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三少爷》血阳残情

2、万老爷的回忆

　　到底，万三少爷是被狠心的万老爹送走了。
　　精打细算的万江寒说自己手底下正好与京城那边的生意号有些联系，派了个一直跟着自己的老管家去那边交涉。于是，万三少爷就被顺道捎上了。
　　据二公子说，这样不仅可以省下路上的路费钱—因为可以直接跟货放一个车厢，还可以把伙食钱也节约不少—那位老管家安排的伙食，手下的伙计都深有感触，那就是：清淡那！清淡到伙计们都以为自己成了兔子，天天让人这么萝卜白菜的喂着。
　　可人家老总管也是吃着这么喂兔子的饭菜，一脸的津津有味。还好，万家二少爷有次体察民情，看看山庄里的小厮们吃的伙食质量。看到自己面前不带半点油星的豆腐菠菜乱炖后，万二少爷面无表情的享用完毕，回去之后老管家加了薪，又专门请过一位厨子给大家安排伙食，这才让一众人吃成菠菜的脸色恢复正常。
　　这次让他跟三少爷随行，看来是打定主意让他吃点苦头了。
　　万三少爷在柴房里出来听到让他去京城的安排相当顺从地答应了。
　　从小到大，万三少爷都没有自己大哥的过目不忘，也没有生出自家二哥那样适合练武的精奇骨骼。所学的本领都是不高不低的吊在半空，感兴趣的那些丹青美人、曲子长调又被自己的父亲和兄长看成是不入流的东西。所以，对于别人强在命里安排的那些东西，他倒是有着和自己年龄不相符的豁达。嗯，或者说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滋味。何况，去京城可以看到大哥，还可以在路上戏耍一番，多好啊！
　　这次，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伤苏州城太守的儿子。其实也明白会受些惩罚，只是没想到，竟会被父亲发配到京城。
　　大哥呢，多久没见了？好像有大半年了吧。
　　对于官位，万江南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识，他只知道大哥是个特别了不起的人，在京城里做着很大的官。
　　这个，从人们对于万家的恭敬多少能看出一些来，而且这次他打伤太守的儿子，他隐约也知道自己闯了极大的祸。可自己只是被关到柴房思过了几日就被放出来，若不是自己的哥哥是个好大的官，即使自己再有理也会被关进大牢里吧？权利，好像很有趣的东西呢！
　　可是，他总觉得大哥有了权势，却越发的不快活了。
　　最近两年大哥回来，每次脸上都是说不出的疲倦之色，对他也不若往日那般温柔。
　　他想了想，还是挑了大哥脸色稍霁时候摆了一桌酒菜，酒过三巡壮着胆子对他说：哥哥，若是不快活便回这余州城里来，万家总能养得起你的。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说：大哥这么厉害，一定不用万家养的。
　　可又觉得这话别扭，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劝了。
　　万江雨看着弟弟为难懊恼的神色，忍不住轻笑出声，骂一声：小笨蛋，还是这么笨。
　　万江南因为从小被哥哥骂的话又被翻出来，脸上颇有赧色，却又不禁着迷的看着大哥的笑容。
　　万三公子好美人是出了名的，苏州城里的美人，无论男女，万三公子总是要去结交一番。而万江南两个哥哥都是难得一见又名副其实的美人。只是两人一温一冷，万江南小的时候自然是乐意极亲近万家大公子而不是那个老是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二哥。
　　因为大哥笑起来很好看，像是有春天里的风刮过脸颊，也像是泡在自家后院温泉时候的感觉，让人从头顶到脚底有难以言喻的熨帖之态。小时候，万江南哭的时候多半是大哥来哄，一看到比自己大四岁的哥哥脸上挂着的温暖和煦的笑容，哭声就会渐渐弱下去……
　　只是，这笑容打从他去了京城之后便少了，上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突然就有些打怵了：京城，真是个虎狼之地啊！
　　万江雨见他发呆，倒也没有再取笑，只是把他轻轻搂在怀里，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若是能一直这么傻该多好……
　　从柴房放出来，只休息了一天。万江南就被老管家押着上路了。
　　苏州城外。
　　万三公子一袭青衣，站在路边给老爹叩头，这么看着，竟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万老爹一言不发的看着万三公子，竟不觉红了眼圈。
　　万老爷年轻的时候风流债不少，又忙着自己的事业，是属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而立之年过后，竟然用早已练就的火眼金睛看中了一位窈窕淑女—前任太守的女儿王陌雪。
　　先别说少女才二八妙龄，那时万老爷足足大了她一轮之多。况且那时的万老爷也不过苏州城里一个生意干的不大不小的生意人。这样的人，在有着倾城之色王大小姐眼皮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是，不知怎的，王小姐竟偏对这个相貌家世平平的铜臭商人情有独钟。
　　王太守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小就是百依百顺，这次也是颇为无奈的顺遂了女儿心意，招了万老爷这个倒插门的女婿。
　　婚后的生活两个人竟是难得的相投，虽说不是琴瑟相合倒也是举案齐眉。
　　商场里打滚的人消息自然灵得很，许多人都知道万老爷和太守府的关系，于是万老爷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万夫人在成亲一年后就诞下大儿子万江雨，第二年生下了二儿子万江寒。万老爷怜她体弱又未曾娶得二房，本想和夫人两个儿子和乐融融度过余生。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柔弱的女子却硬要再为万老爷再生下一个孩子。因为她知道前两个儿子生下来的时候，万老爷都在外面谈生意。虽然万老爷没说过，但她知道没有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让这个做爹的人心里头一直有着遗憾。
　　却没想到万夫人在婚后第七年生下第三个儿子万江南的时候竟产后虚弱而死。
　　万老爷一辈子记得最深的就是万夫人死前说过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人里面单单挑中你做我的夫婿吗？不是因为你最有前途，而是我知道当你看我的时候只是看见我，而没有看见我背后的王家。我，一生无悔……
　　万夫人用自己的智慧和眼光换来一段短暂却完美的婚姻。万夫人死后，万老爷一直没有续弦，甚至连个小妾都没有。将自己与陌雪的三个儿子抚育成才，成了万老爷下半辈子生活的动力。
　　万老爷是励志做个严父的，可是对着儿子们墨黑浓郁颇似他们母亲的眼睛，万老爷的发誓硬下来的心顿时会软成一汪水。
　　尤其是长相颇似母亲的万江南，万老爷每次发脾气下狠心时，只要看到他眼泪汪汪看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万夫人死前透过泪光对自己说着无悔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哪还有心情整治孩子？
　　于是万老爷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孩子还小呢，不急……
　　可这么念念叨叨的，竟念叨了十六年。老大老二在这个年纪已经双双金榜题名了。万老爷这次是痛下决心，在京城给儿子捐了个官。不为别的，让他见识见识官场险恶后能本本分分把万家的生意打理起来。
　　好歹说老大老二也算是一文一武成器了，可老三总得自己养活自己不是？就算吃老本，那也得够吃自己下半辈子啊，这万家家业不求你老三给我名扬天下去，只求你给我守住老本。这样，我去见你母亲也好有个交代啊。
　　想到这，万老爷又是一番感伤：自己，果然是这么一个慈父啊……
　　没等万老爷感伤够，万三公子就受不了了。
　　三九酷暑，本来穿的就单薄，跪在这满是石头沙粒的地上不是要人命的吗！
　　万江南斟酌了一下开口：“爹，您是不是中风了？肩膀一抽一抽的？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万老爷狠狠剜了这个没良心的畜生一眼：小畜生，说三句话，肯定两句半让人不痛快。剩下那半句，铁定是有事求你！
　　万老爷恶狠狠的说，“起来吧！”
　　终是见不得儿子吃苦啊。
　　一旁一身玄衣的万江寒在阳光底下少了几分寒意但是英挺却是不减半分。
　　看到他想自己走过来呢，万江南有些畏缩的往旁边挪了半步，对这个二哥他还是颇有些忌惮的。
　　万江寒走到他身边站定，仿佛是为了让他把接下来的话牢牢印在心里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说：“你要是敢在路上惹是生非，狎妓赌博，我一定去京城敲断你的狗腿！”
　　万江南不敢有丝毫迟疑的表决心：“二哥，我这次是出去受罚去了，又不是享乐去了。怎么还敢像家里那般胡闹？”
　　万二少爷不说话，就在旁边盯着弟弟看，仿佛是要把他的心盯出个洞来，判断这话的真假。
　　实在不能怪万二少爷严苛，实在是这个弟弟不知轻重。
　　万家在苏州家大业大，所以才能由着他胡闹。若以他在苏州城的作风，出去之后还不知要招惹多少权贵呢！
　　这次，他让从江南山庄修建就跟着自己的老管家一同前行，就是让他帮忙看着自己的弟弟。毕竟，老管家的功夫也算不俗，路上又跟沿途的帮派打过招呼，一路上暗中加了一些人手保护。这样，大哥，能把他安全送到你那里了吧？
　　“走吧。”许久，万二少爷收回落在弟弟身上凌厉的目光。
　　万江南顿时感到身上压力一轻，抬眼望向前面。
　　黄路漫漫，再配上一匹绝世良驹一本逍遥剑谱本少爷就可以闯荡江湖了。
　　可惜没有绝世良驹，只有一辆普普通通丝毫算不上奢侈的大马车；没有逍遥剑谱，只有一个看似普普通通却十二个时辰死死盯着你的老头儿！
　　万三少爷觉得自己闯荡江湖之路有个并不怎么完美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