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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二、战路拿、离铜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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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拿今天心情很好。
天帝将攻下铜城的功劳交给他了。说是进攻,其实和“奉命去铜城受印”差不多。因为哈迪斯派给他三万步兵五千象军去对抗留守铜城的两千军队。这次也算是奇袭,即使农民们反应过来,拿起锄头奋起反抗,天神正规军也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向东就是大峡谷了。穿过这条狭长的“甬道”,就是沃野千里的盆地。
“啦啦啦,阿修罗的美女在等着我~”士兵们不禁唱起了欢快的歌。
副将法拉奥皱了皱眉,喝止了唱歌的士兵,骑马赶上前去:“大人,前面路途险恶,要不要派人先去打探一下?”
“不必了,速速攻下铜城,回国都复命要紧。”
“万一有埋伏……”
“哈哈,你太多心了,阿修罗的主力全部驻扎在银都,铜城这边毫无准备。”说罢挥了挥马鞭,“传我的令,大军立刻进攻铜城!”
“是!”
按照天神族的列阵方式,走在最前面的是举着弓箭和盾牌的死士,而后是象军,再后面的是拿着弯刀或长枪步兵正规军,最后是扫尾部队。这样排列是有军事意义的。两军对阵的时候,首先可以放箭,射杀敌人冲上前来的步兵或骑兵。当箭用光之后,就冲入敌阵打乱敌人阵营。后面的象军在指挥之下长驱直入,将敌人踏成肉泥,当敌人乱作一团之后,正规军再上来做歼灭战。扫尾部队则是为了确保后方安全而特别设置的,以免腹背受敌。
天神军通过峡谷,顺利取下铜城。原本事实应该是这样的。然而这个幻想在刹那间湮灭。当扫尾部队进入峡谷后,狼狈的叫声瞬间想起。
前锋部队踏入“泥潭”。由于“泥”不是很深,所以并没有在意,随后,象军也踏入了“泥潭”。瞬间,无数的火箭雨点般地划过天空,前锋部队和象军的脚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小心!是油!”战栗俘获了他们的心房,惨叫此起彼伏。
“停!停!”军队被峡谷拉得很长,路拿的命令来不及传到后面,便被火海吞没了。受惊的大象狂奔开来,有的向前被埋入火海,有的向后将步兵主力踏为肉泥。数百个火轮在空中串连着,每个火轮中都包裹着数十个天神士兵。
“向前!向前!不要后退!”反正终究是死,不如杀出一条血路。路拿这样想着,下达了一个和刚刚截然相反的命令。
天神军前赴后继,失败的人活生生的化作了灰烬,而成功的人,也大部分被灼伤了。雅利安的勇士们被践踏、被烧死,然而大部分的还是在烟尘之中窒息,或精疲力竭而亡。敌人还没有见到,死去的战士就如同恒河沙数。一个大国的夸矜随着上万条高傲的生命的消逝而灰飞烟灭。
侥幸突破火海的人聚到了一起,竟分不清自己是在峡谷的那一侧。
“笨蛋!看看太阳,确定自己的方向!”灰头土脸的路拿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而他的坐骑早已化为尘土了。
“大、大人,”士兵的声音颤抖着;“那两个,哪个是太阳?”
“什么?!”路拿沿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峡谷的两边的高山上各有一团金色的光,“太阳……有两个?!”
“尔等好大胆!”清脆而空灵的声音响起,路拿向着声源望去,正对上北面山顶那一团金色的光。
原来那不是太阳,而是一个人。
一个能使日月无光、天地失色的人。
那人骑马走下,停在离他们两弓远的山坡上。路拿渐渐看清了他的容貌。
晴若碧空的眸子纤尘不染,精致无双的容颜不怒自威。一领素白细纱,绕腰络腋左覆右袒,金发在阳光下耀耀生辉。胯下一匹与衣着同色的骏马,圣洁得仿佛天人一般。
刚刚逃过一劫的士兵呼喊着梵天大神,俯下身去便要五体投地,被路拿急忙喝住:“都给我起来!那是敌人!”
士兵疑惑地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世间有这样神圣高洁的敌人么?
愤怒填满了路拿宽阔的胸膛,他弯弓搭箭,向那人射去,却被一个金色的罩子弹了开来。
山破传来天籁般的笑声:“你还算有点见识,不过可惜刚刚那一箭,还不足以改变阿修罗的历史。”
这人好大口气!射死他便能改变阿修罗的历史?路拿仔细端详着,这人未着一片甲胄,浑身上下干净得如同清水芙蓉一般。若不是在战场上相见,自己一定会以为他是婆罗门祭司。也许就是祭司吧?每个军队在出征的时候都会有婆罗门同行,随时祈祷保佑胜利。路拿向他的周围看去,这人身边有一员猛将,身材颀长而壮硕,手中的长矛同身上的甲胄相映成辉,凛凛闪着寒光,猛将的身后站满了士兵,看来,他的确是随军的祭司了。
但是作为祭司,他的打扮也太过朴素了。身上没有任何饰品,手中未执一样法器,连圣线(婆罗门教、印度教的一样宗教饰物,戴在肩上保佑平安。)都没有佩戴。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笑而不答,反倒转过身去,对身边的大将说道;“一辉,带几个人去银都走一趟,禀告父王铜城大捷,全歼来犯天神军。”
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天神军惊骇得呼出声来。
身边的将军双手合十行了个礼,便勒马离开了。
听到“父王”两个字,路拿心中一凛,这人是阿修罗的王子——沙加。
传言阿修罗族对这位王子的身世很有争议。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国师,有人还怀疑过他是王后与阿释密达的私生子。直至天启降下,定了阿修罗的继任导师是帕米尔仙人族的后裔,才算是为他洗清了不白之冤。但是不多时,各种流言又如同冬日早上的雾霭般氤氲开来,比如国师伪造天启、比如国王人事不能,于是这位王子便一直深居简出,不谙世事。想到这里,路拿大笑一声:“你就是那个旃荼罗?有种下来我们一对一决战!”
旃荼罗是在首陀罗之下的无种姓贱民。只有被流放者或是私生子才会被称为旃荼罗。
无视路拿的辱骂,沙加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衷心可表,勇气可嘉啊。不过你的衷心和勇气,是要付出代价的——以你的生命。”
一道流光闪过,在天空中划下新月似的弧线。路拿回过神时,蓦然发现马上那人已落在自己面前,优雅地负手而立。
微风徐来,白衣纷飞。
一股凝镇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天神军胆战心惊,举着长枪的手不住颤抖,连连后退。
路拿受辱,疯了似地拔出腰间弯刀,大叫一声劈了上去。沙加向后跃出半步,轻描淡写地躲过。路拿连连进攻,每一招都直奔要害,沙加腿下生风,舞蹈似地避开。几招过后,路拿已是满头大汗,将弯刀插入土中,手撑着刀柄气喘吁吁。
“完了?”沙加露出轻蔑的浅笑:“好无趣。”
“狂徒受死!”路拿被彻底激怒,歇斯底里地拔刀劈了过去,却发现沙加的身影一闪而逝,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回过神时,刀已抵在自己颈部。
两边山坡上传来虎狼般的吼声,几千阿修罗士兵不知何时围了上来,天神军一阵唏嘘。
“瞬。”
“属下在。”听到沙加的声音,一名绿发少年领着一小队士兵来到他面前,单膝着地。
“下面的你来办吧。”
“是。”瞬接下沙加手中的刀,命人用绳子绑了路拿,向天神军喝道:“你们的主帅已经被擒,识趣的快快投降。”声音稚气未退,却坚定有力。
“不可投降!”路拿目眦尽裂,冲着沙加大吼:“你这个奸人不敢与我军正面决战,使出下作的伎俩骗取胜利,有本事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平原战!”
沙加头也不回:“尔等能‘堂堂正正’地偷袭,本王当然可以‘堂堂正正’地设伏。至于平原战,早晚会有,只是你不配做主帅。”
“放箭!放箭!”路拿连声狂吼,如梦初醒的士兵纷纷开弓,射向沙加的箭却被一个金色的罩子弹了开来,尽数落地。
“放弃吧,就这点伎俩伤不了殿下的。”瞬正想劝降,忽见一只飞矢划过天空,随着一声闷哼,身体狠狠地震了一下。瞬大惊,只见路拿一口鲜血喷出,嘴角流露出满意的笑,倒在地上死了。
“雷帝因陀罗的子孙、哈迪斯大王的子民、天神族的勇士们啊!”突兀的声音从峡谷的方向传来,“投降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即使这虚伪的王子留下我们的性命,也只能使我们沦为奴隶,死后还会堕入地狱!与其从蛮族那里受辱,玷污了自己的种姓和家族,不如我们一齐升到三十三天之上,与我们的祖灵同享荣华!”
劫后余生的天神军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们的副帅法拉奥一手执弓,一手举向天空:“我以高贵的婆罗门种姓保证——每送一个恶鬼下地狱,就能在天上多得一份赏报——让我们去天国与路拿将军团聚吧!”
法拉奥义正词严。残存的几千名天神士兵被他那么一鼓舞,立时精神抖擞,吼声震天。一个个俨然慷慨献身的架势,跨上战马,抓起兵器,披着沾满鲜血的盔甲冲了上来。
“殿下!”瞬心下不好,焦虑地望向沙加。
“按计划行动。”沙加下了简短的命令,瞬点点头,命令山下的士兵向山上撤去。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几百个巨大的岩石从对面的山上滚落下来,势不可挡。
士兵们大惊失色四下逃窜,失败的代价是惨重的,不是被拦腰截断,就是被碾为肉泥。侥幸逃上山坡的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凶悍的敌军正手执剑戟随时准备削掉他们的脑袋。山谷中再次响起惨叫,凄厉的声音裂天彻底,此起彼伏。
待巨石落定,阿修罗军狂吼着冲下山坡,秋风扫落叶般地“清理战场”。
几十年欺凌积压在心头的怒气在一瞬间爆发,身穿兽皮的勇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眼睛露出赤色血丝。无数的手臂和头颅在天上飞舞,天神士兵的残肢散落一地。鲜血的花朵在空中绽放,这不是战争,而是狩猎。
法拉奥在杀死了十几个阿修罗士兵之后,终于体力不支,挥剑自刎。
他不愿意死在“蛮族”的兵刃之下。
仅仅一个小时,一切便恢复平静。
这场以一敌十的战争,以天神军的惨败告终。阿修罗的士兵欢呼着,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山谷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瞬不禁蹙了蹙眉。
“找人将尸首收殓了,告诉那些旃荼罗们,捡了兵器可以拿到兵器房来,殿下有赏。”对下面的士兵下达了命令,瞬略带忧伤地望向沙加的背影。真的变成“全歼”了啊!绿眸闪过一丝不忍,殿下本打算劝降一部分士兵,为我所用的。
天神祭司的号召力远远出乎意料之外,沙加跨上白马,离开了战场。心中没有一丝喜悦,隐隐的感觉到除了兵术和权力,自己还需要点别的什么。
但是,那是什么呢?
铜城的王宫建在一个大湖中央的岛上,四面环水,只有一个小桥通向正殿。这里曾归西殿祭司笛捷尔管辖,由于没有子嗣,宫殿在他死后被卡路狄亚收回,赐给了王子沙加。
沙加对住所不甚关心,故而宫殿还保留着原样。殿内没有雕栏画栋,没有红帐氍毹。靠墙而立的高大木架上存放着来自摩诃□□的竹简、波斯的石板、马其顿的羊皮卷,处处彰显着从前主人的品味。
一切都显得高雅有余奢华不足。
阿修罗的大臣童虎身着便服,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来到后殿。见绿发少年正守在门前,便走上前去问道:“殿下怎么样了?”
少年摇摇头,一脸忧愁:“殿下回来就说腹痛,陛下派来的御医已经看过了,还是那些老话,开的同往常一样的药。”
“御医走了吗?”
少年点点头:“御医一走,殿下就要洗澡,也不等人准备热水就跳进池子里,这病也拖了十几天了,总这样怎么好得了呢?”
童虎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上扬:“现在呢?”
“已经睡下了。”
“你去前厅守着吧,我进去看看。”
“是。”童虎是两朝老臣,深得沙加的敬重。卡路狄亚赐给他可以随时出入王宫的特权,瞬没有阻拦,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轻轻地推门进去,纱帐中铺着羊皮的软塌上,沙加背对着大门“睡得正香”。金发上水滴未干,随意地散着。
童虎丝毫不客气,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放开嗓门:“别装了!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吗?”
沙加掀开锦被坐了起来,呵呵地笑出声。
“周围那么多哈迪斯的眼线,当然要装得像一点儿。不放出假消息,天神军怎么会轻易的落入陷阱?”
沙加下床拿起琉璃盏,倒了水递给童虎。
“这倒也对。”童虎微微颔首,接过水来喝了。阿修罗军情泄露不知几次了,卡路狄亚一直派人追查,却始终查不出究竟谁是细作,又或者细作不止一人?沙加这次下定决心连自己人一起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心里又有一点不是味儿:“怎么连我都瞒着呢?”
“不是不信任您,是怕您太过焦虑被人看出破绽。”
童虎轻哼:“为师有那么不可靠么?什么时候想到哈迪斯会派人攻打铜城的?”
“从一开始。”
“什么时候设的埋伏?”
沙加笑而不语,用手指在他面前顽皮地晃了晃;“军事家的秘密。”
“这小东西!”童虎气恼又无奈地摇摇头。几小时前突然接到报告,沙加带着守城的两百名士兵去了山谷,没过多久捷报传来,沙加大破天神军。看来帮他设伏的并非阿修罗正规军啊,莫非是来自民间?嘴角扬起欣慰的微笑,孩子已经大了,没有自己的帮助,也足以独当一面了。
“您该不会是特意为了‘揭发’我才来的吧?”沙加收敛笑容,面色凝重。
童虎点点头。天神十万大军围攻银都,截断了陆路和水路主要通道,卡路狄亚那边情况十分危急。但是如果指挥铜城剩余的两千士兵倾巢出动为银都解围,哈迪斯很可能抽出一部分军队再次进攻铜城。
无论如何,数量上的劣势是显而易见的。
“我已派一辉去报告陛下,铜城大捷。”
“做得好。”童虎叹了一口气,希望银都那边不要轻举妄动,静待哈迪斯露出破绽。
“老师。”沙加突然放低了声线,握住童虎的手,一脸诚恳地直视着他。童虎心下不好,每次沙加做出这样的神态准没好事儿。记得上一次是让自己帮他逃婚,上上次似乎是在导师阿释密达那里闯了祸让自己去做和事老,再上次是什么来着?……童虎的头都大了,讪讪道:“殿下有什么事?”沙加啊,我可是故意加重了“殿下”二字啊,你可不要辜负了这个称谓!
“我想请老师守在这里,我带几个人去银都走一趟。”
“不行!”果然不出所料!童虎断然拒绝:“您可陛下的独子,关系国祚!老臣不能让王和王子都陷入危险。更何况殿下去了能帮上什么忙?逞匹夫之勇吗?”
“当然不是。”沙加说道:“我对自己的指挥能力还有些自信。毕竟名师出高徒啊!”
这马屁精!童虎心里暗骂着。
“如果殿下实在不放心,就让老臣去银都走一趟!”刚想教训沙加,却突然发现他的手凉得出奇,额间也渗出细密的汗。一把抓住沙加小臂,扣住脉门,这一摸顿时大惊失色:“你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因为不确定御医是不是细作,只能用一些这边没有的草药弄出一些症状来。”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呢!”童虎大怒,吼声震天:“为了你,我愁得胡子都白了!”
“可是您嗓门还是很大啊。”沙加无奈地摊开手。
“无论如何,就是不许去!”
“这可由不得您了。”沙加嘴边露出浅笑,童虎心下疑惑,伸手去抓他,突然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软地瘫在椅子上。这小东西给我下了什么药?!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只有眼睛能动。
“米罗出来吧!”沙加拍拍手,一个宝蓝色头发的青年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童虎打量着青年,他身上穿着淡蓝色的短衫,下面配着同色的裤子,脸上挂着不羁的笑。
“他是来自摩诃□□的幻术师。”
米罗对着童虎鞠了个躬:“久仰久仰!大人您不知道我配个药多麻烦,殿下的身体被您训练得比黄金战甲还要结实,用什么都没反应。”
童虎说不出话,但沙加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愤怒。
俯下身去给他盖上锦被,蓝眸里露出点点哀伤:“过一小会儿您就会好,这次是迫不得已,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用药。”
一开始就知道您会来看我,实在不忍心将您安排进计划之内,更不想让您失望,但是国家根基早已动摇,银都那边势如累卵,除了您我还能信任谁?
父王待我情深意重。我又如何能放心得下?
“殿下,我们走吧。”一旁的米罗催促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