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前传》飞玲珑

7、向东走

　　恍惚间，我记起了一个传说：每一个神仙，在登上极乐之地之前，都要经过一条河。在那河中，抛弃一切。所以神仙其实都只是一团虚空。当然，更没有心啦。所以神仙可以化作万物，也可以战胜万物，洞悉万物。所以呢，神仙都是无喜无悲无怒无愁的。

　　那些被贬下界的神仙，或为人，或为妖，或为魔，其实很容易被辨别出来，因为他们都没有心。所以他们就成了不人，不鬼，不妖，不神的东西，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除非在某种力量的作用下，他们才会长出新的心脏。成为真正的人，真正的妖，真正的魔。这样才算是赎了罪，归了正。

　　“原来神仙这么可怜。”我说。

　　“做神仙也很无趣啊。”姐姐说。

　　“姐姐！”我很惊讶，不惜牺牲一切也要做神仙的姐姐竟然也会那么说。

　　“苍木彩！”我突然想起，似乎在几千几千年前，有一个苍木彩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且在寰宇周天的众仙众佛中，也只有苍木彩会这么说。

　　“琥珀红！”姐姐叫出了那个我在梦中的名字。

　　“原来那个不是梦。”我恍然大悟，“是记忆。最真实的记忆。”

　　“每一个被贬的神仙，只要他长出了真正的心，他就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记起来。任何法力都无法阻止这种力量。”唐僧说，“一个完整的生命，有权了解关于他本身的一切事实。”

　　我不得不对唐僧肃然起敬，他似乎不再是那个道貌岸然令人生厌的和尚了。

　　“多谢你了，大师。”我行礼，发自内心的。

　　他挥了挥手，说：“不必了。因为我也没有心，所以我了解。”

　　对了，他是十世修行的好人，他是如来的弟子金蝉子。他当然不会有心。我不禁黯然神伤。

　　“琥珀红，你别难过。”唐长老看出了我的难过，说，“我曾经不知道我没有心，其实八戒和悟净也没有，因为他们也是被贬的神仙啊。但是，现在我们都明白了。所以我们已经决定了。”他顿了顿，很大声地说：“我们不去西天了。虽然这里已近灵山，我们还是要往回走——向东。我们要去把心找回来。”

　　“对！”沙僧很坚定地说，他的眼里闪现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没错，俺老猪坚决向东走！”八戒说得斩钉截铁，不再有那种惫懒神态。

　　“金蝉子，你的使命是要普渡众生啊。你不去取经，众生怎么办？”我问。

　　“众生？哈哈。”唐僧大笑，“有心，才会有喜怒哀乐，才会有爱恨情愁。无心的我们凭什么去拯救有心的众生？还是先把心找到再说吧。”

　　这样的一番话，让我相信这个唐僧已经不是原来的唐僧了。恐怕这就叫觉醒吧。我曾经也没有心，可是我始终相信心的存在，所以我最终找到了我的心。如果连心的存在都不愿意相信，又怎么会有心呢？我相信唐僧他们终究可以找到他们的心的。

　　轰隆隆，天空中似乎有霹雳滚动。白云之上的宫殿是不是又一次被撼动了呢？

　　“猴子，你有没有心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几乎忘了这个很重要的家伙。

　　“心？老孙从来都有。不过和你们的不一样。”他很神秘地说，“石头心。没办法啊，我是石头里长出来的啊。”他装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那你向西走吧，到灵山下的河里把石头心给扔掉。”我突然生起气来。

　　“西！呸！”他暴跳如雷，“老孙向西，只求自由。今天，老孙要和师父师弟一起向东，我也找一颗血肉之心回来。”

　　终于，我知道，那个身披金色战袍，足蹬乌云靴，头戴紫金冠的不可一世的猴子，那个不败战神又回来了。我等待了五百年，终于没有白费。

　　“琥珀，我也有心了。”彩说。

　　“什么？”

　　“我和孙悟空激战，那时我一心想要吃唐僧肉，想要成仙成佛。所以我使了个诈，虚晃一剑，直取唐僧性命。可是，你却不知怎么冲了过来，挡在了唐僧的面前，所以我刺中了你。”姐姐说得满脸愧疚，“那一剑拼尽了我全部的道行啊。你必死无疑啊。你的血溅满了我的手，你的泪混着你的血一起流出。你叫我姐姐，那声音让我吓得一身冷汗。我居然杀死了我最亲爱的妹妹。虽然你是妖精，虽然我想做神仙。但是我也不能这么做啊，太卑鄙，太无情了。后来，我，我就醒了。是被你吓醒的啊。好长的一场噩梦啊。”姐姐已经泪流满面。

　　“姐姐！”

　　“我得救了。你的血化作了我的心，你的泪变成了我的血。”姐姐露出笑容，“我记得三千年前，我还是蟠桃园的侍女苍木彩。我和九天侍女琥珀红可是最好的朋友啊。不过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朋友这个词。我带你去看那棵树，你居然哭了。那时我可不知道那就叫哭。所以我也被吓坏了，结果我也哭了出来。后来，因为这样，我就被贬下界了。在这里做了三千年的妖精。大概是因为被贬下界的缘故吧，在这三千年里，我恨死了妖精。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东土来的和尚，因为一直传说吃了唐僧肉，就可以重新回到天上。”

　　一切已经真相大白。三千年的等待，三千年的恩怨，终于烟消云散。

　　“猴子，你们带我和彩一起向东走吧。”

　　“好，我终于可以带你去看花果山了。猴子我一诺千金的啊。”猴子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自此踏上了东去的路。那一天的傲来山红枫如火，霞光灿烂。我的家园一如既往的美丽安乐。

　　“猴子，看完花果山，再回来看傲来山好不好？”

　　“好！”猴子回答，“琥珀，快点，我们再来赛一赛马。”

　　“好！赛马我一定能赢你。”我终于无须再等待。

　　“我们现在是妖还是人？是神还是魔？”我听到彩在问唐和尚。

　　“有关系吗？”

　　“没关系吗？”

　　“你们还在罗嗦什么啊？快走啊。俺老猪巴望快点到高老庄啊。”

　　“行李你们还要不要？又要我老沙一个人挑？”

　　“猴子，你神通广大，你知道天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棵枫树？还有，你知道为什么天上只有我一个人穿红色的衣服？”我想知道全部的真相，猴子他一定都知道。

　　“枫树？三千年？不知道啊。那时候俺老孙还在石头里啊。你那红衣服我就更不知道了，你比我老太多了。”他摇摇头，嚷道，“琥珀妖精，麻烦你专心赛马好不好？我们现在在向东跑，干什么想三千年前西边天上的一棵树？”

　　“遵命！”

　　我们一行六个就这样向东而去。

　　有时我会想：众仙众佛真的不知心为何物吗？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悟空总会告诉我：向东走。不就都知道了吗？

　　什么？你说《西游记》？没听说过，大概那是史书上的一个谬误吧。我想只应该有《东游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