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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霍家有女初长成 绝代才名扬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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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有女初长成,绝代才名扬京城
虞子藿匆匆赶回家中,虽耳听得周围无人,仍是掩好了门窗,小心地将身上的男子装束褪下,卸了胸甲,摘下假喉结,这喉结做得很是精巧,金属弹片薄却韧,带上确实能以假乱真。虞子藿换上郡主常服,青色鞠衣,胸背是金线绣成的翟纹,玉带上缀着一只通体碧绿的玉箫,晶莹剔透。长发松松挽就,梳成随云髻,斜簪一支双股碧玉钗,用蝴蝶梳蓖起碎发,别是妖娆。素净红颜,粉黛不施,眉目慵懒间,已是风华绝代。只是她的眼神中隐隐透出凌厉之气,傲然脱凡。
“娘,别藏了,进来吧。”
“死丫头,又被你发现了,一点都不好玩。”安亲王妃兰凤衣撇撇嘴,翻窗而入。
原来江湖中白道不齿,□□不交的紫电银狐虞子藿就是安亲王长女紫玉郡主霍紫瑜,只是除了安亲王府的人,还没有人知道。
“三步以前,你踩到屋檐上的叶子了,虽然用拈云步挽回了,却还是有了破绽。”霍紫瑜淡淡地指出兰凤衣的破绽。
“听力精进啊。”兰凤衣信步走来,脚下是兰家秘技“风拂碧荷”,此脚法可凌波信步,踏荷而立,是沧州兰家轻功绝技。
“发生了什么事?”霍紫瑜心里明白若无紧急之事,娘不会用追风找她回来,他们给她的自由已是极致。
兰凤衣有些羞愧地皱了皱眉,“这事儿,要从二十年前说起,二十年前歌晰国来朝,携三女欲与穹祈结亲,言辞间颇有对穹祈女子的蔑视之意。当时娘以姿容,宁妃以舞艺,淑妃以文华大胜歌晰三姝,虽然保护了穹祈女子的声誉,却也大折歌晰的面子。如今歌晰国长平公主领了梅兰竹菊四女以琴棋书画来穹祈叫阵,本来已经从众大臣的女儿中择出四位最优者,谁知四女前去观过对手习作后回家皆称病不战,想必是对方棋高一着技胜一筹啊。”
霍子瑜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着金沙水泡出的武夷大红袍。
“娘也只有一张脸欺骗世人。”
兰凤衣讪讪地笑了,“死丫头,就知道说你娘。”
“娘,想我出战?”
兰凤衣敛了调笑之色,摇了摇头,“娘只是告诉你,你是否接受挑战,看你自己的意思,毕竟皇上并没有指名要你这个‘久病缠身’的郡主去,无论你如何决定都无妨。这事不过是娘当年惹下的罢了,与你没有关系。”兰凤衣了解自己的女儿,才华惊世,这世上怕还没有谁能让她服气,若她想赢,便是十个歌晰也是枉然。
“娘,我会去的。”虽然不喜欢出风头,但是却必须要去。有些事或可为或可不为,有些事却必须去做。虽然她不喜欢宫廷,不喜欢那些权贵,不喜欢虚与委蛇,但是她是穹祈的人,这一点她永远知道,这是她的国家,这是她的归属,这一次,是为了穹祈的颜面。霍紫瑜眸光凛冽,复又清浅一笑。
兰凤衣欣慰地展眉而笑,果然是她的女儿,虚名不计,但为心安,只求能守护她的国家。
“娘,女儿这次回来给娘带了一把好琴呢,这次一定要娘好好展现一下当年江湖第一美人妙手琴心兰凤衣的风采,上次就让娘逃掉了,这次可没有借口了吧。”霍紫瑜娇俏地挽上兰凤衣的手臂,兰凤衣点了点她的鼻尖,“臭丫头!调侃你娘。”
御书房
“沐弟,你家紫瑜身体如何?还是无法下床吗?”敬帝霍御风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问道。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时不时问一问这个孩子的身体,他没有女儿,而那个丫头又是沐弟与她的女儿。
“回皇上,瑜儿已经好多了,御医说,病已大好可与常人无异。”
“如此便大好了,沐弟,都说不许多礼,你又如此。”敬帝眉头一皱。
“皇兄,礼不可废。”霍沐风依旧守礼而答。
“你呀,”敬帝无奈地笑了一下,“紫瑜病已然好了,便多入宫走动走动,上次见她,可是过了太久了,算算,倒是十年过去了。对了,她与凤衣像吗?”
“她啊,相貌上像凤衣多些,性子,”霍沐风摇摇头,笑得宠溺,“也不知像谁。”
“沐弟,歌晰之事你如何看?”
“皇兄无须担心,紫瑜自请出战。”即使还没有得到凤衣的消息,还没有见到子瑜,但他知道,紫瑜一定会答应,她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是了解她的,穹祈,是他们的国家。
敬帝剑眉一挑,“紫瑜请战?”
“是。”霍沐风躬身施礼。
“如此大好啊。”敬帝释然大笑,“这回,可要好好看看沐弟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
安亲王府
“爹,”霍紫瑜轻跃飘来,抱住了霍沐风。
“你这丫头,又胡闹。”霍沐风故作生气,敲了一下霍紫瑜的头,奈何他实在生得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怎样也凶恶不起来。霍沐风已四十有余,相貌却丝毫不见老气,兰凤衣亦是如此,夫妻两人都叫人移不开眼目,只是兰凤衣是因其明艳,霍沐风却是因其叫人如沐春风的气质。
“爹,人家才没有。”霍紫瑜自是明白,故意撒娇。
“丫头,又耍赖。”霍沐风哭笑不得。“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回来一次。”
霍子瑜吐吐舌头,“哦,忘了。”
霍沐风眉毛一挑,霍子瑜闪身飘出三丈之远,“爹爹,你是抓不到我的。”
霍沐风本姓虞,乃前朝大将军虞胜之子,虞胜一生忠良,为先帝出生入死,几次救得先帝性命,最后又战死沙场。先帝痛之,赐虞胜皇姓,泽被全家,受王爵。而霍沐风更是自小同敬帝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过霍沐风却从不把自己当王爷,家中子女也只称“爹、娘”从不称“父王、母后”。
御花园
“臣女霍紫瑜见过皇上,皇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霍紫瑜整衣行礼,因是两国之事,涉及邦交,霍子瑜不好怠慢,虽然繁琐,却也换上了郡主冠服,贮丝大衫,深青霞帔,金绣云霞翟纹,青色鞠衣,玉花彩结绶大带上依旧缀着那只碧玉箫,青罗线袜,虽未戴冠,却梳了元宝髻,簪了玲珑点翠蝴蝶钗,额前点了梅花钿,她并没有打耳洞,只得带着夹耳的玉质梅花的耳坠,腕上是白玉雕绞丝纹手镯,窈窕精致,贵气逼人,如此打扮生生的叫霍紫瑜头脑发胀,难受得紧,毕竟她一向不做女子装扮。虽然她并不情愿,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跪于地,以郡主之姿叩首行大礼,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进宫,自然是要大礼以待的。
皇宫,是容不得你不情愿的地方,皇权,亦是不容你挑衅与置喙的,与“皇”有关,由不得你情不情愿。
敬帝眼含笑意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免礼。”不仅如此,敬帝竟然起身,将她扶了起来,“你身子本就不好,好容易好了,便好好养着,以后无需行此大礼。”
“是,谢皇上。”霍紫瑜看向坐于上位的皇帝,剑眉朗目,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霸气,眸中虽有笑意,眼神却依旧凌厉。敬帝并未穿冕服,而是换了一身常服,盘领窄袖的黄色衮龙袍,后背、两肩、前胸皆是金线织就的盘龙纹,腰间束红色革带,革带上嵌着金、玉、琥珀、透犀,脚蹬皁色靴子。
“沐弟真真好福气啊,夫人女儿都堪称绝代佳人。”敬帝眼含笑意调侃着霍沐风。
“皇兄谬赞,”霍沐风不由得也笑了。
本来女子间的比试与皇帝无关,不过敬帝执意要观战,苏皇后便又重新安排了座位。上首主位乃是帝后二人,两侧分坐四妃,左右下手则是两国大臣,穹祈以安亲王夫妇为首,居左,歌晰以长平公主为首,居右。
“陛下,要开始吗?”皇后苏氏低声问道。皇后苏氏亦是着了冠服,戴的是一套五凤朝阳头饰,配的是金累丝嵌紫英宝石叶形耳坠,红玛瑙手镯,玉带上系着龙慕翡翠玉,华贵非常,无愧于那句母仪天下。
“开始吧,”敬帝颔首。
皇后朝身边的尚宫宫女点点头。
“第一项,比试琴艺,紫玉郡主,凝梅姑娘请。”
一个白衣女子从长宁公主身后走了出来,气质怡然,低眉敛目,瞧不清楚模样,身姿却是风姿绰约。
“远来是客,君先,我先?”
“既然郡主开口,便小女子先,如何?”凝梅抬起头,柳眉柔婉,她缓缓开口,语带桀骜,不似外表那样温婉。穹祈无人了吗?竟有人狂妄到想要以一对四?
霍紫瑜明眸浅笑,不以为意,“无妨,姑娘请。”
《水仙操》曲起,凝梅淡然抚琴,霍紫瑜波澜不惊。
徵羽宫商,自然流畅,吟猱绰注,手法娴熟。凝梅将水仙清高孤绝的窈窕风姿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曲即毕,余音绕梁,缕缕不绝,实是高手。凝梅起身,“郡主请。”
“水仙飘渺来相迎,伯牙从此留真名。有凝梅姑娘这样的知音之人,子期无悔,伯牙亦无悔了。”霍紫瑜抱琴席地而坐,颇有魏晋之风。众人不觉被她怀中的琴吸引住了目光。
七根琴弦上起承露,经临岳龙龈转向雁足,龙池凤沼,焦尾琴轸,难得一见的绝世好琴。凝梅眼神不由一亮再移不开目光。
“月色满轩白,琴声亦夜阑,此琴名为轩阑。”霍紫瑜手抚七弦,曲起。低沉起势,大气处隐约透漏出些许杀伐之气,刀光剑影,气势磅礴,直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逼仄之意教人伏低了身子,竟直不起腰来,就待众人以为此曲不过如此时,旋即,琴音一转,却是流水高山,以静制动,以弱胜强,以柔克刚,颇有止戈为武之意,七弦宛转,叫人心旌魂驰,心驰神往。
曲终,霍紫瑜抱琴而立,衣袂飘飘,惊为天人,凝梅脸色不由发白,高手见高手,差距多是伯仲之间,然凝梅心明,自己与她差之远矣,自己只是高手,她却是需要自己仰望的高山。
“我,输了。”凝梅定定地盯着霍紫瑜,高山仰止,不可不服,“凝梅斗胆请问郡主,此曲为何?”
“此曲便是当年音绝莫南音所创,其女繁花巧手莫叹夜所奏的《弦外音》,凝梅姑娘,承让。”
竟然是《弦外音》!凝梅愕然,俯身施礼,“凝梅认输,心服口服。”
长平公主扫了一眼凝梅,凝梅身子一抖,退回长平公主身后。
“佩兰。”
“是,”黄衣女子福身施礼。
“佩兰倾尽全力摆一珍珑,歌晰国无人可解,不知郡主可破否?”
“既然如此,佩兰姑娘摆来便是,请。”
“郡主请破。”
霍紫瑜仔细地观察着佩兰摆出的棋局,“乍看下有些像千层宝阁,若如此解便错了,因为其间又掺杂了十厄势,还有野鹤闲云势。”霍紫瑜手拈黑子,斟酌不语。中路难断,二龙相争,看似平和,却暗潮汹涌。罢了,不破不立。霍紫瑜白子落下,看似乱了整个局势,却是破了棋局之势又开一新势,佩兰见状,兴味亦起执起黑子,两人你来我往对弈起来。
“果然不错,不破不立,破到极致,有中生无,无中自然又生有,道法自然便是如此了。”霍紫瑜审视着佩兰的棋招,不慌不忙的下着白子。
“郡主好棋招,佩兰服了。”一个时辰后,佩兰起身施礼,言谈间大气洒脱,堪胜儿郎,倒是配得起那一盘珍珑棋局。
“子瑜愿和姑娘再下一局。”
“不必,郡主兰心惠质,棋高一着,佩兰心服。”佩兰明白,自己输的并不是棋盘上的半子,此局看似是两人对弈,实则自己早就跌进了她的局中,顺着她的思路一步一步下着自己的棋,她输给她的不是一点半点,她的棋力是她所不能及的。
“簪菊。”长平依旧浅笑,很是镇定。
“是,公主。”靛色的身影走上前来。
“看笔墨。”苏后一摆手,尚宫女官送上笔墨纸砚。
簪菊研好墨,展开宣纸,竟是左右开弓。待众人看向被展开举起的宣纸,上面是一副对联,上联是“北斗七星,水底连天十四点”,下联是“南楼孤雁,月中带影一双飞”。
簪菊习得是王羲之的行书,运笔佳绝,气贯长虹,左右手笔力相当,无有劣势。
霍紫瑜仍是不以为意,左右手同时提笔,大气滂沱,一气呵成。
“天地启宏慈,赤子苍头同感戴;古今垂旷典,九州万国被恩荣。”皇后苏氏念道,不由一叹,“好句。”
“左手行书,笔法遒劲,右手草书,豪放不羁,左右相得益彰,毫不逊色,好字,好字啊!”敬帝赞道。
霍紫瑜浅笑,师父自幼便教授她左右互搏之术,她的左手灵活更胜右手,而她更可以同时做完全没有关联的两件事。
“簪菊服气。”
“承让。”
“剑竹。”
青衫女子飘然走来,“以画论友,郡主,我们同时作画,让凝梅以一曲为限,曲终,画结,如何?”
“可以。”
太监又抬来两张案几。
凝梅抚琴,《楚妃》曲起,剑竹和过这首曲子和过无数次,曲调早已烂熟于心,对于她来说这次比赛十分有利,毕竟,作画是要心静的,美好的曲子,若心不静,无法沉醉于画中曲中,也会是坏的影响,而这也是歌晰最后的撒手锏,毕竟,要保住歌晰最后的脸面。
只听凝梅清唱,“荡荡大楚,跨土万里。北据方城,南接交趾。西抚巴汉,东被海涘。五侯九伯,是疆是理。矫矫庄王,渊渟岳峙。冕旒垂精,充纩塞耳。韬光戢曜,潜默恭己。内委樊姬,外任孙子。猗猗樊姬,体道履信。既绌虞丘,九女是进。杜绝邪佞,广启令胤。割欢抑宠,居之不吝。不吝实难,可谓知几。化自近始,着于闺闱。光佐霸业,迈德扬威。羣后列辟,式瞻洪规。譬彼江海,百川咸归。万邦作歌,身没名飞。”
一曲即毕,剑竹收笔,垂手浅笑。
众人观瞧,只见根根翠竹,青翠欲滴,怪石嶙峋,遒劲险怪,笔法精当,颇有力道,翠竹旁倚着一位娇美佳人,颇有竹意美人之感,想必是傲气坚韧的美佳人,倒是和《楚妃》之名。
再瞧向霍紫瑜,只看画面上山清水秀,青山挺拔,松柏常青,碧波如玉,波光流转。旁边是霍紫瑜的题跋,“太阿青峰雄奇,西子淡妆相宜,卷绘山河万里,倾下一片多情”,倒是更合《楚妃》曲子且试天下之意境,“譬彼江海,百川咸归。万邦作歌,身没名飞”,满座皆惊。
“我想,结果长平公主心里已经了然。”敬帝释然。
“的确,”长平公主手掩于袖下看不清楚,表情却仍是完美的笑容,果有贤臣之风,无愧于“女中诸葛”之评。“穹祈果然人杰地灵,郡主一人大胜我歌晰四绝,我歌晰愿赌服输,岁贡之事不会再提。紫玉郡主果有乃母之风,不过,我长平也想向郡主挑战,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到底,长平仍是无法就这么算了,誓要为歌晰扳回一城。
“公主,请。”
“三光日月星。”长平起身走到霍紫瑜身前。
“一阵风雷雨。”霍紫瑜不假思索联到。
“好联,水仙子持碧玉簪,风前吹出声声慢。”这个对子是三个词牌联组成的上联,又兼情景交融,毫无省拼硬凑之嫌。
“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引来步步娇。”
“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政归晋室,朝朝君实司马光。”
“既然郡主如此才华,我便再出一联,明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葛亮。”
霍紫瑜略一思索,好个长平公主,真是……
“德神当门卫,门门敬德尉迟恭。”虽不甚完美,却已经是绝对,实属不易。
“郡主才高,长平服气。”长平转向敬帝,福身施礼,“长平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