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王的神殿里,金发蓝眸的少年阿波罗正和他美丽的双生妹妹阿尔特弥斯在神殿里追逐打闹。尽管这两位已过了小孩子的年龄,步入了少年期,但一见面就几句不合开始拌嘴的习惯一点都没变。
他们不是神后赫拉的孩子。但一对既漂亮又有趣的双胞胎,比赫拉的孩子要上得了台面多了。
神王乐于见到他们如此活泼,并不觉厌烦。
他最宠爱骄纵的女儿正襟危坐地坐在他身侧,她的席位甚至比赫拉的离宙斯还要近。在与她的父亲在一起时,雅典娜总是严肃而庄重,又善于用甜言蜜语奉承父神的好孩子。
火神赫淮斯托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进入喧闹嘈杂的神殿,他与自己的母亲赫拉在门口相遇。
神后戴着她金灿灿的冠冕,穿着镶着金丝的华贵袍服,那与神王一般光耀的神威使她看去显得高贵得无以伦比。
尽管诸神爱在背后嘲笑她的善妒与恶毒,但她天生的威仪与美丽依旧让人觉得耀眼不可直视。
司掌季节,社交与彩虹的三位可爱女神跟在她身后,她们是神后忠心的从神。
瘸腿而丑陋的火神知趣地低下头让到一边。
赫拉的瞳色是葡萄酒般剔透的深紫,她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交织着厌恶,鄙夷以及愧赧。她的神色复杂极了。
她厌恶他,然而她又如何能真的厌恶自己亲自生下的儿子?
于是她缓和了声音问:“最近过得还好吗?”
火神赫淮斯托斯受宠若惊地小声嗫嚅:“感谢您的关心。”
看到他这般懦弱的模样,赫拉心中又无端生起一股无名之火,她示意三名女神跟随她走进神殿。
赫淮斯托斯鼓起勇气叫住母亲:“我衷心希望您永远青春安康!”
赫拉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柔声问火神:“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是很漂亮的东西。”赫淮斯托斯小心地双手奉上雅典娜扔给自己的水晶瓶,“您请收下。”
赫拉挑了挑眉,她可不屑于这种无聊的小玩意。
但她还是将那瓶艳红的药剂收入袖中,点点头,仰着头进入神殿了。
她知道自己被丈夫屡次背叛是奥林帕斯的笑柄,也因此她要表现得比谁都高傲。
越是被嘲笑,就越是不能低头。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看到了她的姐姐,丰产女神德墨特尔。
德墨特尔……
一看到她和宙斯的女儿贝瑟芬妮,赫拉就感觉恶心得想吐。
对于丈夫的背叛,没有女人会不感到恶心。
因此赫拉本能地厌恶安菲特利特,因为安菲特利特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那冷冰冰的海后,柔弱又高傲,像是什么都不会被她放在眼中似的。
赫拉高傲地从德墨特尔身旁走过,“无意”地重重撞了她一下。
她当然恨她,她当然恨极了德墨特尔。
这个女人,她怎么敢如此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身为姐姐,背叛了自己的妹妹?!
她如何能不愤怒,她的丈夫竟然与自己的姐姐生下孩子?
更妄论他还有那许多外面的龌龊事情。
被赫拉一撞,德墨特尔的衣服上不知沾了什么,她觉得失礼,便离开去换衣服。
雅典娜默默地看着神后那如小孩子般的无聊伎俩,露出无味的表情。
然而她看到德墨特尔漂亮的白袍上沾染的一片红色后微微蹙起了眉,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
但她想不起到底哪里不对。
而神王邀请来的提坦神普罗米修斯与父亲的谈话又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殿下已经到了成年的年纪吧。”那灰发金眸的男人打量她的面庞,就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似的,“可她看上去还很小。”
神王也淡淡看了一眼雅典娜:“是啊,她成长的速度比一般神祗要慢得多。兴许是我亲自生下的缘故。”
“因为我比他们都要厉害。”雅典娜笑得很端庄,略带挑衅地看着普罗米修斯,“所以我成长的时间要比他们长。”
“我倒是没听过这种说法。”普罗米修斯脸上带着长者的笑,像是在敷衍她。
“呵呵。”雅典娜假笑,完全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似乎自视甚高的男人身上。
“今天你能看见波塞冬的妻子。”神王对普罗米修斯说,脸上带着淡漠的神色,“他娶了涅柔斯的女儿,你不会不知道吧?”
普罗米修斯微笑:“很不错的做法。”
宙斯似笑非笑:“但愿我的二哥真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傻。”
然而,最终海后还是没有来,来的只有海皇,他抱着一脸扭捏的小贝瑟芬妮。
海皇坐在宙斯的右席,冲他灿烂一笑:“安菲特利特头疼,所以先回去了。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而我要把哈迪斯的小姑娘送到他母亲身边去,也先走了,宙斯!”
宙斯眨眨眼睛:“当然可以。”
“向你问好,亲爱的哥哥,普罗米修斯!”波塞冬将他席上的一杯红酒洒在桌面,冲普罗米修斯点点头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神殿。
“哈迪斯今天也没来。”普罗米修斯平静道。
宙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雅典娜嘴角泛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无礼了。第三年的诸神之会就不来,真不知道这些叔叔们是怎么想的?”
普罗米修斯身躯一僵,他用一种重新估量的眼光看着雅典娜。
他讳莫高深地微笑,不再多言。
到底众神之王的宝座是多么有诱惑力?
就连这个稚嫩的新生之神,哪怕她的光耀已经不下于任何一个男神,也要居心叵测地觊觎父亲的王座?
……
…
即便是在这种疲乏日子的深夜,安菲特利特依旧如往常一般,披着一件薄袄,坐在她的书房中一丝不苟地处理海中的事务。
与其说她是一位皇后,不如说她是海皇厚聘的总理大臣。
波塞冬日日夜夜不知在忙什么,海中的事务总是堆积在海皇神殿中,由他的海后杀伐决断。
她想波塞冬很清楚他们之间唇亡齿寒的关系。
没有波塞冬,就没有她所向往的权力地位。所以他很放心她不会把事情搞糟。没有波塞冬,海后安菲特利特就什么都不是,其实她很清楚这点。她相信他也确信她明白这一点。
她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就连做梦都梦到接着睡前的进度批文件。
据说在人类对她的臆想中,她总是穿着女王的袍服。
这倒的确不错。
她不太像是一位皇后。
波塞冬一声不吭地站在书房门外,看着安菲特利特就在这种独处的时候亦是一脸正经,腰挺得笔直,无懈可击的模样。
她那清冷的,漂亮的侧脸倒映在他的眸中,似乎连他的心都要一并揉碎。
他终于阻止不了酗酒后的恶心,缓缓地滑倒在地板上,没发出一丝声响。
他又为她感觉到难受了。
真是可笑,她自己都觉得怡然自得,自己为什么因为那抹水蓝而刺疼了双眼,连心也一并疼起来呢?
带着这种疑惑,他沉沉睡去。
安菲特利特轻轻地起身,推开虚掩的房门,看见倒在地上,烂醉如泥的海皇。
她并不惊讶看到他,只是有些诧异于他身上的味道。
她知道他已经很久没再乱搞女人,也知道这味道是属于哪个女人。
所以她疑惑了。
她伸出纤柔的手扶起波塞冬,让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门板。
却不料他突如其来地要吐。
她的反应一向有些木木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吐了她外套一身。
吐完了,波塞冬似乎有些清醒。
他微微张开眼睛,看见被他吐得乱七八糟的安菲特利特。
他开心地笑起来,像个孩子:“你这女人,也会这么脏啊!你是不是想杀了我?!不对,我一定是恨你恨到极致了,才会梦见你!”
安菲特利特微微扬了扬眉,她脱下外套,又恢复她干净出尘的模样。
然而随即,温暖的怀抱压上来,以极大的力道把她紧紧锢在怀中,让她不得不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炙烈的酒气熏得她几乎想吐,她真是讨厌酗酒过度又不老实去挺尸的男人啊!
“既然是做梦,今天我们就把话讲清楚了!”波塞冬在她头顶低声哼哼,“安菲特利特,我娶你就是为了能得到涅柔斯的支持。不错!我完全是为了利用你而娶你。但是我从没想过要侮辱你!我只是要利用你,所以为了抱歉,我让着你,一直让着你……”
安菲特利特艳蓝的眸子在黑暗中静静地泛着流光,她伏在他的怀抱中,眼睛一瞬不瞬,似乎并不讶异。
“其实那都是借口!你是提坦神的女儿,我永远不会碰你,娶了你也永远不会碰你!所以我才会愧疚啊!因为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尊重的女人啊!”
她细细听着,只是用她的手抵在两人之间,轻轻地按在他的身上,保持着些微的距离。好让她不用紧贴着他灼热的身体。他的身体因为饮酒热度太高,隔着衣服都让她难受。
“安菲特利特,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我如何能伤害你,如何能伤害
你……”他似乎痛苦极了,声音低沉沙哑,他缠绵地吻他,痛苦而又热烈,“我如何能伤害你……你就是我啊……可是,你会越来越嫌恶我……今晚……只怕你会更加嫌弃我的肮脏。”
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抚摸小猫似的顺着他的脊背,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待他平静下来,她把他扶到空置的寝殿,一路上听着他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却不得不柔声安慰他。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知道,我知道。”
有些她知道,有些她不明白。
可是他用那样痛苦的声音说出来,她就觉得她都明白了。
她为他擦干净脸,为他盖上被子,为他关上房门。
然后继续坐在书房里批阅他的文件,她眨了眨眼,讶异地看见桌面上滚落的珍珠。
不会哭泣的人是不懂得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模样的。
她从不悲观。
可不知为何,她身上总有一种郁郁寡欢的气质。
她捧起那几粒珍珠,贴着自己的脸颊。
她低低叹息一声,却不知自己眼中又流露出忧伤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