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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风动涟漪起青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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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没把门关好,引得风通过门的细缝儿发出‘吱吱’的怪异声音,弄得白杳在床上辗转反侧,人一旦睡不着了就开始没事的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若是好的,心里也舒坦,若是不好的,人们也会使劲想避开它,可越想躲避却越不能躲避,反而越使人们聒噪起来。她猜想,中国心术能久经不衰的源头想必和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陪房的宫女被她的声响吵醒,急急草草地披上一见白色的外衣,就托着鞋拖儿往她处跑去。
这夜没有月亮,月光自然没赏脸如约而来,宫中的房屋本身就很大,若放在白天也是让人羡慕的,可一到日落西山,没了半个人影,乌七八黑的,也是让人产生恐惧的地方。
听这里年长的嬷嬷提起过,宫中的宫殿大都是死过人的,想来也是,越国先祖涿鹿中原的时候,这宫阙就已经存在过,期间冤死老死在里面的人自当不计其数,也没什么好奇的,且就她现在所知,她自己的房屋也曾死过一个人,是什么人呢?当时,那嬷嬷不肯说,显然是有所顾忌,好歹,在她软磨硬泡下,嬷嬷才漏嘴说了个大概,说死的是前朝末年尚丽皇帝的独女,提起这位公主,前朝的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民,无不惊叹她的容貌妖媚,以及她自身的神奇。有多妖媚,这不好说。可神奇呢?据太先帝描述,那年飞花之战,前朝本该早早灭完,但谁也没想到公主来到城楼上眼看着敌军兵临城下,自己的军队溃不成军,心知此次是天意要亡国,许是她伤心过度,于是梨花带雨的哭了一场,可谁也料想不到,恰是这一哭,把山上所有的飞禽鸟兽全都招引了出来,齐齐朝太先帝爷的军队攻击去,以至于后来太先帝灭前朝的计划推到了后面。这公主传奇也真是传奇,可也算是命薄的人,传闻她怀胎八月在宫中生下一男孩后就服毒自杀了,当然,至今谁也不知道这男孩到底是谁的,更不知道这男孩下落何处?于是民间好事者就猜测公主是为负心郎而死,说到底,这事真真假假,外人也不太清楚。
她看着天花板正琢磨着这事,被一阵女音打扰了,抬眸正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陛下,你怎么了?”
白杳仔细看着宫女,觉得这女娃挺漂亮的,也不知怎么得又想起了死在着这宫里的前朝公主的容貌,总想在她脸上笔画着,可又怕吓着她,只是坏坏的笑了笑。
“你不是青鱼,你是刚进宫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回陛下的话,奴婢是在先帝爷仙去前五年进宫的,先前是服侍缨络英德文凤大皇子的贴身婢女,按宫中规矩,宫女青鱼已到了出宫的年龄,殿下按宗人府规矩就允许她出宫回家了。青鱼一去,殿下怕别的女婢愚钝,惹了陛下生气,殿下就派奴婢来了。”
“你这么一说,我真有点舍不得青鱼了,好歹也跟了两年,但祖宗规矩也是要的,唉,还好皇兄懂我,也好,既然你是皇兄身边的人,有你这么个巧人在身边,我也放心了。”
白杳嘴上是这么说着,可心下却顿觉冷嘲,洛桃仙派一宫女过来无非是监督她,‘生气’她哪里是刁难别人而出名的主子,换他的意思来讲,这也是处处为她着想的,可明眼人打心眼里都看得出,他醉翁之意明明不在酒,这样一揣测,他派来的宫女绝对也不简单,看来这宫女日后得留点心。
房间光线不太好,宫女走了几步,就把梳妆台前的琉璃灯点燃了,可点了几次又被风吹灭了,最后好不容易才点燃了灯,也只能用手遮挡着风来的方向,持着灯,移挪莲花碎步,朝床头走去。
“陛下莫伤感了,做奴婢的能得到陛下这般牵肠,也是福气,先前青鱼能服侍陛下,依奴婢看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现如今青鱼要走,是她福厚不深,陛下平日待她的好,我们这些做奴婢得也是有目共睹的,怨只怨青鱼命不好,弄得这般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闪过了一点泪珠,失了半点神,冷白杳那时候只以为她因许是联想到了自己跟她年华蹉跎而去的同病相怜之情,可到了后来,白杳才浑然明白她是伤痛青鱼死去且无人收尸的哀凉。
不过提起后来青鱼死去的事,也是冷白杳不愿再提的事,毕竟这确实也是一个人的命吧……
“你倒是有心了,这茶闻着倒是挺香的。”
“殿下吩咐过,是陛下最爱喝的普洱茶。”
“他倒是细心,我确实钟爱普洱。”
白杳接过了她递来的茶,抿了几口,说实话,她不是能品茶的主,想当年跟着表叔父去杭州品茶问道的时候,前辈来问的话,算是埋没了,至于同辈后生们搭话,自己也不能说出一二来,只好一味地喝茶,到最后她被当作了隐形人。
不过这也怨不得她,她本来就不想出来喝茶,也是碍于父母亲见她性情过于安静怕在家呆出病来,硬逼着她跟着远方表叔父去了趟杭州。
呷了几口,把手中的瓷器搁置在了床上,回头问起了宫女。
“你叫什么?”
“蝶衣。”
“是原名吗?”
宫女收好白杳的茶杯,上前仔细掖好白杳的被子角,边打理着,边说着,“不是,宫中奴婢和奴才是不能取原名的,这名字是殿下取的。”
“他取的?”白杳有些吃惊,他这个人怎么会取丫鬟的名字,这倒稀奇了。
蝶衣见白杳有些怀疑,把事情原委道了出来。
“这么说来,这事还得归结我身上了……”
“奴婢那时候确实不知道公主,就是陛下还是公主的时候,喜欢追逐蝴蝶玩,正是那天午后,你追着一只蝴蝶进了殿下的后花园,奴婢那时侯正在浇花,蝴蝶停在了奴婢身上,你怎么抓都抓不走,也算是上天算准了时间,殿下也刚好出来,你说奴婢身上有招引蝴蝶的本领,就吵着殿下改了奴婢的名字,取个跟蝶有关的名字,殿下那时侯也就依了,见奴婢平日擅长织布成衣,便取名叫‘蝶衣’了。”
这么说来,这名字有一半是她的功劳,有趣。
蝶衣怕白杳又忧起自己失忆的事,便赶紧改了口,“陛下也不要自责,这样小的事是奴婢僭越了,不该向陛下提起,陛下想不起来是正常的。”
“蝶衣,你家中现在可还有人?”
“还有老母与年幼的弟弟。”
听到这话白杳多看了她几眼,无非是感概她的命运,而蝶衣以为白杳是想让她讲具体些,也就老实地盘了出来,“奴婢本名是蓝伊人,是凤凰郡人士,奴婢的母亲是父亲的第四个妻子。母亲本是歌姬出生,在家中地位自然不算好,家中大娘每日自当侮辱母亲,母亲不堪忍受,父亲却整日寻欢作乐,不问家事。最后,万般无奈,母亲就摸黑偷偷带着奴婢与弟弟独自谋生。父亲知晓后大怒,把母亲及奴婢与弟弟的名字从家谱中删去。天也算有眼,先帝爷六十三年,奴婢的父亲因与官员争夺一记女而惹祸上身,满门灭族,独留奴婢的母亲及奴婢与弟弟。”
“蝶衣,你也倒是个可怜的人,难得你那么懂事,眼下,你母亲可有人照顾?”听她这么一说,白杳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话语比平时多了许多。
“前些年是有弟弟照料着,但弟弟大了,到底是有些不便,母亲也挨不过面子不许弟弟照顾,怕玷污了男儿的膝下黄金。最后,是殿下得知下所派了一丫鬟照料着,也算安心了。”
白杳笑了笑,见她眼中提起洛桃仙有笑,脸色略红,心中明了了一事。
“如此说来殿下对蝶衣不薄啊……”
蝶衣脸色一白,自知自己言语犯错,立马跪了下来,掌嘴就道:“奴婢该死,殿下是可怜奴婢家事从未对奴婢有其他心思。自从服侍殿下以来,奴婢也不敢有半点越矩。”
“唉,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在半夜找个能谈心的人,你蝶衣实在是太敏感了……”
白杳把被子往身上挪了挪,半夜的温度果真是冷得让人难受,“你快起吧,我又不是专门惩罚人的主子,你也不必这么拘束,在我这能守本分就行了,快起吧。我话还没说完,倒是吓到你了,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谈心了。”
蝶衣见她没有半点责罚之意,也就不再说下去,帮着她弄着垂到地上的被子,可不料她自己又被白杳的话呆愣在了思绪中。
“洛桃仙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爱他的女人应该是长于长城的……蝶衣爱他,没有什么错,相爱本身就无等级之分,有什么好错呢?可惜的就是他一个大男人愿意下嫁于我,的确是委屈他了。”
白杳知晓自己的话语是当时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所不能理解的,干脆眯着眼睛生起了几分睡意,本想打发蝶衣离开的,倒不料,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弄得这夜注定睡不着了。
她撑着只好梳洗了一番,从容应对着来着的不速之客。
进来的是宫中的姑姑,她前些日子是看过这个人,简明来讲就是洛桃仙宫中的女官,见她进来眉间带愁,白杳猜想她此次前来必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何况是三更半夜,就是不知道她这次来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若是洛桃仙半夜叫她去选夫,那么也别怪她不认人了,她也不是好惹的主。
白杳且未开口,堂下人儿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这是欲擒故纵?’白杳心里猜测着。
堂下人未曾停过哭声,白杳拗不过耳膜,肆意蝶衣劝慰几句,劝倒未劝成,女官哭得响声倒比先前又大了几声,白杳本生想睡觉却被她打扰就有几分恼意,现在她这般一哭,白杳火气一上,也顾不上什么后果,言语冷了几分,落得话就有些显重了。
“哭什么哭,好好的话语不会说吗?姑姑这儿可不是哭的地儿,莫非还要朕亲自请洛家三公子过来请你不成。”
女官刚才心里还琢磨这女帝是个温和的人,现下突然变得这么火爆,有点不知所措,知趣地止了声,哀诉道,“请陛下恕罪,奴婢自小看着殿下长大,今日看着殿下回来得魂不守舍的,醉于酒坛中,嘴中喊着陛下的芳名。殿下这般消沉,做下人的看着心疼,可也束手无措,奴婢于是想到了此事可能与陛下有关,能劝动他的,也只有陛下了,于是冒死想请陛下去看看殿下。”
‘这话是怎么说来着,难不成我冷白杳杀了他不成还是虐待了他,这两年以来,就算有此心也无力啊,要说杀人虐待也只有他的份啊,如今派来这老嬷嬷来到我宫中来诉状,洛桃仙也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冷白杳扯嘴笑了笑,心里暗自忖度着。
“姑姑,竟有这样的事!你莫这么说着,心里也不要着急,慌了手脚。皇兄的事白杳自是放在心上,可话也得好好说着,让我听得更清楚些,好帮上些忙。姑姑,先喝口茶润润喉咙,再对我诉来吧。”
女官接过茶,囫囵吞枣地喝了下去,“你是知道的,殿下虽是奴婢养大的,可他肚子里的心思,奴婢从来看不懂,也不敢问些什么。陛下也是个聪慧的人,殿下从小就爱跟您相处,他的所思所想,在这宫中,也就只有您能明白。如今,陛下既然娶了殿下为后,按理说着也该是合房的时候了,可殿下疼着陛下,这点奴婢们看得出来,他是怕陛下还难以接受,也就拖着了。奴婢多嘴了,这话不该有奴婢讲着,可先帝爷离世时再三嘱咐奴婢要促成陛下与殿下合房,如今这么空白着,外人也就以此为借口说些风凉话,让殿下有些难看。奴婢活了半辈子,想着,现在弄成这样的局面,确实对不起先帝爷,也对不起陛下与殿下。”
“奴婢也是个有心的人,先帝爷吩咐的事没办完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对不起先帝爷的嘱咐了,哪一天入了土伺候先帝爷,怕没脸回话了。”
“姑姑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白杳岂会看不明白,冤枉姑姑吗?刚才也是白杳失礼了,姑姑不要放在心上。”
“姑姑,也怪白杳,没识大体,让姑姑带着父皇的旨意左右为难了。”
女官听到这话,脸色缓和了过来,也算有台阶下了。
“陛下抬举奴婢了,是奴婢说话忘了规矩,顶撞了陛下。”
白杳握住了她的手,佯装劝了句,“姑姑说的是哪里的话,姑姑是白杳与帝后的长辈,按辈分也是高于我们两人的,只是碍于我们俩什么虚无的官位,况且,民间常说家有一老也是一宝,姑姑比我们懂得多,自然是见多识广,比我们也看得远,这些话也没什么不妥的。您老这么细心关心我们下一代是好事,白杳觉得合房的事,我心中自当是有数的,也确实是,宫中放着这么个俊俏的公子不动,外人觉得也是奇怪,不知道以为是皇兄有了问题,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冷白杳冷落了他。姑姑也莫担心了,皇兄在我的心中是无人能及的。”
“陛下这么说着,先帝爷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放心了,那么奴婢也就放心了……”
女官眉梢喜字萦绕,笑意拢人。
“姑姑这次前来难道就只为了这事?”白杳看着她,心中才不相信她就为这事而来。
女官脸色一消沉,看她问到了关键,凑近她的耳畔轻声落下话,“奴婢是瞒着殿下出来的,殿下病了。”
“病了?”白杳一惊,洛桃仙这又是什么计谋?
女官眼皮一垂,看似不是作假,“可不是吗?先前奴婢提起过,殿下跟陛下别离后就独自一人锁在自己的房间中喝着闷酒,听不进下人们的关心,我们透过窗户看他喝了好几坛子酒。殿下本身就有哮喘的毛病,又正是梅雨季节,潮湿重,空气流动也不太好。哮喘也不知怎么的就上来了,止不住,奴婢草率请来太医院来给他瞧着,他却摆下冷脸,骂了奴婢与太医一顿,最后病也没看成,病看似又重了。”
‘哮喘’他怎么会有这毛病,怎么没提起过?白杳心里想着。
“陛下,你也是知道殿下脾气的。平日里就不太喜好与奴婢们说话,若是得病了也是熬着,可这病熬着也不是法子,如今殿下也好歹是陛下的贴心人,陛下应是比奴婢们更懂得殿下的心思,奴婢就冒死过来,请陛下给奴婢们出出主意。”
“药都没吃吗?”
“殿下不愿看病,药就开不成了,也就没吃了。”
‘他这事在激她,这算什么啊?’白杳有点担忧且疑惑。
身旁默声的蝶衣也发了话,“陛下,奴婢也伺候过殿下一段时间,想发两句话可行?”
白杳与女官把眸子全投在了她身上,白杳点头允许。
“殿下,这病也用不着看什么太医,这病还得心药医。”
“这话怎么解法?”
“殿下是思起陛下来着了。”
白杳当然明白,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看他?’白杳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愿意,好说自己才刚跟他发怒过,这么一去,不是明白着,是她的错,他反而没错,可不去吧,又对不起良心,这两年来,洛桃仙对自己是严格了点,可事事都有他照料着,也没什么大灾难发生,说夺权吧,他每次不是用尽浑身解数教她用权,到最后是她干脆不想使用,全全依托了他,但是,最气人的是,他说要给她找一男的?这怎么让她受得了,正常的说,她还不至于如饥似渴吧,这面子往哪搁去……
女官听闻,也来声呼应着,“陛下,奴婢也是这么看来着,殿下醉倒之后就一直呼唤着陛下的名讳,奴婢们不忍心惊扰,可也心疼来着,陛下既然有和殿下恩爱的心思,何不以此来看看去。”
白杳定睛往这两人一瞧,心下一片心思,正疑虑着‘这么说来着,我身边这两人都拐着弯子就想促成他们,就这么想让我出来,换个思维来想,也许洛桃仙没病呢?这是个计谋呢?’
她且这么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又一声奴人的呼喊,她听清了,眉头一皱,呢喃句,‘难道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