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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捌】拔掉他的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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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修说明言这个人说话就这样,你别往心里去,是子修说的。谭迦始终记得他说的三道伤疤,这天晚上回去,半夜又偷偷爬了魍魉驻地的墙头,七杀和衣卧在床上,朝里躺着,没戴面具,头发也蓬蓬地有点散,马尾扎地很松。谭迦见了七杀,什么都忘了。
“怎么不脱衣服?”
七杀是有点睡着了的,听见谭迦的声音睁开眼,又不知怎的,不好意思回头。谭迦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的侧脸,不大清楚,也没说你转过来,我看看。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个看墙一个看窗。
谭迦这么闷闷地,又想起那三道伤疤。
“七杀。”
“嗯?”七杀动了动,猫一样。谭迦想压住了不问的,又实在是忍不住。
“你下巴上有疤?”
七杀摸了摸,点头:“好像有。”
谭迦转身,七杀现在是仰躺着了,谭迦一眼就能把七杀长什么样子看清。
眼睛湿漉漉的,不知是自己看错还是月光照射,七杀的眼睛有点淡淡的蓝。皮肤不是魍魉的那种白,有点小麦色的味道,但是也不深,七杀的睫毛有点弯,上翘,眼角很深。
谭迦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他呆了半天就这么一个字出来,七杀又侧身过去,把头往里去,大概是害羞了。
谭迦想说的,其实是:你很好看。
不美,好看。乍一看不刺眼,再一看不厌烦,对着一天,一年,一生,都不会生出腻味的心情。
这天晚上谭迦居然没有回去,他也和衣卧着,和七杀保持了一点距离。夜风微凉,谭迦做了个梦,梦见他一手血,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明言在他耳边低声道:拔掉他的翼。
谭迦惊醒了一阵,不过,又睡着了。
第二天他光明正大地从魍魉驻地大门出去,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开门洗漱的魍魉弟子脸色都是十分难看,谭迦有几分得意,然后想,自己莫不是疯了。
这件事对于魍魉弟子来说,可以打个比方,不怎么恰当。大约是自家的孩子被人白嫖了。于是魍魉掌门连早饭都不吃,直接冲去了翎羽驻地,真是冲,化血卷的残光还在门口,人已经到了翎羽掌门面前,指着鼻子要骂了。
但是他终究没骂,一方面魍魉是杀手,杀手就要沉得住气,另一方面,魍魉毕竟是皇族残余,自小接受的教育也包括了礼仪一项,当众口吐脏字这事儿,可不是他做的出来的。椋鸟着人上了茶,道:“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子拙也不喝他的茶,只是坐在那儿,手上两枚骰子转来转去:“你用不着给我什么交代,管好了人,别哪儿都乱跑。”
椋鸟吹了吹茶沫,不应声。
子拙起身:“走了。”
椋鸟一顿,问:“子修好么?”
“不劳你费心。”
丢下这么一句,子拙头也不回。
椋鸟苦笑,“我不过是……不过是晚了一天而已……”
明言回来了,对于九黎西侧的影响大约只是“一位前辈回来了”,对于东侧的四大驻地,尤其是云麓驻地,却是极大的轰动。明言本名明焰,原来是云麓火宗弟子,然而不知为何,九年前突然改名做明言,并放弃火宗法术,专心修习风宗法术。仔细算起来,是退守长生观被围困十一日后发生的。云麓掌门并不在驻地,明言写了封短信,飞鸽传给他,不多时就收到了回音,言辞淡淡,然字里行间关切之意满满,明言仔细看了便收起来,折地边是边角是角。修习法术的人多有驻颜之道,算起来明言比子修和寒蝉君要大,也该有三十了,看着却还是青年模样,面上半点皱纹也无,有些新晋的弟子不知道,只当他是从别处来的同辈,明言也不多说,只是笑笑。
秋蘅打云麓驻地门口经过,望见他正坐在台阶上,略有些惊讶,毕竟云麓仙居注重仪表,这般直接席地而坐且有箕踞之态,可以说是大大地出格。他躬了躬身,道:“前辈。”
明言点头,问:“去哪里?”
“给太虚观送药去。”秋蘅亮出手里的药包,明言低头一思索,起来,自腰间拔出一柄短刀,递给秋蘅,“顺便替我把这刀给裁业子罢,你该认得。”
秋蘅忙不迭应了,明言便大踏步走了,半途使了个风腾云,水汽倏尔聚集,地上便有片湿色。秋蘅将刀放在药包上,两手托着,也大步迈进了太虚驻地。冰心堂弟子精通药理,平日里其他人有什么头疼脑热的自然是去找他们,后来索性大家每月给他们多少钱,冰心堂弟子按时令配了药方送过去,比若夏天便给些解暑的方子并酸梅汤配料,冬日便是伤寒药了。太虚观的修行里也有岐黄术,因此也向冰心堂定制了许多丹药。秋蘅这日正是拿了理气调和的方剂送去,门内弟子都认得他,不过问一句“又来啦”就放他过去。交付了药剂,秋蘅拿着短刀去找裁业子,他与裁业子不过泛泛之交,因此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是告知他此刀是明言所赠。裁业子虽然不解,也不好意思让秋蘅原封不动带回去,道了谢便将刀收在自己平日放朱砂法器的箱子里,本是想着晚上去送还给明言,怎知道晚上出了件事,让他给忘了。
椋鸟和寒蝉君打起来了,子修劝架劝不开,有点气,冷着脸一甩袖子,回屋睡觉了。椋鸟要去看子修,寒蝉君偏是拦在门口不许他进去,两人就打的愈加厉害了,是真打,弓箭也不拿刀也不用,拳头直接往脸上招呼。裁业子是被卓小闲叫去看热闹的,卓小闲搬了一个小板凳,还拿玄嚣的下摆兜了一大捧瓜子。
裁业子本来是想假装自己不认识卓小闲这个人的,但是他心虚地四处张望地时候,瞧见了七杀。
七杀和谭迦在一起,两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儿,然后七杀点点头,足尖点地,几个起落便翻进了子修住的小院子。谭迦的笑很扎眼。不知怎么的,裁业子心情很糟糕,也许和谭迦笑地很扎眼有关,也许和七杀居然跟谭迦在一起有关。
某个高耸的屋顶上,明言盘腿坐着,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
谭迦……还是裁业子?
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不住游走。
谭迦站着,手放在脑后,笑地很坏。
裁业子坐着,衣摆公正地折在膝上,看不出表情。
明言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