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有多漫长》紫鸢月翎

3、Part 001——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如果可以到达十年以后的世界，我会找不到自己。
　　从前那个，稚嫩的，不顾一切的人，已经被杀死了呢。
　　被你，残忍的杀了。
　　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自那之后，奈落从未与青子同室而居。用这种方法，若即若离，来加深她的迷恋，来加深她的疑惑。不是很好么。如果顺利的话，再要半个月，就可以不用再那么辛辛苦苦的装下去了！
　　而桔梗，也已经完成了。
　　最猛胜已经将里陶的灰烬带回来，那上面充满了憎恨的灵力和血气，都是桔梗的杰作。桔梗她，居然会来到人见城，这也不得不让奈落笑天意如此。他用不成形的手捡起从自己身上掉落的肉片，感受着那跳动着死去的东西。
　　就连这些碎掉的肉片里，也有着对桔梗那个巫女的爱恋么……
　　鬼蜘蛛。一定会让你彻底死去的。
　　让你带着你对卑贱的人类那些令人反胃的情感，彻彻底底的死去。然后成为世上第一的强者。
　　奈落笑起来，震落了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肉块。
　　即使被戈薇净化的形体消融，可是他完美的阴谋依然在继续。要知道青子可是比所有的阴谋都令人感动呢，如此好掌控的灵魂，如果不好好利用，也对不起把她娶回来的人见城主啊！奈落笑的十分愉悦。用那个几乎碎成齑粉的身体，发出嘶哑的笑声。
　　他披上绘着青鸟图纹的和服，笑的安然愉悦，走进青子的房间。
　　那个女人站在房间里，正往墙上挂一幅画。听到这轻微的声响，她回过头。修长的身影背光而入，一室温暖如春。那个人，就这样映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如同一段被时光遗弃的鱼鲠，不管怎么样也不愿意离去。
　　“青子，昨晚睡得好么？”
　　奈落柔声询问，得到女子羞怯的点头作为回答。
　　奈落走近来，手轻握住青子的一截皓腕，将那画细细端详片刻。竟是青子，画上的少女灿烂的笑着，仿佛是活生生的站在画上对着他笑。
　　“好高明的画技，是真宫寺城的画师么？”
　　“不是的，是我姐姐为我画的。”
　　说着，青子掂起颈间的一块玉佩，道：
　　“这块玉佩是一块夫妻玉的三段子玉，我跟姐姐和弟弟三人都有一块。而夫妻玉一块随着母亲进了坟墓，另外一块在父亲身上。这样，我们永远都联系在一起。”
　　少女笑的甜美，令人想要碾碎踩烂。奈落忍住拧下面前人头的欲望，与青子一起为她挂好画像。然后故作踉跄，青子果然如他愿惊道：
　　“奈落大人您不舒服么？要不要让管家去请一位医生来？”
　　“也好。最近的确有些不适。我先进房间休息片刻，青子你让管家去请来城中施医术的巫女桔梗小姐好么？”
　　“巫女？是，我这就去告诉他。”
　　看着少女掂着裙角跑远的样子，奈落扬起了嘴角。去吧，青子，这会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一颗平常心去见桔梗，从此以后，我会让你用你所有的憎恨去与她战斗的。好好看清楚你的敌人的样子吧，真宫寺青子。
　　桔梗，桔梗，就让我的妻子带你来见我。身体里鬼蜘蛛的灵魂，是那么的兴奋呢，我可真怕一会儿会忍不住把你撕碎啊桔梗。
　　鬼蜘蛛所深爱的桔梗。
　　我的桔梗。

　　与此同时，青子也找到了人见城的管事。
　　“夫人，怎么了？”
　　管事年龄很大，必定是奈落大人的长辈。青子轻轻颔首示意，然后道：
　　“城主大人身体不适，他吩咐要去请一位名叫桔梗的巫女大人为他诊断。你可知桔梗小姐在哪里么？”
　　“巫女大人？哦，是在城里面没有错。我这就令人去请。”
　　“好的，那么拜托你了。这样吧，我也好奇那位巫女大人的样子，也还没有出过城，就跟着你们一同去看看。”
　　青子将事情交给那位面相平和的老管事后，就上了出内城的马车，端坐着等着桔梗的到来。不过……
　　桔梗这个名字很熟悉呢，似乎也是一位巫女。记得自己的奶妈曾经讲过一个故事，主角就是一位叫做桔梗的巫女。是发生在五十年前的事，而巫女桔梗在五十年之前就带着当时为她所守候的四魂之玉离开了人世。自己还隐约记得当时画像上那位桔梗大人的样子。执弓搭箭，冷艳倾城，黑色的长发与白色的缎带纠结起来，是那么美。不过，不可能是一个人的。
　　那位巫女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夫人，桔梗小姐已经到了。”
　　帘子撩开来，青子好奇的抬了头来看这位巫女，却见一红衣白裤的黑发女人，在管事的引着走了来。冷艳倾城，绝色二字也不为过。如那画像上的人竟是一模一样的，分毫也不差了去。
　　“夫人，这位就是桔梗小姐。桔梗小姐，这位是我们人见城的夫人，人见青子。”
　　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巫女，就是这样的情景。一坐一站，一个好奇、一个平淡。青子只被那容貌摄住，说不得什么话来。桔梗性子淡凉，对这位夫人也没有许多兴趣，只坐下在青子身旁。
　　邪气。
　　一股邪气从身边这个女人身上滑出来。桔梗暗暗捏了个灵咒，净化了靠近自己的邪气，这才打量起身边这位城主夫人来。容貌不很惊艳，只是胜在清秀。左眼角的一点淡淡红痕像是在肌肤下跳动的血滴，而此时此刻蔓延在空气中的邪气，都从那一点涌出来的。这个女人，无论怎么看，不过是个普通人类罢了，哪里会有这么阴毒的邪气呢。况且这邪气也未与她融合在一处，倒像不是她本身的。
　　桔梗不愧是一代天赐了灵通的巫女，轻易几眼，已将青子身上的邪气看的清楚。她试图净化，却难以净化到人心深处，只得作罢。她隐隐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这个女人身上邪气的来源。说成是这巫女的感知不很恰当，若说是女子天生的直觉怕才是真。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条路走向的，是危险的来源，或许就是自己这五十年坟中空躺的罪魁祸首。她心中了然，不再出声，只是推算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关于这面前的女人，似乎又不能看透似的。
　　而青子坐在这位巫女的身旁，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洁净的感觉。她偷偷侧头去看这位让奈落惦记的巫女，却只能看到一双沧桑而凄静的眼眸，似乎能一眼望尽了秋水长天。就算不是天赐的巫女，她的直觉也很准确。她只是觉得这位巫女与奈落之间，定是有着什么纠葛，却是她难以涉足的。她一心扑了奈落那如地狱般炙热的火焰，哪里晓得其他。纯净如白纸的灵魂方是最容易污浊的，只不过这小小的怀疑，已如一滴墨汁，滴下去就散开来，再也挽不回。
　　桔梗倏然觉察到身边邪气的增加，一边不敢放松让邪气浸体，一边又要猜测这邪气突然增长的原因。一转头只看到青子黑色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眼神里那些怀疑都无限放大，几乎占了她整个眼睛。桔梗暗道不好，怕是那些负面情绪助长了邪气。
　　正是此时，马车骤停。管事的掀开帘子，恭恭敬敬的说：
　　“夫人，咱们到了，请夫人、桔梗小姐下车吧。”
　　青子是主家，自然先下了马车。桔梗稍在后面，看着青子提起和服华丽的裙摆，走下马车，却突然莫名的有些羡慕她。青子不过是个凡人，哪里知道巫女的苦楚，平平安安的，才是自己真正的愿望。然而这念头不过在桔梗的脑海中闪过一瞬便消失了去，桔梗身形轻盈的落地，握了握手中长弓。
　　走了一段路，青子在前头带着，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位巫女与五十年前的桔梗大人简直生的一般模样，实在令人怀疑是不是桔梗大人并未死去，而是存活至今。青子虽不曾生在那个年代，真宫寺城中却因得过巫女桔梗大人的祈福而对那五十年前的巫女极其崇敬。乳母、姐姐也时常说起那位桔梗大人，以极其敬重的语气讲述她在真宫寺城除妖杀魔的故事。【5000。7。13】青子对那位已作古的桔梗巫女所知不过人家口中只言片语，哪里知道这位巫女竟是那位大人生生复活而来。好奇，怀疑，却为着平日受过的教导不能多问。
　　“奈落大人，桔梗小姐已经来了。是要让她进来么？”
　　青子站在门外，询问着门内人。他暗哑的声音自那一处传来，像是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青子轻声应了，向桔梗微笑着示意，见着桔梗的背影消失在房中凄清的黑暗里。虽然很想知道他们说的话，却终究不敢在没有城主大人发话的情况下妄自踏进去，悻悻转了身要走，只听得房中一声传来：
　　“桔梗……你来了。”
　　那样的声调，凄凄慕慕。像是缅怀，隔着千万年距离的，不可碰触的爱人。
　　青子愣了愣，竟不由的迈开步子，走进了那一场剧。
　　“桔梗，我终于等到你了。你明白我的心意了么？接受它，可以么？”
　　明明已经气息微薄，还是支撑着看着面前的巫女。他浅淡的笑，不知在笑什么。是中了计的女人，还是来到自己面前的巫女。
　　“即使成亲了，你应该明白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桔梗……”
　　逃开。
　　逃开。
　　那样的声音，呼唤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就是原因么？即使成了亲也没有成为真正的夫妻。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是么。
　　一把甩开门，眼前的景象只有那一副画卷，放大放大不断放大，画上少女狰狞的，对着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
　　青子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够了，不要了。
　　“停——”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青子还在房中沉睡。一个人，安安静静。
　　没有人在意她。那个没有人，只不过指代她的夫君罢了
　　当那些蛊中的妖物成为了一具新的身体，奈落身披雪白的毛皮，看着怀中巫女美丽的面容，笑了。
　　你终于在我的怀中。五十年，我终于得以拥抱你。
　　桔梗。你是在为了我奈落而做事呢。为了我奈落，一箭射碎蛊封。为了我奈落，拉开你的弓。
　　这种感觉，可真是美好。你是为了我而战斗的，哪怕是想杀了我。
　　奈落将怀中的巫女轻轻放在面前的软榻上，修长的指尖缠绕住她的长发。桔梗啊，鬼蜘蛛绝望的痴缠正通过我奈落的眼睛注视着你呢。
　　奈落笑着，轻轻解开缠在自己手指上的黑发。
　　还有一个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像鬼蜘蛛迷恋着你桔梗一样，迷恋着我奈落。她的命运也会像鬼蜘蛛一样，被痛苦的心吞噬。因为她也是个人类，就算灵魂强大，也不过是一个人类罢了。
　　桔梗，你也不过是一个人类，凭什么去救赎他人。
　　静静躺着的巫女睁开清明的双眼。
　　知道为什么我能救赎他人么？因为奈落，我跟你，不一样。为了占有而生的奈落，我跟你，不一样。
　　桔梗艰难的抬起手臂，死魂虫撞击着结界，却无法闯入。
　　奈落看着巫女的动作，不加阻止，反而伸手放了死魂虫进来。看死魂虫将美丽的死魂投入巫女的身躯。她双眼微闭，表情安详而宁静，如同九天降临的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这样的你，让人更想要污染呢。
　　死魂渐渐添满冰冷的身体，灵力从死魂之中一点点流向四肢百骸，她放下手。只要有着鬼蜘蛛的心就无法伤害自己，奈落，你是有多么憎恨这样的自己呢？又是多么的憎恨我和犬夜叉呢？
　　那个女人，又是为什么而出现在这个城池里呢？
　　桔梗回忆了一下那个女人不出众的容样，然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是奈落的棋子吧。真是可怜呢。
　　即使想要救赎，也没有办法将一个陷在爱情里面的女人拯救出来。这点，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为什么还想要让她脱身出来呢。
　　桔梗自嘲。闭目养神，不想其他。
　　被这个世界背叛了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去理世人死活。
　　男人的手轻轻划过耳侧，温柔的，缱绻。桔梗感觉到了，却不动声色。
　　然后那个男人起身离去，带着薄薄的吐息，消失在自己的空间。
　　她亦起身，用死魂虫极轻易的携走门口两个守卫的魂魄，那两个身体就软绵绵的倒下来，死的无声无息。桔梗就这样以城主贵宾的身份，在士兵们尊敬的眼神里毫不受阻拦的离开人见城内城。

　　青衣男人端坐在静息女人的塌边，低沉和缓的声音轻轻的说着什么。若是外人去看，一定以为这位城主是爱妻子很深，连她睡着，也要不停的向她说自己的心意。然而奈落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自说自话，他只是在等着青子难以隐忍的回应。
　　“青子。”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所以你只要这样听着就好。”
　　“我想你，误会什么了。我跟桔梗小姐，并没有什么。的确，我喜欢她，可是，桔梗小姐已经有了她的心上人。所以，你不用这么在意。”
　　“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以，别想那么多了……”
　　“奈落大人！”
　　青子终于听不下去，她弹坐起来将夫君的话打断，眼神却不敢朝着奈落。所以她也没有看到奈落自在含笑。他知道，这场戏，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唱。这位早就迷恋上人见城主的少女，一定会接下自己的话。
　　“奈落大人，您觉得青子，是在在乎什么呢？”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要嫁过来，是青子的主意。奈落大人您……并没有做错什么。”
　　“桔梗永远不会从我心里消失。”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我离开么？青子是自己甘愿留在您的身边。从四年前，看到您的画像，就已经爱上您，直到今天，这份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所以……不论如何，我永远都不想离开您。”
　　方至此时，青子下定了决心般，才抬起头看着奈落。他洞悉少女的心思，刚收起那冷笑的眼角，伸手握住女子撑在塌边的手指。
　　“如今也只能跟你说对不起。希望至少在你我赴黄泉的时候，我能够对你说出那句话。”
　　青子低了头不看奈落，她怕自己一抬头眼泪便会掉出来。只是轻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她选择等待，就这样等下去。十年，二十年。待到两人百年之后，说不定却能成一对眷侣。她又哪里知道呢，十年二十年，不是口中一句话。不消十年，即使只是一刻，也能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这一刻，一场战国之中的大戏已经开场。以天下为幕，这几个人兜兜转转，在命运中流落。
　　青子反手执住奈落掌心，仿佛那是她永生的归宿。
　　永生都，住不进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