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63、二十六、惊才绝艳（1）

　　妙生被阿水和清宁带走后，我便躺进山洞，开始思考自我穿越来到妙生的过去后的事情。时间过去的只有几个时辰，事情却发生了一箩筐。首先，我确定妙生的确如我猜想一般，真身是和创世之柱桃林里一般模样的白桃花。但是具体的情况，乾坤镜，现在传说叫小乾，不肯告诉我，说是什么有天谴。其实它的话说得也很明白，天狐的地位虽然崇高，但那是天帝赐予的，我不能拿天帝给予的一切去反捅他一刀。而小乾的由来和妙生的身世之谜明显都与天家有着莫名的联系。小乾的事情我可以理解，被称为禁忌的神器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妙生我就不太能理解，的确，是逸竣杀了子容，我当时也在场，没理由还需要隐瞒什么，而且还是会遭天谴的隐瞒。逸竣当年的解释是不知道子容功力全失才会一剑误杀了他，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子容的死是逸竣的预谋？

　　这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件我至今还有点晕的事情，就是小乾说我中了血蛊，已然时日无多。血蛊分为验心、噬心、无心三个阶段，验心即检验你的真心，每每动情便会胸闷晕厥。这与我当时的情况完全符合，而这一阶段也是血蛊侵入的阶段，只有动情，它才有进入你身体的机会。现在据小乾说，我已经到了噬心阶段，即动情便会噬心，而最后无心不过是个摆设，到无心阶段了，你便死了。说白了，这便是一断爱绝情丹。

　　综上所述，我得出了两点，一、我快要死了，二、我瞧上妙生了。每一点都颇有些惊世骇俗，我却平静的紧，倒不是本上神超乎常人的淡定，而是我不知所措了，我身中血蛊无药可解我能怎么办，抓狂也是无用。而妙生，我便更加不能说什么了，爱情这东西，根据我十万一千零一年的经验，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是我说我瞧上你了，你便能跟着我走。妙生便是这么一回事，他对我温柔体贴，暧昧难言，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设计。他若有心上人，估计也是阿水，我在阿水的记忆里看到妙生的情意绵绵，阿水或许不自知，我却看得清楚，他眼里的情意绝不会假。可惜阿水已死，这一对也只能阴阳相隔，而我这个局外人只有悲催地呆到一边乘凉。

　　自洁儿带着每年每月离开，我已很久没有想起她了。现在念起，却是五味交杂，我应该怀疑血蛊的事情和她有关么？血蛊不是一般的蛊术，不仅要付以自己的心头血做引，更需要极高的修为和相关的秘术，可她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而且也是我自己找上她的。虽然当初的确是她坚持要买下那镯子，并一定要我戴上，可是我左思右想，纯属巧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我不想听真相，便是不想听到和洁儿有关的话，这会让我痛心的。但如果不是洁儿，那必定便是过去在九重天的旧怨。虽然我因此要死了，但现在的确不是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就算知道了这个人是谁，身在过去的我也是无计可施，还是先放一放罢，到真的要死的时候再说。

　　将事情理顺了，我翻个身压住传说中已经变身成为小乾的乾坤镜，憋着气顶自己的肚皮。

　　“你干什么？”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啥，我就是有事想问你，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先把肚子翻过来我再说。”

　　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我重新四脚朝天：“说罢。”

　　“我接下来要，快进。”

　　我那四仰八叉的腿很合时宜地抽了抽：“什么意思？快进？”

　　“这个你就不懂了罢，”某面镜子又得意了起来，“妙生不是肉体凡胎，所以成长较凡人要慢一些，在这几十年里，他一直和那两只松鼠精在一起，没发生什么，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可以省略掉这段历史，直接快进。”

　　我蹬了蹬自己的短腿：“忒深奥。”

　　“那是。”

　　“那你快进罢。”

　　小乾的我肚皮上欢快地颤动了几下。

　　“你在快进？”

　　“是啊，不是你叫我快进的么？”

　　“你停一下。”

　　“干吗？”

　　“我想去看看他。”

　　“额，我已经进了。”

　　“额~”

　　“他现在刚刚会走路，你要不要去看？”

　　“不早说~”

　　我缩起小小的狐狸身子，蹲在阿水家的小木屋外偷窥。

　　“你小心点，别让别人发现了。”小乾贼头贼脑道。

　　我戳了它一下：“你小声点我就不会被发现了。”

　　它委屈地停止了扭动。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出来了出来了！”我兴奋道。

　　“小声点~”小乾低声提醒我。

　　“知道了。”我戳了戳它，也压低了声音。

　　推门出来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天气已经相当温暖，他却还穿着暗绿色的袄子，他黑色的头发扎了两个可爱的书童髻，额前还有几根碎碎的短发，衬得他更是唇红齿白。

　　我知道他便是妙生，与刚落地时相比，他瘦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小小的身体走得摇摇晃晃，看着便让人心疼。因为消瘦，他的下巴已经现出秀巧的轮廓，唇色也略显苍白，而他大大的眼睛竟也变得有些狭长了，已经可以依稀看得、出他未来的风华，这变化也忒大了些罢~

　　他走到院子里，在一个小板凳上做下来，捡起一根树枝胡乱拨着地上的泥土。一阵风吹来，他拿着树枝的手一顿，接着捂住嘴便咳嗽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还无法停止。只见他使劲捂着嘴，不让自己出声，可是这哪里是忍得住的，木屋的门又开了，穿着绿衣的温柔女子走了出来：“阿生，你又咳嗽了？快进屋罢，你身体不好，别在外面吹风。”

　　“宁姨，”妙生抬起小脸微笑，“我没事，我就是在屋里有些闷，想出来坐坐。”

　　“宁姨知道，可是你身体不好不能吹风，阿生乖，回屋去，等天气暖和了，宁姨便带你和阿水出去玩。”

　　妙生的小脸黯了黯，点点头便进了屋。女子站了一会，叹口气也便进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冷冷道。

　　小乾的声音有些瑟缩，吞吞吐吐道：“这是他的劫数，幼年时体弱多病，这，这，这我也没办法啊。”

　　“是不是那次在雪地里冻得？”

　　“是~是的。”

　　我一把抓住它，拼了命地往外扯：“你这个死东西，我要灭了你，我要和你决裂！你怎么会这样没人性！你看看他的样子，你怎么会忍心！”

　　“哎，对，对不起么，你不要着急么，他会好的，你看他后来不是挺好的么，还有力气做坏事。”小乾的声音满是讨好。

　　“哼~”我松开手不理它。

　　“你要不要进去瞧瞧他，他看起来很寂寞呢。”

　　“废话！”我扒拉了它两下，蹭地一声往前跳去。

　　我趴在妙生的窗前，睁大眼往里看，依稀可以看见他小小的身影坐在床边。我推了推窗，关着，用力推了推，再推再推~

　　“谁啊？”嫩嫩的童音响了起来，妙生的声音。

　　我正奋力推窗的爪子停了停，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谁在窗外？”
　　“他在叫你呢~”小乾不再说话，换了扭扭交流大法和我碰头。

　　我“吱吱”叫了两声。多年没有狐狸叫，现在叫起来竟和老鼠一般模样了，我登时懊恼万分。

　　屋内一阵桌椅移动的声音，接着“吱呀”一声，窗开了，妙生站在凳子上，正举着手将窗子推到一边。我站在窗台上低头看他，他抬头看着我。半晌，他温柔地笑了起来：“小狐狸，你好。”

　　我四条腿不约而同地颤了颤，缩小版的妙生笑起来虽说不是绝代风华，但也是灵动可爱，楚楚动人啊，他竟这般对我笑，笑得如此温柔如此温暖，我哪里受得住？

　　“小狐狸，你是来看我的么？”

　　我“吱吱”再叫两声，抬腿跳下窗台落到地上。

　　妙生从凳子上爬下来，蹲到我面前，他的手指动了动，最后只是灼灼地看着我：“小狐狸，我可以摸摸你么？”

　　我欢快地“吱”了一声，钻进他的怀里，在他小小的怀里蹭来蹭去。

　　妙生颇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喜不自胜，他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他抱着我坐到床边，细细地看我：“小狐狸，你长得真好看。”

　　我喜不自禁，效仿小乾，忘情地扭了扭瘦弱的小身体。

　　“小狐狸，外面的世界好玩么？一定很好玩吧，我好想去看看，可是我身体差，不能出去。其实，我就是想在外面坐坐看看~”

　　我抬头看他，他可爱的脸上满是憧憬，鸽子灰的眼睛带着些许悲伤。我“吱吱”叫了两声，他低头看我：“怎么了。”

　　我扭了扭身体，使劲往他怀里靠。他摸了莫我的头，抱得紧了些：“小狐狸，你真好，我以前总觉得冷，可是抱着你却好温暖。你可以常常来看我么？”他低头看着我的眼睛。

　　“小狐狸，你怎么哭了？”他惊慌失措起来，慌乱地抹着我的狐狸脸，“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愿意来看我？那也没关系的，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提了这么无礼的要求。”

　　我红着眼睛看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疑惑地看着我：“你是说，没有不愿意来看我么？”

　　我点点头。

　　他苍白的脸突地生动起来，眼角唇畔细细的弯起，带着快乐的笑容。我在他怀里站起来，伸出前爪搭住他的肩，用自己的狐狸嘴在他嫩嫩的小脸上啄了一口。

　　他的脸慢慢地红了。

　　“阿生，你在里面么？”清甜的女声响了起来，是阿水。

　　妙生有些慌乱地站起来，看着我道：“小狐狸~”

　　我摇摇头，跳到地上，再一跃跳上窗台，隐没在窗台之后。

　　屋里，阿水的声音响了起来：“阿生，你怎么现在才开门，刚刚在作甚？”

　　妙生的声音温柔而带着笑意：“没什么，我就是在发呆。”

　　有人走到窗边，然后窗子被合上了，阿水的声音在窗边响起：“窗怎的开了？阿生，你没有咳嗽罢？”

　　“没有，其实我已经好了许多。”

　　“恩，我知道，阿生永远最棒。娘给我们做了好吃的，我是来叫你的。”

　　“好，我们走罢。”

　　回到山洞后，我颇有些闷闷不乐，心神恍惚。

　　“你怎么了？”小乾关切地发问。

　　“你说呢，我心里难受。”

　　“你要镇定，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就是一个旁观者，不要这么多愁善感好不好，而且更悲惨的还在后面呢~”

　　“什么？”我一惊，抓住它惊道。

　　“哎，你先松开我啦~”

　　“你先说！”

　　“好啦，你不要急么，我也没办法啊。你看他现在虽然孱弱，但待人谦和有礼，也并不内向。可是长大后地他心思深沉颇有城府，而且喜怒不形于色，傻子也知道他定是经历了什么磨难才会性情大变的么。”

　　“那你还不快带我去看。”

　　“我知道了，你放开我，我来快进。”

　　这一次，我在山洞了躺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小乾才出声道：“好了。”

　　我站起来，转身走出山洞。

　　“你这是作甚？”小乾急道。

　　“去找他。”

　　“不，你只要在洞口看就行了，他马上就会来了。”

　　“真的？”

　　“当然，我乾坤镜怎么会说错？”

　　于是我便蹲在洞口往外看，这又是一个下雪天，珠玑山地处北部，下起雪莱还真不是盖的，漫天飞扬的雪花密地几乎让人看不见灰色的天空。地上的雪也不知有多厚，白得晃眼。就在这种灰色和白色交织的天地间，我看到了那个白色身影，他脚上穿着笨重的皮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他穿着厚厚的白色棉袄，衣领高束，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线条完美的下颚微微抬起，那已成形的狭长凤目里鸽子灰的瞳仁带着浅浅的暖意，精致的毫无瑕疵的五官有着柔和的线条，他看起来很冷，却浑身流露出一种宁静的温和。他的一头青丝随意在脑后束起，在风中轻轻飞舞。

　　这张一直在我脑中盘旋的脸如今出现在我的面前，略显青涩，带着令我陌生的温暖神情，静静地走到他落地的松树前，微微扬起下巴往上看。

　　熟悉的心痛感来袭，我按住心口弯下腰，笑道：“真真是惊才绝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