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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端倪兀自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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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霖负气走后,便把自己关在了房中。抱着被子蜷成一团,她胸中有气,试图去想别的事情分分神,才一动脑,出现的又是他的身影,更是气闷欲绝。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拍门,想来是他,也不去理会。才蒙过被子,又听得有人呼唤:“姐姐开开门,我是甘兰。”她这才想起,今日是甘兰的生日。
好心情全被他坏了,她不很情愿地下了床去看门。才开门,甘兰便拉起了她的手,一脸忧虑道:“姐姐莫生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许是其中有误会呢?”
她也懒得掩饰,直白道:“现在不能好好说话的人是他,不是我。怎么?他让你来当说客?”
甘兰摇摇头,说道:“方才我与渊回厅里,只见着林公子,便问起缘故。他道是惹恼了姐姐,姐姐回房了。他还说眼下来找姐姐,也不过徒添不快,这才没来的。”
“算了,我去正厅罢。”她叹了口气,也不是原谅了他什么,只是可怜甘兰是寿星,好端端的生日,不但被自己和他搅了,还得陪着笑脸劝他们俩。
甘兰便笑了,拉着她的手往厅里去。然到了厅里,却只见渊一人,问起来,渊说道:“林公子说想上街散散心,便出去了。”
她方才还稍稍消了些气,听到他竟出去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甘兰见她沉着脸,忙说道:“不见也好,彼此想清楚了,也免争执。”
她却是蓦然笑了,如春花般灿然,说道:“确实挺好,不必管他们了,按着你们原来的计划办罢。好好的日子,不当扫兴。”
甘兰还想说什么,渊却是制止了,笑道:“我自中原带了些茶叶回来,本欲私藏。既是甘兰生日,便拿出庆贺庆贺罢。”
“煎茶赏雪,此乐何极。”她亦是笑道,似乎全然不在乎林濂睿去哪儿了。
渊取来茶叶,还让甘兰搬了小炉子出来,往庭院里一架,便悠悠然煎起了茶。温了一会儿,便有淡淡茶香自壶盖下溢出了。她盯着那茶壶看,水雾徐徐,茶烟袅袅,慢慢地也舒缓了她的胸臆。
“冒昧问一句,沉姑娘是因着什么事同林公子吵起来的呢?”渊突然问道,她正沉思,微微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笑意盎然。
“一些事他不肯说罢了。”她含糊道,再怎么气,也不可能不冷静到泄露了秘密。
“他不说,那可以找旁人问问,或绕着法子让他说。”渊笑道。
“这……”她不知渊说这话,是就事论事,还是别有用心,刚想再问,他却递来一杯热茶,并笑道:“还有些烫,小心点。”她接过了茶,连想说的话也被他塞了回来。
他悠然而坐,望着庭院里雪谢花开,慢条斯理道:“这种事便譬如煎茶,你愈急,茶愈不开,若是一不小心,还可能煎坏了。惟有静下心来,从旁扇扇火,留心那茶的反应,看它有了动静,便更加紧鼓动,时间一到,它自然开了。”
她若有所思地饮了一口,被烫了一下,又忙移开。渊还是笑道:“饮茶最是急不得,慢慢饮,方不被它烫着,方能品出其中意味。”
她抬头看了渊许久,才缓缓笑道:“我懂了。”然后慢慢饮了一口,腔腹咸暖,唇齿皆香。
见她展颜,渊便也笑了。不过初见,她已觉有如故人,而且是个贴心的故人。他便同甘兰那般,虽然身份不明,然只是笑着,便让人雨过天青。
三人坐饮闲聊了半日,晚来又饮酒作乐,好不痛快,她也渐忘不快。她酒量极好,扬言要将两人喝道桌底下。才喝了几杯,甘兰便抗议了,说是干喝酒没趣,要猜谜。她自恃酒量过人,想来纵是猜不上,也不怕罚。哪知这古代谜题用典甚多,又含蓄隐晦,直将她难得一个也不答不上,最后把自己喝到了桌底下。
甘兰见状,要扶她回房,她却推拒了,以最后一分清醒向甘兰道了声生日快乐,还醉眼朦胧地瞥了渊一眼,说道:“甘兰好福气。”乘甘兰脸一红,手一滞,便先行回屋休息了。
她独自穿过走廊,阑干外的雪桦树叶随寒风招摇,抖落一枝香雪。离开屋子后的夜静得出奇,皓月当空,朗朗晴空一览无遗。偶有烟云遮蔽,不也难妨月华,未几便烟消云散,长空更是清明。
天色尚不算太晚,对于现代而言,也还只是夜生活的开始,纵然她穿越已有十五载,然骨子里还残留着现代人的血,这么早就睡怕是又会失眠了。
闲来无事,她在园中独自漫步,也当醒醒酒。墙头不高,稍稍踮脚便可看到墙外的居民区,再远些是明月河。天上有明月,地上有明月河,两明月相顾无言,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这明月河在月光的曝照之下似乎比白昼里收敛些了,未再漫自侵蚀四周的黄沙,仅是轻轻地拍打着河岸,发出淙淙的水流声,缓缓地流过一些琐碎的回忆。
这些天来衣食无忧,她一直未出过雪桦园,想起初入雪桦园之时的景象,便不由得好奇起来,向门走去,欲从外观上看清这雪桦园是否真的表里不一。
正走着,一阵微风吹过,甚至不能称之为风,只如耳边轻拂的气流,一霎而过。不过她还是注意到了,猛然回头,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疾疾闪过走廊,那模样恍若浓夜中的鬼魅,狡笑间便能夺人性命。
她不由得心里一惊,醉意醒了八分。她虽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鬼神之说,纵然穿过来这么久,经历了奇闻异事,也不曾以为信,但那黑影着实非凡,行走间都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让她乍一看,便想起了鬼魅魍魉。
当她回过神时,才猛然意识到,那是个黑衣人。莫不是当日袭击自己和林濂睿的那个?
再一细细思索,又惊觉,适才那黑衣人所向之处,正是林濂睿的寝室!她不由得血液沸腾,醉意全无。仿佛离真相愈来愈近一般,脚下的步子已不由自主地沿着黑衣人的足迹迈去。尽管自知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但胸中流淌着的热血近乎令她丧失了理智,被隐瞒了太久,对真相的渴望几乎让她疯狂。
渐渐地,离林濂睿的房间愈来愈近,那黑衣人已近在咫尺。他并未进入房间,而是朝她藏身的雪桦草丛迅速瞥了一眼,。登时觉得眼睛有些痒,只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前已了无人影。尚未来得及疑惑,她便感到后脑勺被打了一下,顿时眼前发晕,视线模糊。下一刻,她便失去了意识。
林晨……幽幽的女声在她的耳畔呼应着,似乎还微微有些热气。
林晨……那女声无不焦虑,而她头疼欲裂,根本无暇顾及。
晨儿……“林濂睿!”她猛地醒来,还坐起了身,却正好撞到了坐在床边看她的林濂睿。
“嗷!”两人登时叫了出来,皆捂着脸又揉又摸。看见是他后,她呢喃了一句:“是你啊。”又安心地躺了下去。
“你突然叫我做甚?还撞我?”他一脸委屈。
她正欲发作,见他问自己,才想起黑衣人的事,着急地抓着他的手问:“你没事罢?那黑衣人呢?”
他却笑道:“你松开手我就没事了。”
她低头一看,他的手上已缠了纱布,忙松开手。
“明知道打不过人家,还不躲,真是个傻瓜。”他抚着她的额头喃喃道。
头上的疼痛随着他的轻抚而缓解了些,她说道:“还不是因为他向你的房里去了吗?噢……我忘了,你不在房里。”
他唇畔笑意如满月,洋溢在她身侧,说道:“还说不是个傻瓜,我才走开一会儿,就出事了,我要是不跟在你身边,看你怎么办。”
她懊恼地皱着眉,说道:“还不是喝醉了,换做平常,怎么可能给你逮着机会笑我?”旋即又戳了戳他受伤的手,引得他也倒吸了一口冷气,笑道:“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自投罗网来着?”
“看在我负伤的份上,你可算是开心了?”他笑问道,任她轻戳着那只受伤的手。
“开心,开心得想哭了。”她停下手,闭眼说道,嘴边却还挂着笑。
“开心就好,早些休息罢。”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替她掖了掖被角,便道了别。
她望着他离去,暗自嘲笑自己,明明是打算他不说,她便坚持到底的,结果还是悲他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直到他的背影也被黑夜的暗潮淹没,她方抬了抬头。窗外月色如旧,只是又有乌云流潜作乱。夜更深了,将一切光亮掩去,仿佛不知何时又会冒出一两个人影似的,她的心里不断地揣测着,一夜无眠。
夜莺在枝头叫着,声声凄婉。冬日雪无垠,似席盖地,还如毡铺,一直绵延到园子的墙角。黑夜似落于雪上,分分欺压,让人闯不过气。而又仿佛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如那黑衣人一般,来去不可捉摸。然总算一夜平和,白昼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