐在床上说。
　　“你们不是情侣吗？是怕他知道了和你分手？”陈生问，他从叶悒大一开始就是她的主治医师。
　　“陈大夫，我们还是来讨论我的病情吧。”叶悒笑说，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的意图明显。
　　陈生手抄在白大褂的兜里，“你这一趟去高原……”他呼了口气，“说这个你也不会听，总之，我建议你尽快手术。”
　　“我不能。”叶悒直接说道。
　　“你这丫头！”陈生有点急，“你现在心脏瓣膜很脆弱，如果继续这样的话……”
　　“我和你说过。”叶悒打断他，“不做手术我还能活多久？”
　　“平时多注意的话……”陈生突然觉得这话就不必说了，“如果像你现在这样，大概还有五年。”
　　“够了，”叶悒笑得很开心，不是那种礼貌的笑容，而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子独有的焕发着青春的笑意，“我也不想活到垂垂老矣。”
　　陈生看着心痛，他从八年前就是她的主治医师，现在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个略带稚气的女孩子，微笑着谢过自己，并随意的询问自己医生是否可以透露患者的病情。那笑容礼貌的脸庞犹在眼前，现在想起来，她的笑容都是在掩饰内心的脆弱吧。这个女孩子是那么特殊，凄苦的身世，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坚强，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倔强，就像她不肯告诉任何人她先天心脏瓣膜畸形，她不需要同情，她可以独自傲然屹立。
　　“如果做手术换成机械瓣，你还可以活二十年！如果你小时候……”
　　“陈生！”叶悒厉声制止他。
　　“是我不对。”陈生揉着鼻梁，“认识这么久，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明明能救你的，不想让你这么早……你还这么小，还有大好前途……”
　　叶悒打断他的絮叨，“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要观察一段时间，你安心住着吧，也让你那个明星男友多关心关心你，你看他才来就走……”
　　叶悒不得不再次打断他，如果让陈生说起来就没完了，“你该去查房了。”
　　“知道你赶我走，好好休息，少看点书，点滴挂完了要喊人，不好意思喊就打我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
　　陈生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叶悒闲坐在床上，死亡的感觉如此真实。五年，她有些恐惧，但，她不是一出生就决定会死的人吗？如果她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如果妈妈不是所嫁非人，或者自己也可以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吧？可是，现实就是如此，而她所爱的人又在何处呢？

　　从医院出来，应付完记者的裴乃彬直接上了去片场的车，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到了片场之后他匆匆进了化妆间，临要上场前，他突然对华思说：“上次查小悒背景的时候，有没有说她有什么病？”
　　“她胃病好像挺严重的，她的同事和以前的同学都知道。”华思说。
　　“不对，”裴乃彬立刻否认，“你再去查查。”
　　“怎么了？”华思不解。
　　“我觉得她不像胃病，今天医生和我说注意事项的时候完全没有提。”
　　“你觉得她没有胃病？”
　　“你去查吧。”
　　“好，知道了。”

　　叶悒摊开报纸坐在床上，报纸上大幅的标题写着“痴情公子痴情依旧，裴乃彬对女友细致入微”，下面是裴乃彬推她离开机场的照片，照片上他眉目微蹙，看起来很严肃。
　　“当、当、当”，叶悒放下报纸见门口站的是周璋。
　　“你怎么来了？”叶悒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裴哥忙着赶进度，让我来看看你。”周璋笑着把保温饭盒放在床上的小桌上，“我可是绕了半天才甩开那些狗仔的，尝尝凉了没有。”
　　桌上是三样简单的西餐菜色，本来精致的法式西餐，让周璋一路拿来外形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食物。
　　“哎呀呀，怎么成这样了？”周璋说着要拿去倒掉。
　　“没事，还能吃，就是没样子了。”叶悒说。
　　“让裴哥知道我让你吃这个，他非揍我不可，不行不行。”周璋坚持要扔掉，开始收拾餐具，“我下去给你买别的，你想吃什么？”
　　“不用这么认真。”叶悒突然说。
　　周璋因她认真的语气停下了动作。
　　“这没有人，我只是裴哥在协议上的女友，不用这么麻烦。”叶悒笑着说。
　　温和疏离的笑容。
　　周璋低头思索一下，又抬头，拉来凳子在她床边坐下，坦率的说：“一开始我追你确实是只想玩玩，我这个人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裴哥有难，说要你做他的女友，我义不容辞。但裴哥和我不一样，他对感情很认真，虽然是娱乐圈里的人，但他对前妻的感情众所皆知，要不是那女人见钱眼开，他们现在还在一起呢。裴哥这人重感情，他和你虽然是签的协议，但他怎么说也是把你当朋友的。对朋友好点，没什么麻不麻烦的，我虽然总被人说是公子哥，但有一个我能保证，就是我周璋对朋友绝对够意思！别说下去买个饭了，就是你现在说要吃满汉全席，我也能弄来！哦，对，你好像不能吃满汉全席。”
　　叶悒笑了一下，“谢谢。”
　　“客气什么，跟我们这几个人，你不用客气，你别看华哥平时公事公办的样子，其实那家伙是个基督教徒，对人好的不得了，就是混娱乐圈没办法，有时必须耍点心思。行了，我去买饭，你要吃什么？”周璋起身。
　　“随便买点清淡的菜上来就行了。”叶悒说。
　　“好咧！”
　　周璋走了。叶悒望着窗外安静的想：把我当朋友吗？周璋或许是的，但那也是因为裴乃彬的缘故，而裴乃彬对我更多的是同情吧？至于华思嘛……其实什么都无所谓，只剩五年的人生，还有什么好求。

　　叶悒住院后，报社的领导来象征性的探望过一回，第二天在几个媒体上小幅报导。魏楠来过几次，最后一次来时，进门问叶悒怎么都没见裴乃彬来过。
　　叶悒心思回转，笑道：“他最近赶进度呢，前几天倒是让周璋来了一回。”
　　“哦。”魏楠这样无意义的答应，又和她随便说了些闲话，坐了不到五分钟就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来过。

　　“查的怎么样了？”去片场的路上，裴乃彬问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华思。一身西装坐在后座上的他，与其说是演员，不如说是贵公子合适些。
　　“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工夫，她的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她的主治，那个陈生不肯说，我让人去她老家找她父亲，她那个爸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还说没这个女儿。她过去家里的邻居也不清楚，我去找她妈妈那边的亲戚，都说从她母亲嫁出去就没再联系过，哎，你知道吗？”
　　“什么？”
　　“叶悒的母亲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这家的亲戚还问我他们现在怎么样。这孩子太可怜了。”华思说，“最后我是贿赂了医院的小护士才知道的。”
　　“怎么样？”
　　“她是先天性心脏瓣膜狭窄，”华思面朝前方没看到裴乃彬的表情瑟缩了一下，“如果小时候做手术现在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我猜测她是那时候她爸爸和那些亲戚不管她，妈妈又没钱才拖到现在的。现在要是手术50%成功率，搞不好就下不了手术台了，而且拖的越久风险越大。我了解了一下，陈生曾经几次劝叶悒手术，但她都拒绝了，不知道原因。”
　　“不是胃病？”
　　“她没有胃病。”
　　“高原性心脏病只是一个说辞吧？”
　　“对，她一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才找了这个借口。”
　　裴乃彬沉默了一会儿，对华思说：“到片场和导演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我的戏都提到前面，晚上我想去看看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