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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五十四、凶兽混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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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没读甚么书,大字也不识几个,但总算在风月场打诨了几十年,看人还是极准的,特别是那些个男人的心思,妈妈一眼便能瞧出个七八分来。男女之间的事情,姑娘也定不如妈妈我通透,那少年许是真心喜欢你,但他的手段却万万不是姑娘想的那般简单,他的心机忒深。”
“可他的眼神瞧起来甚是单纯呀。”
旺妈妈微微叹了口气:“听姑娘的言语,这哑儿当是十分单纯的一个人,但是姑娘要明白,单纯不代表愚笨,你与每月同去小院子那里,他必然应该知道你与每月关系非常。就算他不知道,也不该在他人面前拉着你的手不肯放,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你们才初次见面,他应该为你的名节着想,可是他没有。当然,这也可以解释为也许他真的很笨,但是如果他笨的话,又怎会跑到绮芳阁来送花?这些个讨女孩子欢心的方法,每月不会,他一个愚笨的少年又怎的会了?还有他明明知道你和每月在外面说话,怎的光着膀子就出来了,这早春的天气还甚是寒冷,他这般形容,定然是故意的,目的便是为了离间你和每月。还有一点,姑娘仔细想想,他白天来送花的时候,连几个龟奴的阻拦都过不去,晚上怎的就悄无声息地到了后院?妈妈的花阁是做夜里生意的,闹事的人又多,这晚上的守卫远比白天紧,姑娘难道不觉得蹊跷么?”她站了起来,推开窗户道,“姑娘说他是爬窗进来的,姑娘你看,这般高的窗户,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我默然了,旺妈妈分析地有根有据,我这般一想,那少年的确是破绽百出,而且还和目前身份最是可疑的蚱蜢大叔书生是一伙的,他到底是谁,的确值得细细考虑。不过如此一来,我倒有些汗颜了,如此纯真的眼神,竟然全都是欺骗,这人心委实是~
“姑娘在想什么?”
“哦,没甚么,我只是在想这人心真是难测,他看起来明明是如此单纯,我原以为一个人的眼神总不会错~”
“人心岂是那般简单的,姑娘你今后要多加小心才是,妙生在我这里呆了四年,平日里沉默寡言,行事低调,眼神也是如孩童一般的清澈,可谁又能想到他会是那般狼子野心,还如此残忍地伤害姑娘~”
“妈妈不要再说了~”
旺妈妈的脸上现出歉然的神色来:“姑娘,对不住,妈妈多嘴了。”
我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妈妈说的什么话,我自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只是不想再提此事罢了。”
“妈妈明白,都是女子,妈妈我总盼着姑娘今后能幸福。”
我笑着点点头:“且不说我,我倒想问妈妈一句,你心里有几分装着金甲,可想与他白头偕老?”
她似乎愣了愣,随后慢慢地垂下眼来:“有几分装着他,我也说不准,我只知道第一眼见他,便如同记挂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了。可我的心里除了他,还装了绮芳阁大大小小的人,他们全靠着这生意吃饭。他们当中多半都是穷苦无依迫不得已才来卖了身,有些也是我强行拉了来的,不过也都是穷困的孩子,我自知对不住他们,心里便想着一定要将绮芳阁撑下去,,这一大家子的人还得过活,阁子倒不得,妈妈我便是操碎了心也是应当。我又哪来的福分与他白头偕老,我这般龌龊的人,这一副尊容,又怎配得上他?而且他长生不老,而我却渐渐的老去,不用多少时日,我便已老态龙钟,而他却依旧是壮年的模样,又怎么白头偕老?”
“妈妈猜我昨晚去了哪里?”我笑道。
“姑娘你成日里神出鬼没的,妈妈我怎的会知道?”
“我啊,去了凡人最是惧怕的地方,阴曹地府~”
“哎呦,你可别唬我,妈妈我可最怕鬼,,这屋里该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罢?”
“妈妈莫怕,”我笑道,“黑白无常见了我,都得连叫三声姑奶奶呢。我昨日去地府,便查了你与金甲的姻缘。”
旺妈妈蓦地便抬起头来望着我,一向千娇百媚的声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当真?那,那上面怎么说。”
“上面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二人有夙世因缘,只要你们信念坚定,不论有多少艰难险阻,都能毫不畏惧,那便能永世相守。”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怎敢骗妈妈呢?”我笑道。
旺妈妈应是高兴极了,她站起来一面在屋里来回走着,一面絮絮地自言自语:“夙世因缘,永世相守,哎呦,竟是这样,怎么办,我的心肝都快跳到喉咙口了,哎呦,我怎的就这般高兴,永世相守,永世相守~”她转过身来对着我笑道:“哎,姑娘,妈妈我先走啦,我想去做几件新衣裳,也给姑娘做几件?”
“妈妈自己做便是,我的衣服多的穿不过来呢。”
“好好好,哎呦,我得先走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就将过程变得快乐些罢~
彼时的我不明白,当我与金甲闯入她的世界时,她的命运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结局是什么,早已成为了未知数,而我,也正慢慢种着日后果的今日因。
因为现在很难随便挥挥手就遁地,我咬破手指迅速画了几个符咒,叱道:“破!”白眼散去,我已身在土地庙中。
“金甲。”
金甲高大的身影从那白胡子老头的泥塑像中钻出来:“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
“殿下是有甚么急事突然到了这里?”
“哦,我是要布阵,需你从旁协助,为我护法。”
“可是殿下的身体~”
“不打紧的,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了。”
“是!”
我点了点头道:“对了,另外我想与你说件事情。”
“是~”
“不错,就是司禄神君。”
金甲的大脸动了动,没说话。
“司禄神君落凡为人后,世世坎坷,而如今她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殿下指的是谁?”
“金甲你应该心中有数。”
“难道是,”
“旺妈妈。”
金甲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是她,司禄就是她~”
“不错。”
金甲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眉头紧锁,表情却又变幻莫测。
“金甲~”
“金甲!”
“殿下,”他猛的回过神来,“殿下叫小神何事?”
“你没事罢?”
“小神没事,多谢殿下关心。”
我点点头:“既然你们相遇了,便是缘分,你且好好珍惜,他的劫数还未满不能重回九重天,我觉得这反倒是个机会,你们如此再没了世俗的障碍,便好好珍惜彼此罢。”
金甲蓦地抬头:“殿下,你~”
哎呀,不小心便将他二人不论之恋的秘密说了出来,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呵呵,此事你就看着办罢。”
金甲重新低下头来:“是。”
我叹一口长气,悠悠道:“我一直坚信妙生便是子容,为了保护他,置苍生不顾。如今我才明白,即便他真的是子容,他也变不回过去的那个父神了。父神子容为天下苍生抛弃一切,而妙生却在做着毁灭六界的事情,我又怎能为他一人杀万千人,我原想着劝他放弃这一切,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围了。我今日布完阵后,生死未卜,凭你一人之力是决计挡不住魔界的,你当速去九重天寻求支援。”
“扑通”一声,金甲不知为何便跪了下来:“殿下。”
“这是作甚?”我疑惑道。
金甲犹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其实,小神早就已经向九重天禀告过了~殿下,金甲对不住您!金甲该死!”
我愣了一愣,随即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这不怨你,你效忠神界,如此做也是理所应当。那这便怪了,既然你已上报了九重天,怎的不见有人来协助你?”
“启禀殿下,小神几次三番加急求助于九重天,都杳无音信。后来才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天帝陛下成日醉生梦死,沉迷声色,九重天早就没了甚么管纪。陛下自登基以来,便很少管理政务,成日纵情酒色,近日更甚,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神界传闻,陛下是受了情伤,才会一蹶不振~”
“真真的造孽,劫数要来时果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啊~”我不禁感叹道。
“殿下~”
“怎的?”
“那传闻~”
“传闻怎的了?”我疑惑道。
“那传闻言,陛下当日痴心狂恋殿下您,不惜违背祖训也要娶你,可是不曾想,您却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对旧日的情人不管不顾。可陛下却对您一往情深,几万年不曾改变,他在一得知您的下落后便立马下凡来寻你,却见到了您与凡人出双入对的场景。天帝这才知道您在凡界一直与凡人纠缠不清,额,私生活混乱,陛下深受打击,这才成日醉生梦死~”
我努力将正在燃烧的小宇宙熄灭,一面微笑,一面咬牙切齿道:“现下会说书的人果真越来越多了~”
“殿下~”金甲瑟缩了一下道。
我摆摆手:“没事,我们布阵去。”
我和金甲站在云端,从这里望下去,通州只在方寸之间,若隐若现。
“殿下,这是~”
“地底城地域广阔,几乎囊括了整个通州,我在高处布阵,便可顾及到每个角落。”
“这么大的阵法,那需要多少灵力?殿下你的伤势才刚痊愈,法力恐怕还未恢复许多~”
我微微一笑:“并不需要用法力。”
“那~”
“通州本就有强大的法阵守护,只是如今阵法的力量减弱,不足以抵挡魔界的冲击而已。我将自己的血灌入阵中,那么只要我不死,阵便不会破。”
“那么如果阵破了呢~”
“我本就没几天日子好活了,早死个一年两年也无甚大碍。莫废话了,开始了,你且为我护法!”
我在指尖运起灵力,在通州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膜,有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我细细看了一遍,记在了心下。抬头暗祝:吾斯音,以天狐之名,以吾之血,与此阵性命相连,自此同存于天下,吾在阵在,吾不在阵在,阵不在吾不在!
割破手腕,汨汨的血流出,我略略用手指一点,血便化作千万点,往那些金色纹路飞去。
——千年后,有《六界纪事》言:“先神界之天狐,血祭法阵,护地底城。时早春,天降血雨,入土即化,万狐皆向天嚎哭不已,殉者不计其数,民惊,以为妖人出世。”——
头昏眼花中,我模糊地看见那些纹路渗透了血后,增添了一层暗红色的光辉,今儿个我是真真的拼命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立马寻死的。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怕什么,有胆儿的便统统过来罢!
血越来越少,血祭也慢慢地向通州的中心靠拢,我神志迷糊地想,好想吃红枣,好想吃红豆,好想吃红糖,好想喝血啊~
“殿下快看!”金甲的暴喝蓦地响起来,唬得我差点没跌下云头去,堪堪站稳,我便听得了一声轻笑:“小姐这是连命都不要了么?”
我艰难地眯了眯眼,才勉勉强强瞧见正停在我前面不远处的大朵黑云,上面奇形怪状乱七八糟一堆生物,便是那传说中的群魔乱舞,当先一人,青色衣衫,青色巾帽,面容温润,眉目含笑。
“是你~”
蚱蜢微微地笑了笑:“是我,神界千万年来一直利用小姐一族,害的你们代代不得善终,小姐自己也被神界抛弃,如今小姐又何必为了他们赔上自己的性命?想来他们不仅不会感激,只会将所有罪责推到你的身上罢。”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只要我是为了小姐好,那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