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可以结局了 ...
-
（八十四）
翊坤宫里，娴皇贵妃陷入不能醒来的梦境的时候，乾隆在养心殿里刚从梦里惊醒过来。吴书来很是警醒——皇帝越来越衰弱，于是身边的人不得不更加小心一些。吴书来心里对于十二阿哥颇为同情，既要关注乾隆，还要时刻惦念皇贵妃，还要注意政事，可怜这短短几日，十二阿哥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此时吴书来先比了一个手势，自然有人立刻去请就在偏殿里的十二阿哥。吴书来则恭敬地走到龙床前，乾隆还有些战栗的声音已经传出来，虽然力持镇定，然而以吴书来这样常年随侍乾隆的老到人，又怎么听不出这个至尊的男人声音里怎么也控制不了的颤抖？乾隆怎么也控制不了发抖的声线，吴书来听他道：“让十二阿哥过来，快一点。”
吴书来忙捧了一盏温热的茶水过来，服侍着乾隆润口，一面小心安慰：“万岁爷，奴才已经让人去请十二阿哥了。”乾隆抬起眼皮，看了吴书来一眼，吴书来能感受到乾隆控制不了的颤抖，心里一叹，这个在年华正盛的时候登上九五之尊的男人，终究是越来越衰弱了。
就在这时候，十二阿哥永璂年轻的然而能够让人放心的声音响起：“儿臣永璂恭请皇阿玛圣安。”
乾隆的声音很迫切，有种溺水的人抓住一线生机的那种感觉：“永璂来了，快过来，让皇阿玛看看你。”
永璂有些惊讶，自己小时候时常在长春宫，跟妹妹在一起的时候也能常常见到皇阿玛，皇阿玛对自己向来是不错的，后来受了重视，父子间相处的时间更多，然而皇阿玛这样的态度确实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心里思量，还是恭顺的走过去，跪下给乾隆请安。
乾隆一把握住了永璂的手，忽然放下心来，吐出一口气：“没事，朕方才，做了一个梦。”
永璂看乾隆没有细说的打算，便只是扶着乾隆慢慢躺下来，又亲手把被子给他盖好，微微带了笑意：“皇阿玛，既然只是一个梦，那就不要计较了，安心休息也就是了。”
乾隆沉默一会，忽然道：“等天亮了，让人把十五阿哥带进宫来，朕有话要问他。你把这事交代下去就行了，也还是去眯一会子的，少年人，太过伤神了也不好。”
永璂恭声应了，看着乾隆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方才退出去。做了一个梦，就要召见十五阿哥么？
甫一天亮，十五阿哥永琰在几个大内侍卫的护送下，进了紫禁城，进了这辈子让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养心殿。
云居寺外，马浣音惊愕的看着知客僧平静无波的面容，声音很稳，没有一点波动和起伏的说着：“十五阿哥被皇上宣进宫了。”马浣音突然有种莫名的心慌，于是立刻告辞。
她本来也不过是即将离京，打算来辞一下十五阿哥，虽然相处到后来有点不太愉快，但是她并不想就这样放弃，更不像给十五阿哥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所以想要尽一下礼数。对于一个未来的皇帝，马浣音现在基本上已经放弃了要改造他的想法，只希望不要结缘就好了。然而十五阿哥居然被宣进了宫，她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
还好，在预定的地方，她见到了徐铮，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利索的跳到车上去，徐铮一甩鞭子，这小小的一辆马车慢慢离开京城，去到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地方去。徐铮赶了一阵车，已经走到了比较荒凉的地方，忽然大声和马浣音说起话来：“师妹，你不知道，我差一点不能赶过来了。”
马浣音心里本就砰砰直跳，此时几乎惊得跳起来：“你小声些，慢慢说，怎么了？”
徐铮嘿嘿一笑：“我刚出了城门，发现城里就开始戒严了，城门进出口管得那叫一个紧，幸好我刚好出来了，要不然，你岂不是要等得心急？”
全城戒严吗？马浣音想起上辈子里某些不那么和谐的事情，那么，在这个时空，又会发生什么事？她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不知道十五阿哥的突然被带走，帝都的突然戒严，和她有没有关系？她闭上眼睛，掐了一下手板心，努力保持镇静，淡淡道：“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只不过和我们没关系。师兄，你还是快点赶路吧，如今天热的很。趁着现在凉快多走一段路，等到午间再歇一会。”
徐铮一扬鞭子，马车渐渐去的远了。
养心殿里，永琰倔强的抬起头，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流出泪水来，然而却没有。仿佛还是上一世，在生母孝仪纯皇后薨逝前，生母那温柔的叮咛：“永琰，你要学会忍耐。忍的越多，便得到的越多。忍，其实是另一种出击的手段，把自己的爪牙都暴露出来的人，是最笨的。不许哭，你一哭，就示弱了。你皇阿玛虽然喜欢柔弱的女子，却是见不得男子如此作态的。若是实在受不了，你就想想那些比你更倒霉更凄惨的人。又或者，等你能够……的时候，再报复回来就是。”
然而，额娘，你告诉我，如过是没有出头的希望了，你还能忍耐吗？您交给我的那些道理，都是在出头之日指日可待的时候，方能实用，您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如果有一天，我陷入到永璂的情势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乾隆脸色阴沉的看着永琰，忽然道：“你是永琰，你是朕的儿子？”听起来有点疑问，然而却是笃定的语气。永琰有一种即将没顶的感觉。
乾隆慢慢冷笑起来：“你这样无能的儿子，老天都降下天雷了，为什么不干脆收了你呢，为什么还要来呢？朕上辈子欠了你了？”
无能……永琰的手开始抖起来，上辈子，在川楚匪乱肆虐的时候，在天理教攻入紫禁城，在宫门口遇刺的时候，他也这样怀疑过自己，难道我是一个无能的人么？然而他很快便抛下这个念头，朕勤政爱民，朕惩治奸佞，哪一点做的不好了？这都是拜皇考所赐，留下一个山河飘摇的烂摊子给我，并不是我才具不足，而是时势不饶人。他这样想，便慢慢心安，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
然而现在，那个导致一切悲剧的缘由男人，这样冷酷的做在那里，一点父子骨肉的情面都不顾及，用这样伤人的话来刺伤自己。忍耐，那是知道有光明的前程后才会忍耐。那么现在，又有什么还需要忍耐的？他冷笑起来：“皇阿玛本来得享高寿，堪称罕有的福寿俱全的人物，又是自称十全老人，自以为天地间唯有一人而已。然而皇后崩逝，以私情乱国法，有失天子之德；因妻责子，致使儿子早亡；失德悖乱，肖宵小之行，堂堂天子，竟做贼子；后又皇后断发，含冤而死，精心营造名声早就成了千古笑谈；所谓的康乾盛世，也经不起一群泥腿子的大闹；重用的股肱之臣，都是酒囊饭袋，奸佞小人！所以活该上天要折损你三十年的寿！”
乾隆又是气怒又是恼恨，若是提前一天，永琰对着他说这话，他能毫无所动的命人将永琰拖下去堵住嘴活活打死，然而今天——他无端想起昨夜里的那一个梦，那个梦里，他得享高寿，身体健康，君临天下，威仪不凡。只是富察氏居然是死在德州，他非要援引明朝礼制，大肆操办，又因为皇后之丧迁怒百官，实在不是一个明君所为；后来更是借口在皇后灵前不够哀伤，生生骂死了两个儿子……他梦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冷汗涔涔，可是还有更荒唐的在后面，招妓作乐，□□佛寺，继立中宫的那拉氏劝谏反而招致自己的勃然大怒，将她贬居回宫，收回所有的册宝，最后刻意在葬礼上刻薄她，在御史上书的时候声称那拉氏剪发忤旨，发配官员。
而永璂，他慢慢培养起来的永璂，他视作继承人的永璂，在梦里明明是仅剩的嫡子却处境凄凉，到最后竟然是在向自己请求给那拉氏设祭享的时候被自己一脚踢死——活泼可爱会为他挡箭的小五早早夭折，十三阿哥也是早夭，这样明显的事情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为什么嫡子嫡女尤其难以成活？而那拉氏被废之后，继立为皇贵妃的令妃魏氏把持后宫，此后十年后宫一无所出，他竟然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以至于到最后，连个像样的继承人都没有，将永琰送上皇位，虽然心里不甚满意，却是别无选择。然后就是内忧外患，内有此起彼伏的民变，外有洋人虎视眈眈。到最后，丧权辱国，山河破碎。这是大清朝么？他以为那只是一个梦，只要醒过来就好了。只是一觉醒过来，却又想起永琰的种种诡异之处，于是让人将他带进宫来——这是这辈子让他最为后悔的一个决定！
乾隆怒急攻心，顺手将砚台丢过去砸在永琰头上，永琰不避不闪，鲜血一下子留下来，然而看着乾隆的眼神却是阴森可怖，尤其是鲜血淋漓，更是诡异。乾隆怒骂：“逆子，逆子，来人，将他给我拖出去……”一句话没有说完乾隆已经轰然倒下，连坐着的椅子都被带翻。
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壬午午时，上崩于养心殿。降下遗旨，后世子孙，务须谦恭，不可自恃天朝上国而小视蛮夷；又传旨，十五阿哥，天生命薄，永无加封；又，令嫔魏氏，深得朕心，令其殉葬，葬于妃园寝。皇十二子永璂在灵前即位。
翊坤宫里，娴皇贵妃终于清醒过来，看着景娴，柔柔一笑，宛如花开。
乾隆王朝，就此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可以结局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