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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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凝滞的景象像是影片里一处定格得不太漂亮的静帧。丸藤亮感觉自己的脑浆似乎一瞬间被打蛋器搅成了糊，各种杂乱的声音冲进他的脑袋里歇斯底里地吼叫了好一阵但是一句都听不清，到最后又霎地回归黑白分明的绝对安静。
他感觉到自己急切迈开了脚步向前走去，抬脚落脚然后停止，蹲下身，僵硬得像是陈旧的金属关节每挪动半寸都会刮下铁锈的粉末。所谓的灵魂跟□□分离开来的虚浮感估计与这相差无几——克恩刚才没能办到的，天上院吹雪办到了。
丸藤亮一点都没被自己不适时的糟糕幽默感逗乐，他觉得自己没在发抖已经很不错了。伸手将眼前似乎失去了意识的好友的身体翻过来像是小心地保持住一个松散的雪球，触感不太真实，超出他意料之外的思绪混乱使得血液从指尖的毛细血管里褪去了大部分。它们似乎都奋力流向了心脏的部分，恺撒感觉心脏的跳动频率明显加快了，似乎还显出了疼痛的预兆。
不是现在，时机不对。
紧张地咬了咬牙。勉强将他的情绪闸在冷静这一范畴内的是他仍能感觉到吹雪的鼻息，在慌乱地用大拇指拭去对方脸上那些万幸已经停止流出的血液的时候。
他早已超过了会对血感到慌张无措的年龄，但是那种真切的粘稠感沾上了手指时他仍是不可避免地打了一个冷颤，黑暗决斗的幻觉与这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他刚刚才目睹了两只古怪的生物将他失去了灵魂的对手吃得一干二净的全过程，马上又看见吹雪一声不响地倒下来，要他不产生与死亡有关的联想实在很难。
至少事情没有向最糟糕的地步发展，尽管这样的发展跟之前的祸事一样来得毫无预警。
尽管现在已经发展得足够糟糕了！
他现在该怎么做？亮试着将那具死气沉沉的躯体托起一些却几乎绝望地发现自己其实也没剩下多少力气，四肢乏力无疑是黑暗决斗的后遗症。最终也只是勉强将吹雪的头部挪到了自己的腿上让他枕着，怀有几分侥幸地希望对方在自己这样折腾的途中能够醒过来，不然的话稍微动一动也好。这么安静实在太不像你了，吹雪。他多少有些咬牙切齿地想着，手撑在身侧感觉到几粒尖锐的砂石扎进了手心里。
周遭实在太过寂静，以至于前方某处突然响起的砂石被复数的急促脚步碾过的细响都能让他吃一惊。不能怪他被一连串的麻烦惹得有点神经质，在惊喜地想到这种偏僻角落总算有人来帮忙之前他先怀疑的是难不成又来一拨莫名其妙的『敌人』。
抬眼看向来者时不免在目光中灌注了杀气的力度，却不料对上一双熟悉的紫罗兰眼睛，对方似乎是跑过来的，还带着轻微的气喘。压下来的视线却是柔和沉静像是此时布满紫色云霞的天幕。
“亮君...你还好吗？”他说。
很容易便认出了来人。丸藤亮几乎是反射性地想要回答些什么，预料得到自己的嗓音会有多难听，像是现在随着天色变暗而逐渐降温的空气。
“怎么样，游戏...咦，真的有人在这里啊。”决斗王身后的金发青年长出一口气，抹走脸上热出来的一头汗。向这边探过头，自然看见了因暂时未明的原因坐在地上的丸藤亮以及大概失去了意识的天上院吹雪。“啊，你们不是...吹雪君受伤了吗？”也看到了吹雪脸上没有擦净的血迹。
然后习惯性地探出了手，不管是为了确认生命体征还是别的什么。但丸藤亮却神差鬼使地先一步扼住了对方伸来的手腕，敏捷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他就这么钳着城之内克也的手腕大约僵了一秒，又惊乍地立马松开。对方的神色明显尴尬，将手收回后不太自在地挠了挠金发。
亮的表情也不会比他好太多。天知道他已经神经质到了这种地步。“抱歉。”嗓音比他一开始想象的还要糟，像是钩破了的蜘蛛网，疲惫地飘摇着。沾了血的拇指指甲下意识地掐着手心。
武藤游戏没有说什么，在他面前蹲下身，目光探询式地在吹雪略显的苦闷的昏睡着的脸孔上停留一阵，“介意让我看看吗？”或许是见他刚才对城之内的举动似乎反应过激，他没有忘记抬眼询问亮的意愿。
虽然亮也不知道游戏要看些什么，但仍是点了点头。所谓病急乱投医说的就是这种。
然而决斗王在对他浅浅笑过后却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只是沉默地抿起嘴唇，眼神倒是很专注，不知在考虑着什么。丸藤亮也同样沉默地盯了他半晌，虽然知道直勾勾地看人不太礼貌，但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那个，游戏先生？”终于还是憋不住，开口了。
游戏猛地回神似的看了过来，又对他安慰性地眨了下眼睛，“没事的，亮君。塞琳缇稍微学过人类的病理学。”然后带着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某处似乎跟谁对上了视线，不过那地方在丸藤亮看来只有透明的空气。
“塞琳缇是？”虽然他心里也猜出了八九分，估计是精灵一类的存在。
“沉默魔术师-塞琳缇...你看不见吗？”语气中疑惑的意味多于诧异，“因为觉得你们之中至少有一个是能看见精灵的才对，不过黑龙之雏我记得确实是吹雪君的...”游戏的食指点住下巴尖，歪着头思索了下。
“你是看到黑龙之雏才找到这里的吗。”
“啊啊，从下午开始就看见了。”城之内接过话，或许是因为同是真红眼的使用者所以态度分外主动。“在城市的上空绕了好几小时。像是在找些什么。”
下午从咖啡厅出来，被光神机-樱火带着跑了五分钟之后，刚想着干脆把它打下来再好好弄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却没想到樱火先一步消失在空中。才察觉樱火的工作只是为了引开他们两人而已。接着没多久就见到了满城乱飞的黑龙之雏。
由于埃及原本就是决斗怪兽的发源地，先不论开罗作为埃及首都每天都会接纳众多来观光甚至朝圣的决斗者，埃及本土的决斗者也不在少数。偶尔在街上碰见精灵并不出奇，所以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
“不过之前都只是虚影的状态，半小时前突然实体化了。”就是这样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因为无法判别能将精灵完全实体化的人物是敌是友，也不好贸然去探听。万一跟光神机-樱火一样是为了扰乱他们视听的就麻烦了。“所以就跟着其中一只来到附近，见到黑龙之雏突然变成真红眼黑龙降落了。就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尽责地充当解说役的城之内没有告诉亮其实他当时很想也把自己的真红眼放出来跟对方『交流下感情』。他最近才知道自己卡组里的真红眼是条母龙，一听见她哀愁地抱怨自己如花似玉的青春居然没有好男人陪伴着度过诸如此类，城之内（29岁，未婚）就觉得好气闷。
当然恺撒跟城之内思考的不是同一层面的事情。他花了整整三秒时间去消化那句“半小时前突然实体化了”所代表的含义。
“所以黑龙之雏其实是吹雪的，是这样吗？”城之内几分好奇几分担忧地向仍坐在地上的丸藤亮稍俯下身。在恺撒看不见的『层面』上，小小的黑龙之雏从卡组中钻了出来，发出细细的哀鸣声用头轻轻拱着吹雪的手臂，自然是得不到回应的。
蓝发的少年轻轻点了下头，“我没法看见精灵。”他觉得这没什么，也没打算为了所谓精灵的力量将灵魂出卖给黑暗道具。等下，黑暗道具？难道吹雪是...
“检查结束了。似乎没什么事，吹雪君只是太累了而已。”虽然累到会晕过去的程度似乎也太过了些。游戏的余光里看见沉默魔术师安抚性地拍了拍黑龙之雏的头，雏龙啾地叫了一声，担忧地缩起脖子抖了抖凌乱的黑色羽毛。“只要休息足够就可以了。”这确实像是医生经常会给的建议，也不知道实际上有用没有。
但无论如何，丸藤亮还是为这个结论稍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果然不问缘由是不大可能的，亮当然不是想要斥责决斗王的八卦，毕竟这是正常反应。不过罕见地，亮觉得不该对面前的决斗王隐瞒什么。
“我被拖到这里进行黑暗决斗。吹雪是来找我的。”他老实地回答说。
既然决斗王跟卡片精灵有交集，听说过黑暗决斗几乎是能够立即断定的事。
武藤游戏在听见黑暗决斗一词时眼神似乎下沉了几分，但也有可能只是丸藤亮的错觉，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要看清对方的表情并不容易。
但是下一秒决斗王嘴角弯起的弧度倒是不难分辨，“总之先回旅馆吧。我送你们回去，介意吗？”
“...抱歉，麻烦你了。”丸藤亮答应着时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别无选择。游戏笑得很坦然，摆摆手说不会麻烦啦然后撑着膝盖站起来，习惯性地拍拍衣服下摆。身材高挑的金发青年用力将手向上撑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走到亮的跟前。
“吹雪君就由我来背好了，你现在应该很累了才对。”
城之内似乎不怎么吃力地将吹雪拉了起来，在游戏的帮忙下放到背上——在那之前恺撒还想过对方会不会像扛麻袋一样将其扛上肩——俯下腰调整好姿势。恺撒勉强站起了身，虽然手脚还是有些乏力但行走是不成问题的。深吸一口气，灌进肺里的寒凉空气以及刺在皮肤上的冷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使得面部肌肉放松下来，对城之内克也略微颔首，示意随时都可以走了。
游戏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于是得以注意到在城之内走出没几步后，似乎有什么轻飘飘的物件从天上院吹雪松弛的指间滑了下来，跌在地上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响。脚步声将这声响掩盖得彻底。
他俯身拾起了那卡片状的事物。天上的云很稀薄，没有遮挡住太多的月光，卡片上的图案能够看出大概的轮廓。
紫罗兰色眼睛的青年脚步放慢了些，将卡片端详了好一阵子，又思索了一下，最后将其放进了衣服的口袋中。
***
丸藤亮在晚上九时解决了晚餐便回到了旅店房间。
用房卡开了门进了房发现吹雪已经醒了，后脑陷在枕头里盯着天花板，神色昏昏沉沉估计刚醒来没多久。别是被自己进房的响动吵起来的才好。
“啊，亮你回来啦...不对，我们是在旅馆？...好冷！”成功驱走了残存睡意的天上院吹雪推开身上的被子从床铺上抬起身想要跟室友打个招呼，却为被铺外低温的空气瑟缩了一下，马上钻回被窝将自己盖严实。
“房间的暖气好像不太好，如果你真觉得冷的话可以换房。”自己裹着大衣所以没怎么觉得冷，至于吹雪，裹着被子估计冷不到哪里去吧？丸藤亮没有坐在房间的另一张单人床上，反而将一张椅子拖到吹雪的床边坐下来，一付到医院探视病人的架势。
虽然天上院吹雪作为病人的话，未免太有活力了些。
褐色长发的少年仔细地在被单下将被子揪紧了，然后挪动着从床上坐起身。亮觉得那看起来有点像一条白色的蠕动着的蚕。对方从大约是领口附近的地方伸出了手将乱糟糟的头发挠顺一些，小心地不让冷空气漏进被子里。
丸藤亮无语地看了一阵，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从行李里翻出大衣递了过去。对方受宠若惊地接过，然后忙不迭地套上。
“...这么说来衣服好像换过了。”厚外套下是宽大的白色睡衣，旅馆配备的那种。
“你之前的衣服弄脏了，只能换掉。”将衣服放进房间门口的洗衣袋时多少有些不安心，希望旅馆的工作人员不会深究上面的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是亮帮我换的吗。”
“这很重要吗。”恺撒反问回去，平顺的语气丝毫听不出询问式的上扬。他回答得非常冷静，让吹雪想要开玩笑都觉得气氛实在不适合。
吹雪纠起眉努力地想要继续找话题，丸藤亮却先他一步吐出一口气，“你现在饿吗，已经过了九点了。”可惜楼下的自助餐厅食物不能打包外带。
暴雪王子刚要兴高采烈地点头说哦哦哦难道亮要做菜给我吃吗，但察觉到对方没有说笑的心情，强硬地让自己的思维拐回正常的方向。“唔嗯～那我要吃泡面。”
他这次没有看漏地狱帝王眼角轻微的抽搐，但亮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淡定第二次推开椅子站起来，到一边翻找行李。然后他发现吹雪的行李里面除了换洗衣物跟泡面以外居然几乎全是防晒护肤用品，倘若一字排开不知要羞死多少爱美的女生。
丸藤亮果断地抄起杯装的泡面然后唰地拉上了拉链，拿过桌上的热水壶时想的是难不成吹雪是把明日香的梳妆台上花绿绿的瓶罐全搜刮进自己的行李包里面来了。他不知道明日香的那堆数量还要更可怕一些。
不知道有多少人有享受到地狱帝王亲自服务的福气，天上院吹雪三分诧异三分愉悦地盯着丸藤亮满房间晃的黑漆漆的背影，直到最后对方将装了热水的泡面碗放到床头的木柜上。台灯被拧开了一盏，明亮但不刺眼的暖色灯光照出从泡面碗飘出的灰蒙烟气。
“谢谢。”
恺撒默然地对吹雪轻轻点头，又将推歪了的椅子拖回原位，端正坐好。
“呃，亮。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被对方捉摸不透的昏暗眼神看得心底发毛，吹雪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
丸藤亮点头点得很坦然，“对。”
泡面被热水泡开大约是三分钟，但吹雪预感这次的谈话显然不止这么点时间。
然而现在也不是可惜难得的泡面可能会因此变成一摊影响食欲的糊状物的时机。他拢了拢身上厚重的外套，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坐直一些，等待对方的下文。
丸藤亮似乎不急着开口，眨了眨眼保持了数秒的静默，大概是在考虑开场白。然后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再伸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张卡片。
他将其递到吹雪的鼻子底下。对方愣愣地伸手接过时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多用了几分力，但最终还是松开了，任由吹雪将卡片抽走。
吹雪的指尖刚触到卡片神色就一下子显出了惊诧，放在眼前确认般地看了一次，然后狐疑的视线又扫过来。
“你没把它收好，掉在地上了。所以帮你捡了起来先收着。”
“...哦，是这样。”
褐发少年轻易地相信了，疑虑的表情霎时收起来。不过丸藤亮也没说谎，并不觉得心虚，只是捡起卡片的人不是他而已，而且在这卡片交还到吹雪手上之前还发生了别的事，亮并不打算提起。
他注视着吹雪将卡片无意识地在手上把玩着，倦意消退了些，一脸轻松地用指腹在卡片的边角处摩挲了下。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亮觉得吹雪看着手上的Darkness面具卡片的神色那么专注只是为了不看他的眼睛。
“吹雪，有件事我想问清楚。”
“是什么事？”他的音调悦然地上扬了些，卡片现在被他用两手的食指轻轻抵住了对角，拇指拨动了一下便不太流畅地转过了大半圈。
丸藤亮几不可闻地清了下嗓子，“你以前是不是持续地进行过很长时间的，黑暗决斗？”
询问的意味很稀薄，听起来几乎就是肯定句了。亮在说到最后一个词语时总算看见吹雪抬起了眼，幽微的灯光中他一半的面孔都笼在影子里。
吸了下鼻子，血块还凝结在里面，呼吸不太顺畅。“你是指下午的决斗吗？虽然感觉上只经过了三十分钟，没想到实际上进行了好几个小时，真的挺累人的。”他的嘴角是笑着的，但眼睛没有笑。
“我不是指这个。”丸藤亮十分疲累地将手指插进靛蓝的长发里。吹雪态度自然的装傻跟他不分场合地开玩笑的性格同样让他头疼不已，现在的状况下前者显然更难缠一些。“比这更长...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之前他一直没有刨根问题的习惯所以他不知道，原来把对方不想说起的话题挖出来感觉会是这么糟，尤其当那个对方是天上院吹雪的时候。
出乎他意料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吹雪过分明快的轻笑声打破了它，那在亮听起来有些刺耳。“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年吧。”恺撒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狠狠地眯了下孔雀绿色的眼睛，嘴唇绷得像是拉紧的琴弦。
“是你二年级失踪的那年吗？”
没有否认。
“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吹雪的嘴角又更用力地向上弯，面对着这种虚情假意的表情他都不知道从自己心底往外冒的是怒火还是凉气。“你真的想知道？”对方说。
地狱帝王将双手十指交叠放在膝上，洗耳恭听的姿势。同时暗暗祈祷吹雪不要问他为什么。
幸好真的没问。“你猜得很准，我失踪的那一年——实际上也不能算失踪，因为整整一年我都在奥贝利斯克-蓝旧校舍的地下室进行黑暗决斗。大德寺老师当时想要结成七星，夺取三幻魔的卡片...你应该还记得吧？”亮肯定地点头，毕竟七星事件的整个过程都让人愉快不起来，好吧，除了失踪了一年的吹雪以某种意外的方式回归这件事之外。
“进行黑暗决斗的地方跟我们现在所处的不是同一个层面的次元，就跟今天的情况差不多。虽然外面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年，但是我自己主观感觉的话，应该只有不到两个月...虽然连续两个月的黑暗决斗也够受的了。”
够受的了？！连续两个月...实际上是一年的黑暗决斗？！丸藤亮一瞬间想要抄起床上的枕头砸在吹雪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上。
“其实我很庆幸你当时没有参加那所谓的特优生假期培训，记得你是跟翔约好了去旅游对吧。真的是幸好...否则的话...”话语停在了一个晦暗的音调上。吹雪将滑进衣领里的长发拨到身后，丸藤亮才发现对方肤色白皙的脖子侧面似乎有青紫的指痕，大概只是影子的错觉，
“否则的话？”亮顺着对方的话头问下去。
吹雪的视线不在他身上。“当时被迫拉进亚空间进行决斗的学生一共有25人，除了我之外，都死在了黑暗决斗里。”
他的声音凉得像覆着一层薄尘的水。闲闲地托起腮帮，琥珀色的眼睛缓慢地扫过来，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颜色更显温暖。那道视线形容空白，就这么从恺撒的颈边滑了过去，不知是落在了哪一处。
“有一半以上是我动的手。”
恺撒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铁链跟铅块捆紧在一起，扑通地丢进冰冷的海水中，然后一声不响直沉到底。
“...所以你还活着。”也只有你一个人。
“我当时也不是没想过死…虽然输掉决斗不会马上送命，但是黑暗决斗空间是用我们的灵魂去维持的，所以无论输赢，灵魂力都会消耗一部分。当然输家要消耗更多。”唇角的笑意已经变得很浅淡了，“恰好我比其他人都要耐打一些...所谓的小强属性？而且也托了Darkness面具的福。虽然说付出代价不一定能得到回报，但黑暗道具至少是公平的不是？”
他这么说着并用指腹蹭着手中卡片的某处，像是上面沾了一块恼人的污渍。
“...据说黑暗道具都伴着危险性，会对使用者的造成伤害。”
“确实如此。”
与恺撒带上了愠恼力度的声音不同，吹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丸藤亮觉得他的挚友在藏起什么东西，像是雪地里的一只黑鼬为了藏起自己钻进了雪堆，它会冻死在里面。
“既然你自己也知道，为什么还留着它。”
吹雪快速地眨了眨眼，旋即颇感为难地在脸颊上挠了下，“以前是丢不掉，它总会阴魂不散地跑回卡组里面来。现在的话...呃，非要说不可吗。”
“如果你认为我可以知道原因的话。”
这听起来像是让步了的说法，实际上丸藤亮清楚吹雪的性格，可以对强硬的威胁置若罔闻甚至用玩笑搪塞过去，但对对方开诚布公的示弱往往没辙。是的丸藤亮真的很迫切地想知道为什么，他需要对方给出能够说服他的理由让他不至于将那该诅咒的卡片夺过来一撕两半。
如他所料吹雪纠结地捧住了自己的头，陷入剧烈的动摇之中。这让丸藤亮心里生出了些微的不忍。但是他不打算就此罢休，理智克服了浮动的愧疚感，毕竟他从来不曾把良心放在原则的首位。
最终吹雪还是抬起了头。“好吧。”他吐字的速度如同他的考虑过程一样欠缺干脆，“实际上，前段时间发生的麻烦事太多，可能有点拼命过头，灵魂力，呃，也就是所谓的决斗者之魂消耗很大...现在如果不戴上Darkness面具的话，连平时的决斗都承受不住。”更别说黑暗决斗了。他自嘲般的笑笑，难看的笑意却因为被一只枕头砸在了脸上而半路夭折。
吹雪愕然地将枕头扯下来，眯起眼角用力揉着进了灰尘的左眼，“怎，怎么...”疑问的后半句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他看见丸藤亮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捏得太紧而露出了泛白的指节，表情硬得像块生铁。绿眼睛因为闪动的怒意而明亮异常。
“不准再笑。”恺撒说，语气锋利得像是用剔骨刀一字字切出来的，如果决斗场上的地狱帝王不是向来就吝于利用言语发动攻势，其实他压低了嗓音的胁迫足以让他大部分的对手腿脚发软战意尽失，“天上院吹雪，你该死的为什么从来就没告诉过我这些？！”
对方的怒气像是最终龙的永恒进化冲击般劈头盖脸地轰过来。但吹雪没有逃也没有躲，表情有点发愣。好像是吓住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恺撒咬了咬下唇，谨慎地掩饰掉他的咬牙切齿。
“可能是，呃，毕业没多久之后？”暴雪王子似乎有往大衣里面缩的倾向，“亮，你是不是很生气？”
恺撒的回应是一个用力的瞪视。
难怪吹雪进了决斗职业联盟没多久就非要在脸上套着他那看着就碍眼的面具，谁猜得到他居然要靠着它来支撑着随时会散架的灵魂？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提过这件事，一次，一个字都没提过！
也不知是针对谁的懊悔与气愤雪崩般地塌下来。胸口处传来熟悉的隐痛，随着愈加急速的脉搏一股股地向上窜。
注意到友人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表情苦闷呼吸也有些急促，吹雪心知不妙刚想从床上跳下来到行李里找速效救心丸，对方却霍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沉默了一阵，维持着铁青的脸探出右手。
看着亮凶神恶煞的表情吹雪还以为对方是要趁着怒意掐死自己，全身僵了下也忘了躲开。但恺撒只是从吹雪手上抽回了自己刚刚丢出去的枕头，比起他的狠瞪与低吼，枕头的杀伤力真的很不够看。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迈出步子绕开了床铺。
“亮你要去哪？”
“去洗澡。”丸藤亮回头不冷不热地瞪了吹雪一眼，“我有些事还没讲完，明天继续。你先睡。”接着便跨进了房间的浴室，哐地甩上了门。
门板撞在门框上的余音似乎还留在耳边，恍恍地衬出了周遭的寂静无比。一米外的镜子照出了自己死尸般灰败的脸色，丸藤亮深吸几口气，等到胸痛与心跳没那么剧烈后，在盥洗台前拧开了水龙头。将冷水泼在脸上。
他在地下决斗场用原本健康的心脏换来了疯狂渴望的胜利与荣誉，他对此不曾感到后悔过，虽然心口纠痛得最厉害的那一次他以为自己会被这种疼痛拖到地狱的最深处。而吹雪用他的灵魂去交换，为了从地狱的最深处重新爬上来，任由那付招灾的面具捆进他的生命里。
丸藤亮想起两年前天上院吹雪跟他在决斗学院的决斗，褐发少年坚定认真地说如果你在黑暗里，那么我也到里面去，一定会把你重新拖回来。
——也不知道是谁陷得更深，把我拖出来？你真的有讲这句话的立场吗，吹雪。
有时候人不得不面对一些愚蠢透顶却又无可奈何的二选一，诸如坚守或者背叛，诸如财富或者爱情，你可以取走天平其中一端的东西，然后目睹着另一端沉下去，被你所放弃的事物迅速地滑落并坠向深渊。
但更多的时候是连选择都无。
想要握住的仅有的事物超出了能够承受的，像是要拉动一艘船却将纤绳套上了自己的脖子。或许唯一可以决定的就是抓紧与否，享受毁灭前转瞬即逝的充实，或是活下去却一无所有。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Chapter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