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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刀剑往事(下) ...

  •   丁小羽倒是很平静。想来也是,越是美丽妖冶之物,越要用血腥的方式饲养。而且,隽霄山庄本来也不是慈善机构。

      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微妙的血腥味,混合在幽然的香气中,让丁小羽赫然发现——这不就是九方漓容身上的味道。

      抬眼,九方漓容美目远望,情绪不明。那味道正如他本人一样,高贵,美丽,又冷酷无情。他如此美丽,光盖日月,又是从怎样血腥的涅槃中成长起来的?这不得而知。

      丁小羽突然觉得有些冷了,走到前面去拉九方漓容的玄袍衣袖,“九方,冷了,回去了。”

      九方漓容回过神思,轻笑:“你身上可穿着火狸裘,不热已是奇迹。”

      丁小羽没说话,又扯了扯,催他走。九方,心冷,穿再多又抵得上什么用处?

      九方漓容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很快就没入花海。他微笑,“施罗花剧毒,单是香气浓郁一些都可使人昏迷,你可知道你为何安然无恙?”

      丁小羽点头,“断月丹的药引是施罗花吧?”

      九方漓容看她一眼,“聪明。你又可知我为何安然?”

      丁小羽奇怪:“难道你也中了这花的毒?”

      九方漓容失笑,“小羽可真能胡想。”

      丁小羽想了想:“难道你从小吃这个花,所以习惯了?要不,就是长期服用解药?”

      吃花,我难道是兔子?……九方漓容摇头,不答反问:“小羽,你知道隽霄山庄是怎样一个所在么?”

      丁小羽想都没想:“你家。”

      九方漓容再次摇头,笑容优美而疏离,“没人想把隽霄山庄当做家。”

      丁小羽皱了皱眉,摸着鼻尖儿想起,从前兰陵绪说过,是九方漓容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九方忌。外面说,这儿是魔窟。

      九方漓容轻叹,笑容间尽是戏谑,扭头看向丁小羽:“知不知道万雪尽为何恨我入骨?”

      丁小羽点头:“你父亲杀了他父亲。”

      九方漓容仿佛听见了最好笑的事,问:“谁告诉你的?兰陵绪?”

      丁小羽愣得说不出话,难道不是?

      看着她的表情,九方漓容颇为满意,“大概万雪尽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呵,真可怜……在盲目的仇恨中活了那么多年……”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浮起,丁小羽试探地问:“那是谁……杀了万青峰?”

      九方漓容直视她,回答是理所当然的淡漠:“我啊。”

      丁小羽虽有一点猜到,可却难以置信,“为……什么?”

      九方漓容笑容愈发和煦起来,目光却愈发冰冷。两人继续向前走,终于走过百花之圃,直到这时九方漓容才淡淡地说:“他要毁了我,我就要杀了他。”

      丁小羽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这怎么可能,你们——”

      “怎么不可能?你觉得荒唐?”九方漓容打断她,轻柔地执起她的手,“江湖武林,本就荒唐。过去之事总被那些自诩正派的人添得面目全非,真说出实情,小羽却不信了……”

      两人来到一处高阁,只见高阁简洁大气,没有多余的一砖一瓦,平铺直叙一般立在那里而已。九方漓容笑道:“我们住这儿。”然后就牵着丁小羽走了进去,右手边从楼梯而上,二楼陈设简单,一张垂白帐的巨大床塌,一张几,一张椅。

      丁小羽问:“万青峰和隽霄山庄到底有什么恩怨?”

      九方漓容慢慢踱去床边坐下,半倚着床头,挑眉笑了:“我为何要告诉你?”

      丁小羽局促,“不想说就不说。”

      九方漓容招手示意她靠近,丁小羽磨蹭过去。九方漓容抬手解下丁小羽的火狸裘,随手放在一边,又抱丁小羽坐到自己腿上。

      丁小羽瞬间脸红:“这,这么……不好!我……”

      有什么不好,就是挨着你也可以对功力有好处。九方漓容没理她,然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说:

      “秦可珍是个极美的女人,据说。”

      丁小羽愣,什么没头没脑的。

      九方漓容又接着说:“她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过可惜的是……她看上了万青峰。”

      丁小羽眨眼:“她是……”

      九方漓容偏过头靠在她颈窝上,笑:“应该是我娘。”

      “应该?……”丁小羽奇怪,“你说过,她要杀你。”

      “也不全然。”九方漓容道,“万青峰当年混入隽霄山庄,要取得九方忌的信任,好除掉隽霄山庄,盗走如歌刀诀,所以从很年轻的时候就没怎么在江湖上露脸。他进了山庄以后,用了两年时间就混上右使,安排了一个女人送给九方忌,那个女人就是秦可珍。”

      吓,这料爆大了!搞半天万雪尽他爸是无间道领衔主演……丁小羽咂舌:“你怎么秦可珍九方忌地,不叫爹娘直呼其名——”

      “我没有那种爹娘。”九方漓容不以为然,目光若无其事,“秦可珍是万青峰手下,把我生下来,本也就是为了杀死九方忌。”

      “这,这又怎么说?”

      “九方氏后代,体质特异,血液能融百毒。如果太毒,融是能融了,长久没有解药也会送命。万青峰和秦可珍给九方忌下了一种连解药都是毒的毒,即使九方忌有百毒不侵的血液,长达十年也可成重疾。而九方忌一生安稳不学无术,医术不精,一直都未发现。但是九方忌不笨,万青峰和秦可珍为了瞒过他,也和他食用同样带毒的东西。”九方漓容的笑容深邃起来,目光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讥诮和冰冷,意犹未尽地看着丁小羽,“可是这两个凡人凡体,早该死了,小羽,他们怎么就活了那么久呢……”

      丁小羽觉得喉头被哽住,轻轻抓住他手腕:“他们……取你的血?”

      九方漓容闷笑,“小羽真聪明。秦可珍和万青峰取我的血,长达十一年之久。自己的孩子,总是比别人的好用。”

      什么?丁小羽瞪大了眼:“九方忌怎不救你?”

      “我指望他救?他女人其多,儿子也多,从来不会关心哪个儿子是哪个女人生的,即使他那么喜欢秦可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九方漓容无所谓的笑笑,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大概秦可珍越爱万青峰也就越很九方忌,我十二岁的时候她终于糊涂,扔给我七幽真气的心法,让我赶快破了五重,一年后月圆之夜九方忌毒发之时,她想看见九方忌被自己的儿子杀死。

      “可是,她失算了。她没有看过七幽心法,不知道筑基的前七重是多么简单,我只用了六个月就练尽了,我逃出了山庄。她也没有想到,九方忌度日奢侈常常吃名贵药材,竟然阴差阳错将毒缓了下来,一年后也没有毒发,不过身体弱了些罢了。”

      丁小羽听得背脊发麻,“然后呢?”

      九方漓容答道:“九方忌太过愚蠢,要是和他一样,我不知何时也会不明不白地死去,于是直上漠北寻鬼医门苏伯明学医。九方忌依然在山庄里受毒,秦可珍又用其他女人的孩子放血解融毒,竟和万青峰挨过了三年余。”冷笑一声,“可是我怎么能让他们那么舒坦?”

      丁小羽暗暗吸了口气,“于是你回庄杀了万青峰?”算来他当时十六岁多,不能吧……

      九方漓容果然摇头,“八重真气,没有称手的武器,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万青峰?”他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我暗中回了山庄坐在秦可珍房子里,她推门进来看见是我,吓得跌在地上。她竟然认为我会顾念母子之情放过她,真是愚蠢之极……我没废多大的力气就杀了她,用的……是下了迷药偷来的,万青峰的剑。”

      丁小羽吃惊,“那万青峰和九方忌……”

      九方漓容似乎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我把秦可珍的尸首放在床上,保存完好,把剑原封不动放回万青峰手里,威胁一个女仆告诉九方忌秦可珍病了,万青峰和九方忌一起赶来。如我所料,万青峰只以为秦可珍是毒发而死,千方百计不让九方忌靠近,骗九方忌会请大夫,只怕九方忌猜透他的阴谋。九方忌察人之术早就退化,也由他。而万青峰再也没有来过,这就是秦可珍忠、爱一生的男人。”

      丁小羽咽口水,“你为什么这样,直接揭穿她死了,不是就让九方忌起疑,就可以杀了万青峰……”

      九方漓容摇头,“我不过是用秦可珍的死争取时间,让万青峰不敢妄动引九方忌起疑,要不然,他若发现我在庄里,先死的就是我了。再者,你认为九方忌那时候还是他的对手么?”

      丁小羽心惊,原来这么复杂,错一步就什么都别想了。“那九方忌什么时候才发现她死了?”

      九方漓容笑:“一年左右,他根本就没想过那种可能。我想他大概意识到秦可珍没有呼吸,却连被角都不敢掀开看看,这个安稳了一生的男人……是不会让自己经受这个打击的。又过了不久,我功力有所提升,万青峰也意识到山庄里有不对,眼见要瞒不下去,我便不再用药保存秦可珍的尸身。”

      当九方忌看见日渐腐烂,散发出臭味的秦可珍,还能再像鸵鸟一样地欺骗自己么?当他看见秦可珍身上是剑伤,还能不怀疑隽霄山庄唯一一个用剑的人么?

      “九方忌发怒要诛万青峰,万青峰才知道一切已经坏了。九方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虽然重伤了万青峰,却还是被万青峰杀死。万青峰身负重伤逃下山去,半路遇上了我。”九方漓容曲起长腿,右手无意地划过丁小羽发梢,轻轻地,“我就把他掏空了丢下山去。”

      掏,空,了?丁小羽睁眼看着九方漓容近在咫尺的脸,“然,然后……”

      九方漓容平静地说:“薛胜的人找到万青峰的尸体,万雪尽红着眼要上来报仇,杀了不少外围的人,好容易才被兰陵公须他们拦下,真是可惜了……要不然他若进了十八里杀阵,神也救不了他,现在哪有什么万剑阁。当时不会有人知道我,自然以为人是九方忌杀的,而雁螭肃清万青峰残余,我杀了内殿里所有女人和九方忌的孩子,之后才宣告九方忌已死,他们又自然认为九方忌是我杀的。”

      “就这样,我成为庄主。”他轻描淡写的语言,了了勾勒出那样一个血腥的年代。

      丁小羽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眼前的人温柔,干净,身上有施罗花的香气,眉眼舒散,貌若惊鸿,是由如此血腥的涅槃中饲养炼制而成的蛊。

      人蛊。

      丁小羽捏他衣袖的手关节发白,心中对这个魔头的恨意开始村村瓦解。她深深地看着九方漓容道:“原来这样,那也无怪你对我残忍如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刀剑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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