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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五十九、物是人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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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儿走进来的时候,我正托着下巴望着门口发呆,她“蹭”地一下奔到我面前,伸出爪子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一伸手便将她拍到了一边,继续盯着门口。
“小姐~”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
我神情呆滞。
她在身边坐了下来,也托起了下巴:“小姐在等尊上,豆儿也要等。”
怒了~我一伸手狠狠赏了个爆栗:“小心我抽你!”
她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自语道:“才一个晚上,就上火到这个程度,可见的确很难消受~”
眼角猛抽,我抚了抚跳的正欢的青筋,咬牙切齿地笑道:“好豆儿,你怎的来了?”
“哦,尊上叫我来的。”她立马兴奋了,一下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道,“尊上让我来服侍您,放心罢,豆儿一定不辱使命!”
这叫什么使命?
“好罢,”我点点头,“这里有没有偏殿什么?”
“有啊。”
“好,你去整理整理,我今天搬过去。”
这下她又激动了,一把拽住了我的袖子,两眼直冒绿光:“小姐,你为甚要住到偏殿去?”她那闪烁着极度淫邪光彩的目光瞟了两眼那巨型的大床,“莫不是小姐吃不消了?”
我无力得直翻白眼,只恨不得就此闭目撒手人寰算了。怎的走到哪里,丫鬟都一般的八卦?
“好豆儿,我头疼的紧,要出去走走,你先忙罢、”
豆儿在这才发觉我那一脸的菜色,慌慌忙忙便跪倒我的脚边:“小姐恕罪,是豆儿该死,乱说话,豆儿该死,请小姐责罚。”
我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温言道:“便是你这般直率可爱才讨人喜欢,甚么死不死的,我只是有些闷,想出去走走罢了。”
“是。”豆儿站了起来,乖乖巧巧地应道。。
“恩,”我起身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又回转身来,犹豫着道:“豆儿,这园子里该不会有些甚么生人罢,我听说魔界高手如云,脾气又甚是古怪,可不要撞上了才好。”
豆儿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小姐放心罢,魔界的人都在外苑,是不会进到内苑里来的,这里只有几个侍女而已。哦对了,就是那个阴沉沉的大护法,不过他住在庄园的最那头,小姐遇不上的。”
我笑了笑:“最那边呀,那便好了,你忙罢,我出去了。”
“小姐小心。”
我默默地走在偌大的花园里,这内苑果然冷清,一路走来,竟一个人也没有遇上。我四处瞧了瞧,信步往前走去。
极偏僻的角落里,我在几棵梧桐树后瞧见了一个小小的院子,有些飘落的木门半掩着,我平静了两下呼吸,推门走了进去。
我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看到了那个黑色如鬼魅般的的身影,并不高,却站得笔直,像一把黑色的利刃,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他听见了门声,却没有回过身来,只是继续笔直地站在那里。
“你也不认我了么?”我站到他身后,低声道。
良久的沉默后,一个沙哑的声音才低低响起:“他,还好么?”
“对不起。”
“他死了?”声音带了一丝不可印制的颤抖。
“不知道,应该没有罢,但是我对不起他。”
声音沉默了一会:“那你该去和他说。”
我惨惨然地一笑:“那你呢,你还好么,每年?”
他转过身来,伸手摘掉了黑色的斗篷,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算来他也只有十六七岁,尚未褪去少年的稚气,苍白的脸上依稀还有当年富贵小少年的影子,只是那双原本笑意盈盈的眼睛如今如刀般锐利,任何被扫到的人都仿佛会被割伤,他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也是利刃一般的弧度。而那道从眉角到鼻梁的伤疤像一条狰狞的毒蛇,在他年轻的脸上蜿蜒延伸,释放着冷厉。
我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来。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不是印象中清脆而故作老成的声线,而是残破沙哑扎耳的,他低低笑了两声,道:“很狼狈罢。”
心头阵阵发闷,我干涩着嗓子开口:“这些年,到底发生了甚么?”
“你是说我,还是她?”
我一惊:“你们没有呆在一起?”
每年低低笑了两声,却没有正面回答:“你当是想知道关于她的罢。”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不知道,”他转过身去,抬眼望着那一树的梧桐叶,“有一段时间,我们走散了,后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变成那样了。改变的不只是面目、声音,还有心。”
“这或许是有心人为之,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变成前世的样子?”
“有没有心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现在的心里全是怨恨,而她最恨的,便是你。”
“我知道。”
每年沉默了一会:“你走罢,她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的,你若给她瞧见,只怕怨恨又会再多一分。你是我弟弟心中最惦念的人,我只盼你以后见着每月,能待他好些。”
我吸溜了两把鼻涕,酸酸的:“你,好好保重。”
走出那有些破落的大门时,有沙哑的声音传来:“请不要怪她。”
每年说的果然没错,尽管我已经步履匆匆,却还是在花园里遇上了提着食盒迎面而来的洁儿,她瞧见我后冷冷地哼了一声,便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了。
“洁儿,你不要姐姐了么?”我停下脚步,蓦地开口。
冷冷的声音响起:“那个被你蒙骗的洁儿早就死了。”
我转过身来盯着她:“那么好罢,我们依旧是姐妹,洁罗。”
洁儿的身体猛地一震,冰冷的眼睛里翻起巨大的波澜:“你~”
“洁罗,真的是你。”
她很快平静了下来,与我冷冷地四目对望,半晌一笑:“斯音,你配做我洁罗的姐妹么?”
我抬起手,挽起袖子,细弱的手臂上戴着一只成色上好的碧玉镯子,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只是那镯中的红丝却早已无影无踪,这相思之丝早已化作蛊虫钻入我的身体,沿着血脉来到心脏,在每次情到深处时,尽情地撕咬着血肉~
“洁罗,当年你之所以会被贬下凡,便是因为你下了极其阴毒的血蛊,而被发现?”
洁罗微微地笑了起来,语气却依旧寒冷如冰:“是啊,上辈子没有弄死你,这辈子总算可以让你痛不欲生了,真是苍天有眼,失去了记忆的我一眼看见这对相思血玉镯,就觉得非你莫属,果不其然,这便是命定好的事情。你注定要亡在我手,我也懒得再与你废话了!”
“你是说,你下血蛊,本就是为了对付我,为什么?”
“到了今日你还不知道原因么,哦,对了,我们堂堂的天狐殿下整日缩在蟠桃园,自然不知道九重天上的事情。你可知我为了你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斯音啊斯音,你的心肠忒毒,枉我一心将你当作好姐妹,你却将我推上那九重天,你可知,那是怎样的日子?”
我渐渐从里面听出了些端倪,连忙继续穿针引线:“可是洁罗,当日你爱慕天帝,我才努力让你去九重天的呀。”
“哼,神界的女子哪个不说他英武非凡,那只是种敬仰,我自然也是,若不是你成日里说些他的好,我能对他动情么?我本以为你是真心想撮合我们两个,谁知你帮助我坐上天妃的位置,不但不是帮助我,而是奚落,排挤,是容不下我,所以你让我瞧清楚,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你,对罢,你想要的只是满足你的虚荣心。”
这下,我是真真的懵了,这是什么情况?天地良心,我斯音何曾存过这样的念想?逸竣早已与我没了干系,我还有甚么容不下的,还有什么虚荣心?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我再做解释也是枉然,更何况时过境迁,前尘往事又如何解释得清?如此这般,我便望着洁儿没了主意,不知所言了。
她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被她说中心思,一时没了辞令,双眼更是迸出恶毒的光芒来,她冷漠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当我走在修罗道时,我就对自己发誓,不论我是变作什么,都要找到你,要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我发誓,有我洁罗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哼,谁料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变,水性杨花的你早已将目标换做了尊上,而尊上正是我这一世的夫君,更巧的是,你也是虚情假意地撮合我们,最后却踩着我走向了他。好呀,好呀,看你地样子,离无心也不远了罢,我看你还如何祸害人间!”
耳边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我讷讷地站在那里,眼前只有一片混沌,我自以为是的善良、帮助,原来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其实,孤独也不算甚么,众叛亲离更是可怕,更是难以忍受。
然而,彼时的我不知道,在不久,几天之后,我就将尝到,真正的众叛亲离。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怎的还不死?
而此刻,我却无比慌张地想着,怎么办,我快要死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无一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继续往前走去。
回到的大殿的时候,豆儿正趴在床上叠被子,从我这个角度瞧去,姿势委实,有些不雅。我将满肚子的愁思抛到一边,伸手在她背后狠狠一拍。
“啊~”她捂着屁股便跳了起来,“小姐,你总是作弄我!”
“呵呵,我错了还不成么?尊上还没有回来么?”
“回小姐,还没呢,尊上出园子去了。”
“我知道,哎,还不回来~”相聚的日子不多了,还不好好珍惜。
“嘻嘻,小姐急什么,等您和尊上成亲了,还不是可以天天在一块。”
“成亲,甚么成亲?”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抽,故作糊涂道。
“哎呀,小姐不知道么,今早尊上已经吩咐我们了,让我们准备成亲用的东西,还说一律要红得发紫,真是,原来尊上喜欢红色,早知道我就该天天穿红色的~”
我不禁又没了言语,妙生若是知道我是快两眼一翻一命呜呼了才提出要与他成亲,不愿与他行周公之礼是因为不想怀上子嗣,自此多了一份牵挂而死不瞑目,他可还会这般千依百顺?
“小姐,您怎么了?”豆儿将一张脸凑到我的眼皮底下,关切地问。
“没甚。”我勉强笑了笑。
“小姐,您可真是扯谎不打草稿,可就是太假,您去瞧瞧自己的脸,就知道有没有事了!”
“哎,我是因为一想到要嫁人,就有些害怕,恩,就是戏本子说的那个,婚前恐惧症?”
“婚前恐惧症?这是什么戏本子里的东西,我怎的不知道?”
“哎,这是我家的孤本,你自然不知道。”那可是我家天狐们用血汗回溯与预知收集整理撰写成册的戏本子,天上地下,仅天机殿一家独有。
“小姐,”豆儿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和豆儿说说你和妙生的事情罢。”
我沉吟了一会:“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没关系,我想听。”
我长长叹了口气,某位奶奶码字码到手抽筋还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怎么复述得来?只是转眼瞧见豆儿一脸期待的神色,只好慢慢地开了口:
“我啊,第一眼瞧见你们尊上的时候,他可还是个纯情的娃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着睡觉,坐着睡觉。我一向就是个没定力的人,一见他这般的姿色,便给迷了个七荤八素,连吃饭都成了不打紧的事情。哎,这便是你冤孽,谁叫我掉错了地方,竟落到了他的跟前。”
“小姐,这便是缘分。”
“甚么缘分,我一遇上他,便没什么好日子过,他先是捏坏了我的桃花糕还不肯付钱,两文钱一块,他都不肯,天地良心啊。还害我为他狠狠地破财(偶要大呼,某狐狸明明是瞧人家长得俏才想占为己有的,另外出血大曝光,那些个银票全是从昆仑仙境的小仓库里拿的,据某狐狸交代,本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光辉理想,她在偷零嘴未遂的情况下带走了一摞纸~),后来还让我叫别人毒打了一顿,我却还牵肠挂肚着他,不顾伤痛便来寻他。谁知,他,他竟已家财万贯,美人在怀,还与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定了亲。面对因为伤痛倒在他面前的我,他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道,是你。自然是我,可是他却对外人说,我是他的姐姐!天地良心,他为甚一定要说是姐姐,妹妹不成么?”
好一个薄情寡义的秦香莲第二版,豆儿对着我的一片胡诌,已然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