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
林似霰已经想不起有多少个她独自面对电脑屏幕上那些彩色曲线的夜晚了。大盘其实早就收了，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关上电脑，房间里就没有了光亮。独自一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其实她很累，但就是睡不着。
鲜少睡眠，这种状况已经一年了。林似霰终是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下楼去倒杯温水来喝。
一楼的浴室开着灯，林似霰悄无声息地靠近。站在门口的她看见林如熙坐在浴缸里，因为被大力地揉擦，他的皮肤发红。看得出他用的是冷水，脸色青白，嘴唇冻得发紫。
他听见细微的声响，抬头，一双盛满惊惶不安的眼睛就这样撞进林似霰的视野里。“姐姐……我好脏……”微弱的声息，因为唇齿间在打颤而断断续续。
林似霰抿着嘴沉默，定定地看了林如熙一会。然后去取了大大的浴巾来，将他紧紧包住，从浴缸里扶出来。动作间碰到他的手，一片蚀骨的冰凉。
扶着林如熙回他的房间，林似霰又用厚厚的被子团团围住他，过了好一会，他青白的脸色才稍微好一点，也终于停住了颤抖。
林似霰这才离开了他一会，去拿了吹风机，站在床边给林如熙吹头发。吹风机的噪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在林似霰手中原本濡湿的墨玉似的头发渐渐干燥。
因为浸了冷水，林如熙的脚踝肿得更加厉害了。林似霰又给他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一下。林如熙垂着眼睛任由姐姐摆布，漆黑的眼里仿佛弥漫着雾气。
终于完成了所有的事情，林似霰坐到林如熙身边，用指尖把挡在他额前的黑发捞到一边，柔声问，“如熙，是不是又做梦了？”
林如熙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林似霰。从他的眼中，林似霰又看到了一直被她竭力封锁的记忆蔓延。她伸手把林如熙揽到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如熙不怕，姐姐在这里。”
窗外，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如熙重新再回学校上课，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了。伤其实真的不严重，只是林似霰怕伤筋动骨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于是就多请了几天的假。
早上，切原在更衣室里遇上了林如熙。他走上前去拍拍林如熙的肩，“早上好啊，如熙。”
林如熙怔怔看着他。
“当别人和你说早安的时候呢，你也要回一句，这才是礼貌。”切原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盛满笑意，“何况，我还是你学长呢。”
周围开始有目光有意无意瞟了过来，林如熙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渐渐的竟然连脸都有些红了，“切原学……学长，早……早上好。”
“还有我呢！”丸井桑原仁王和柳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齐冒了出来，一贯很亲和的丸井学长勾住林如熙的脖子，嘻嘻笑着，“我们可是你学长的学长啊，不和我们打招呼？”
十几年来，第一次被善意笑着的人们围在中心，林如熙原本白玉似的脸红透了。他一边狼狈地躲着丸井学长勾着他脖子的手，一边吞吞吐吐地向大家问好，“学长们……早上好啊……”
忽然，柳生拉了拉丸井的衣袖，原本正在打闹的少年们便停了下来。顺着柳生指着的方向，幸村正站在门口。
此时，旭日斜斜地照过来，为幸村并不高大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的边。整个人像是站在一团火焰里，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冲他们笑，眉目间仿佛就是千山万水，“大家，早上好。”
林如熙参加完晨练，在教学楼前遇上了一个同年级女孩子。那女孩低着一张通红的脸，把手里的粉红色信封往他手里送，“林君，请……请你收下……”
他哑然，愣在原地好半天也没有反应。忽然，旁边一只苍白纤瘦的手伸出来接过女孩的信，林似霰的笑容非常温和，“我替如熙谢谢你。”
目送着女孩走远，林似霰把手里的信塞给林如熙，“如熙你好好看，如果喜欢的话呢，就接受她，不喜欢的话，就好好地拒绝人家。”
林如熙冲姐姐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有话要说，却被姐姐一把往一年级教学楼那边推，“好啦，快点进去吧。要上课了。”
最后再向如熙摆摆手，林似霰一转身就遇上了幸村，他的眉目总是含着春风一般的笑意。“你们姐弟关系真好。”他说。
“嗯，大概是从小就相依为命的缘故吧。”没有了自己弟弟在身边，林似霰的笑容客气而疏远，两人一道走进了三年级教学楼，“如熙在网球部里还好吧？”
“我们打算把他当作预备正选来着重培养。”说起网球部的一切，幸村眼里的光芒猛然剧增，“过段时间的假期，我准备让他跟着一起去集训，全国大赛要开始了，作为预备正选我会让他上赛场的。”
“那可要谢谢幸村君的栽培了。”谈话间，已经到了教室门口。林似霰向幸村摆摆手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幸村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一句，“我觉得如熙的球风有些熟悉，不知道是谁教他打得网球？”
幸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着她消瘦的背影顿了顿，良久才放轻了声音略微有些苦涩地说，“是……我的一个朋友。”
虽然他看不见林似霰的表情，但她这样的反应却也让人感觉有些沉重。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两段说不得的故事，幸村很体贴地噤声不再提。
春季的天气一向变幻莫测，晚间下了一场大雨，原本一直走高的气温因为这场大雨又陡然回落。幸村在第二天早上就接到了林如熙的电话，说是姐姐生病了他要在家照顾她，早晨的训练来不了了。
只有两姐弟住在一起，生活肯定有很多不容易的地方。幸村柔声应允了，又问了林似霰的情况。
林如熙说林似霰的身体一向不好，每当天气一有变化都要发一次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幸村放心了，招呼了林如熙几句，说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随时可以来找他帮忙。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当部长的习惯了，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的部员们护在他并不强壮的臂弯下。何况林如熙是一年级的小学弟，更应该多加照顾。
下午放了学，林如熙照样向幸村告假回家。幸村想了一会，还是在下午部活结束后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林如熙来开的门。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他脸色不太好看，看见是幸村站在门外，林如熙有些惊讶，“幸村部长？”
“嗯，我来看看。”幸村说着，进了门，“你姐姐生病了，晚饭谁来负责？”林如熙答他，冰箱里还有一些食物。幸村点了点头。
已经是傍晚了，屋子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阴暗。林似霰躺在靠近落地窗的贵妃榻上睡觉，盖着一条毛毯，旁边放着一本摊开的外国小说。因为生病，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
“为什么不让她回卧室睡？”幸村小声问。
“姐姐说特意去睡的话反而会睡不着。”林如熙走过去又小心翼翼地将盖在她身上的毛毯扯好，也小声回答。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幸村只坐了一会就向林如熙告辞了。走之前他给林如熙指了自己家的方向，离林家不远，告诉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以去幸村家找他。林如熙很乖顺地点点头。
幸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无心的举动却帮了林如熙一个大忙。晚饭时间将过，幸村家的门铃就急急忙忙地响了起来。幸村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林如熙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夜色下他细致秀美的额头上隐隐有汗珠，神色慌乱，“我姐姐……姐姐她……”
幸村见到林似霰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依旧如傍晚那样躺在那张贵妃榻上，只是身子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无意识地紧咬着嘴唇。开在玄关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骇人的青白色。就是连幸村也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更别提林如熙。
“快，送她去医院。”幸村冷静地向林如熙下达命令，“你去帮林桑拿件外衣来给她穿上。”
林如熙点点头便跑上了楼，幸村在林似霰身边蹲下身子，轻轻拍拍她的脸，“林桑？”看惯了她平日里安静淡定的模样，现在这个样子的林似霰让人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林似霰大概是听见了幸村的声音，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却失败了。她翻了个身伸手揪住了幸村的前襟，气息微弱地从唇齿间磨出几个字。幸村侧着耳朵细细听，终是听到了。
她在说，“景吾，好疼……”
幸村愣了一愣。此时林如熙已急匆匆从楼上拿了一件大衣下来，扶着林似霰给她穿上。幸村在林如熙的帮助下背起了林似霰，三个人就出了林家，往立海大附属第一医院赶去。
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感冒和胃病同时发作了，才会变得这么严重。幸村让林如熙守着林似霰打点滴，自己则去办理了一些手续。处理好了这些，幸村再回头去找林家姐弟时，林似霰已经醒了。
晚间的医院人不多，三三两两坐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林如熙抱着林似霰，低着头轻声与她说着话。
看见幸村回来，林似霰连忙坐起身来，向幸村道谢，“幸村君，真是麻烦你了。”幸村摆摆手，在一旁坐下，顺道为她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没关系，你们两个人住多少有些不方便，有什么我能帮的，就尽力帮一帮你们。”
“都这么晚了，幸村君要不要先回去？”林似霰的精神还是很不好，撑不了多久便又躺回了林如熙的怀里，一张下巴尖尖苍白的脸缩在厚厚的大衣里，格外柔弱。
“不碍事。”幸村看着林似霰笑得很温和，“我在这里等到你打完针，林桑你还不舒服就先眯一会眼睛吧，我在这里陪如熙。”
他笑的时候，鸢蓝色细长细长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全身仿佛都在散发着如玉般温润的光芒。林似霰看见这笑容，安心地点点头，靠在自己弟弟的怀里，就眯起眼睛沉入了梦乡。
幸村撑着下巴看了看林似霰的睡颜，随后抬头来就对上了林如熙墨玉似的眼睛。“谢谢部长。”林如熙向幸村道谢，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有些忸怩，脸有点红。
“不客气。”伸手去揉揉这个不善与人交际的小学弟的头发，幸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如熙，你和林桑是从东京的冰帝转学过来的对么？”
提起东京，林如熙周身明显僵硬了一会，但因为幸村是他一向信赖着的部长，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姐姐在那里读到高一，我那里读到初二，然后又到了北海道念了一年书，最后才到了这里。”
幸村点点头，不再多问了。或许是点滴里镇定的药物发挥了作用，直到点滴打完，林似霰也没有醒来。幸村叫护士小姐来拔了针头，转身就看见林如熙无限疼惜地将林似霰散乱的鬓发拢到耳后。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幸村背着林似霰。因为长时间被姐姐枕着，血流不畅，林如熙的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所以只能在幸村身边护着姐姐。
将两姐弟送回了家，幸村没有在林家多留。一看时间已经近十点多了，他向林如熙交待了几句就匆匆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