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特别篇:似是而非[2] ...


  •   [2]

      表象就像外包装,看的再完整也不过是糊的一层纸膜,只有拆了才知道,里面到底是黑是白,是死是活。

      申妄也循着气味找到铭双时,她正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她正在……爬树= =。
      妄也有点小囧,这人真不能拿常理去推测,本来猜她大概伤心过度虽不至于自寻短见但少说也是抱头痛哭或是夺门而出离家出走。
      现下,门是夺了,不过夺的是房门,不是院门。
      “你在干嘛?”
      被身后的声音一吓,铭双从树干上掉下来,幸好爬的还不算高,一米不到。
      妄也从身后把她接住,又问了一次。
      “爬树呀。”从他怀里跳下来,铭双伸手指着最高处,“我想去那里。”
      妄也抬头一望,是他平时躲着偷懒睡觉的地方。他问:“上去做什么?”
      铭双干笑两声,蹭了蹭手心里磨破的皮。
      妄也低头看她发顶露出的小块头皮,看她脑后被剪的乱糟糟的碎发,想着方才她当着父母的面那样气势凛然不卑不亢地说着那些话的样子,现下全都没了。要不是亲眼目睹,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身体里藏着那么多的不屈。
      他说:“我帮你。”
      “诶?”扭头望向身后的人,可脸还没瞧清,双脚已经离地,吓得她大叫,“哇啊——?!”
      妄也抱着铭双,三两步便跃上了树顶最粗的枝干上,见她被吓的魂飞魄散,心情好的不得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铭双两眼挂泪地瞪他,听他好心情地提醒道:“到了。”
      近十米高的百年银杏,在深秋里落黄了叶,眼里全是斑驳树影,重叠出琥珀的色泽。
      铭双拨开脸侧的枝叶,整个钱家院宅尽收眼底,以及近处的柏油路径蜿蜒而上,连着更远更广阔的城市。
      妄也问她:“怎么突然想爬这么高的地方?”
      铭双默了默,声音因为回忆变的又轻又软:“有人告诉我,心情低落消沉的时候,就站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那样你就会发现所有的难过都变的很小很小了。”
      “你养母?”因为上次那句“好人理论”,他对她养母甚是好奇。
      铭双摇头:“不是。”
      “养父?”
      “不是。”
      “难道还有养婆?”
      “……都不是啦!”铭双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这种无聊的小执着,好笑地回头看向他。
      因为是坐在妄也腿上,肩膀贴着他的胸口,头微微往后上方一仰,立刻就看见他因为询问而低下的脸,真真正正的近在咫尺。
      铭双只一秒就立刻转开了头,装做若无其事地张望风景。
      申妄也挑眉,看她又是抿嘴又是咽口水,联想到以前的种种,突然贴着她的耳朵问她:“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看她脸红的要化了,妄也心情大好,逗的更起劲:“是不是,是不是,嗯?”
      碍于高处,铭双不好挣扎,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妄也没听清,搂她搂的更紧,逼问道:“铭小双,脸都红成这样,你就承认吧。”
      铭双突然受宠若惊地转头看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刚才叫我、叫我什么?”
      “不对么?”妄也反问,“是你自己说你要姓铭的。”
      铭双高兴的要哭了,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他是第一个,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个,第一个这么简单地肯定着她的执着的人。
      或许以前的喜欢太朦胧,从他不耐烦地献出衣服一角给她牵时所生出的芽,虽然有了牢固的根,却没有茁壮的枝叶取信于自己。但是现在,现在——
      妄也对她突然的高兴感到莫名其妙,眼见她眼泪都在打转,连忙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一面威胁道:“你敢哭出来试试!”
      那些状似温和的人,全都乘着船慢慢远离。偏偏看起来最坏的那个,仍然一脸坦然又无所谓地守在她荒凉的小岛上。
      “你敢哭,我就咬你!”
      然后,眼泪渗出了指缝。
      铭双张了张嘴,声音颤抖:“妄也……怎么办……?”
      妄也被眼泪烫的收手,那瞬间,他看见她打湿的眼,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带着说不出的难过,望着他说:“怎么办,我好喜欢你。”
      怎么办,这个人也会扔下我么?
      “怎么办……才好?”
      生长,生长,曾经的幼芽,从此让人措手不及。

      钱天海把铭双找到房间里单独谈了很久,再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一看见门开妄也就站起身,看她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身后的钱天海站在书房门前默默地点了一支烟。
      这一次,申妄也把铭双带到了屋顶上。
      他问她:“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铭双抱着腿,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脑后摸着重新修整过的发梢。
      “他答应我可以不姓钱,条件是不能分得他的财产。他会抚养我到成年,成年后我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但是不会再得到一分零花钱。”铭双笑了起来,“还让我签字画押呢,我还是第一次和人签那么正式的合约。”
      “签字画押?”妄也一听,不屑道,“你们就是麻烦。”
      铭双看着他:“本来就该啊,这是证明你的信用。”
      “我们就从来不写这些条条款款。”见她疑惑,他解释道,“我们只要发誓就好,向祖先发誓。”
      铭双撇嘴:“谁不会,但之后说反悔就反悔,一点用都没有。”
      “不会。”妄也说,“我们的誓言就像你们的合约,是会生效的。”
      “诶?”
      “若是做不到,那么当初誓言中的惩罚就会变为现实。”
      “……真的假的?!”
      妄也勾了勾嘴角,而后伸出左手捂在心脏的位置,看着铭双一字一句地说:“我发誓,在契约结束以前若不能好好地保护你,我甘愿失去所有的能力,沦落为普通的人类。”
      他的身后是繁茂高壮的银杏,以及大片映红的浮云,衬着他的信誓旦旦,让人安心。
      铭双想,即便没有这些字句,即便来到这里是那么反感,他仍旧会履行所有的承诺,直到离开。
      他不会安慰人,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扶持她的软弱。
      这个人真的不坏,明明那么好,好的不得了。
      怎么办。好喜欢,怎么办才好。

      晚上,妄也正躺在屋顶上看星星月亮上班,突然有什么动静引起他的注意。他撑起身体,往下一看。
      说真的,要不是闻得出味道,普通人看着下面一个身穿白裙头发半长的女人就这么从眼前飘过去,不吓得半死才怪。
      妄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决定坐在房顶上观察一阵。
      钱家的院门到了晚上都会反锁,密码除了她全家都知道。无奈之下,铭双搬了椅子走到墙边,费力地爬上墙头,一边喘着粗气。
      妄也想,她终于还是决定离家出走了么?也是,这家人这么变态,早走早超生。
      深秋的夜风阵阵吹来。
      铭双慢慢站起身,立在墙头。白色的连身长裙同头发一起,在月光下迎风拂动,纤瘦的身体像要被吹散一般,肤色泛着透明的白。
      她回头看向屋宅,那个刹那,申妄也错觉她快要化成细腻的粉末消散一般。
      而后,她转头,纵身跳了下去。
      几乎在同时申妄也就跳下屋顶追了过去,当他莫名紧张地翻越墙头想要寻找她逃离的踪迹时,有什么抓住了他的视线。
      他低头,然后囧了。
      此刻,地上正趴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全身抽搐嘴里呻吟着:“我的娘……好痛!”
      现实是,铭双跳下去的时候没站稳,跌了个狗吃/屎。
      什么消散什么粉末,看吧,美化过头的后果就是落差奇大。
      一想起刚才心里冒出的那些“天使”啊“蝴蝶”啊等等撒狗血的词,妄也就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脚下的人:“铭、小、双,你可以再蠢一点吗?!”
      铭双扬起满是灰土的脸,傻笑两声。
      妄也问她:“离家出走?”
      铭双一愣,接着摇头,拍着身上的灰尘,低着头轻声道:“我想回家……”

      八岁以前,铭双住在一个小镇上,那里不算富裕却很安宁,依山傍水,空气清新。她家是间独立的小房子,有个小花园,什么都是窄小的,却是五脏俱全。养父是个工人,养母是名语文老师。钱不多,日子却过得很好。
      两人坐着的士,一路上申妄也安静地听着铭双讲述她的家乡,不知不觉就到了。
      他陪着她走着,数着一栋栋的小房子最后找到熟悉的那一间。
      全黑的天色,唯有昏黄的路灯,落着飞蛾子大大的黑影晃动。
      铭双扶着铁栏踮着脚张望了好一阵,看着锁上的院门,她有些失落。
      妄也说:“我去把门撬开?”
      “诶?!”铭双连连摇头,真是怕了他了,行事都那么粗鲁。
      未果,就在两人商议着往回走时,一声不确定地叫唤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回荡。
      “小……双?”
      铭双身体一怔,慢慢转过身,看见前方的路灯下一个扶着单车的少年,万分欣喜地跑了过去:“阿刃哥!”
      妄也从没见过铭双如此高兴过,那么显而易见的快乐,纵使她坐在自己怀里向他告白时都带着悲伤的神色。
      他眯了眯眼,远远地打量着那个高瘦的少年。
      比自己还短的头发,眉毛没自己浓,鼻子没自己挺,脸没自己帅,身体没自己强壮,腿也没自己长……嘁!
      那个阿刃似乎注意到了妄也的视线,远远的望了过来,而后低头问了一句,铭双随之回头望向这边,然后牵着阿刃的手走了过来。
      “妄也,这是阿刃哥,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抬眼想了想又补充道,“阿刃哥好像比你大两岁。”
      阿刃笑的温和,朝妄也点了点头:“你好。”
      妄也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再看向阿刃,没有说话。
      见他冷着脸,铭双有点无措,求救似的看向阿刃。而这道求助的眼神落在妄也眼里,分外的扎。
      他想,果然,这才是女人。白天对着一个人说着喜欢,晚上就可以拉着另一个人的手。上一刻所有的无助都扔向你,下一秒又换了另一个对象去依靠。
      这就是女人,和他母亲一样的女人。
      阿刃摸摸铭双的头,问她:“这么晚了,要不来我家?”
      铭双还没开口,申妄也接了话:“不用了。”
      “可是已经很晚了。”
      “我们打车回家。”
      阿刃皱眉:“这附近很难找到的士,要走很远才行。”
      “这是我们的事。”扫了眼铭双,又看向阿刃,语气疏远。
      阿刃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而后抚了抚铭双的头发,问她:“小双,刚才就想问你,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铭双这才想起自己头发的异样,亡羊补牢地捂住发尾,傻笑道:“就、就是觉得麻烦,所以……剪了。”
      “是么,可惜了。”语气依旧温和,“裙子又破了,走路又摔跤了吧?每次没牵着就要摔。”
      铭双脸一红,扁着嘴不敢看他,又腾一只手去遮裙子破口的地方。
      阿刃了然的笑笑,而后取下手上的一串木珠链子套在铭双的手腕上,他说:“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个送你,不嫌弃的话。”
      铭双又惊又喜,笑着说:“不会,喜欢的。”
      阿刃拍拍她的头:“下次回来记得来找我。”
      “好。”
      “别乱吃东西,走路记得看脚下。”
      “好。”
      “小双,”阿刃说,“你要好好的。”
      铭双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会的,我会的。”

      那天,铭双跟在申妄也身后一直走,走了很远很远。她跟的那么小心,不敢牵他衣服,一路上好几次险些摔倒。
      她问:“妄也,你在生气么?”
      “你为什么生气?”
      “不要生气好不好?”
      “妄也……”
      他终于停了下来,铭双一头撞了上去,一路上都没摔着,这下一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妄也转身,蹲在她身前看着她揉着额头,笑的意味不明:“真像。”
      铭双不解地抬头。
      “一样温温吞吞,一样爱假笑,一样啰嗦。”他望了眼她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说,“都是跟你的阿刃哥学的吧,还有那个难过就要站的很高的理论,都是吧,嗯?”
      “妄也……?”
      “铭双,你的喜欢不过是种依赖。”申妄也慢慢地说,“以前有个人怕你摔倒,于是牵着你走,那个人喜欢你的头发,于是你为他留。”
      烦躁。
      “我同情你,于是拿衣服给你牵。我同情你,所以安慰你。”
      烦躁,烦躁,带着不安。
      “但我不是他,环境变了,人也是不一样的。”他说,“铭双,你要搞清楚,我们是雇佣关系,你的盲目迷恋与依赖最多维持二十年,二十年后,你又要去找谁?”
      铭双看着他,像每一次一样,直直的毫不躲闪,藏着心里深深的情绪。
      她的视线助长了申妄也心里的不安与焦躁,为了否决某些萦绕在心里纠缠不清的情愫,他终于下了决定。
      “铭双,谁都好,你不要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他说:“我发誓,我要是喜欢上你,我就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是申妄也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这句誓言成为了他往后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失。

      言女女后来问他:“铭双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还那么患得患失的?”
      妄也怔了怔,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他说:“她是喜欢我,但她永远不会相信我喜欢她。”
      有个人,把你放在心里最空旷的位置,每天每天的念想着你。而她为你开了一扇门,给了你离开的自由。那扇门只能开一次,并且没有钥匙。
      倘若有一天,你一不小心踏了出去,那么,你便再也回不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特别篇:似是而非[2]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