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错》米醋

36、36

　　“为什么？”张子沐如遭当头一棒，“爸在公司里做了那么多年，可是老员工了，没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凭什么说让爸下岗就下岗？”
　　“......公司里说，怀疑你爸泄露公司机密，而且正赶上裁员，所以就把你爸为首的一批老员工都开除了。”张妈哭道，“你爸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去哪里找工作啊？”
　　张子沐气得要崩溃：“他们胡说！我爸怎么可能泄密？他干了那么多年，要泄密何必等到今天？！”
　　“谁知道他们怎么就逮住你爸不放了呢，还有证据，说是看在你爸为公司出了这么多年力才不报案，否则你爸就等着吃牢饭。”张妈伤心欲绝。
　　张子沐何尝不是。他能理解爸爸下岗对他们整个家意味着什么。父亲的工资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今年家里才刚买了车，如果这个节骨眼上父亲下岗了，那么无异于整个家断了大半的活路。
　　张妈哭了半晌：“你去看看你爸吧，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屋里了。”
　　张子沐答应着，转身走到父母的房间敲了下门走进去。
　　屋里并没有开灯，却充斥着呛人的烟味。黑暗中一个细小的红点一暗一亮，张子沐走过去。
　　“爸。”
　　“诶，儿子。”张爸低低的嗓音有点沙哑，大概是上火了，“过来坐。”
　　张子沐依言坐过去。
　　“爸下岗的事儿，你妈说了吧？”
　　“嗯。”
　　“你妈挺难受的，劝劝她。”
　　“您也不好受，我知道。”张子沐十分了解自己沉默寡言的父亲，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什么事儿都爱自己扛。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没事。路是人走的，工作是人找的，大不了老家还有地呢，我去种。”张爸勉强笑出声来，却无端显得格外沉重悲伤，“就是你正在上大学，以后生活上给不了你太富裕了。”
　　“爸你说什么呢，我正想着开学了就去做兼职工，勤工俭学呢。”张子沐忙给父亲宽心。
　　“诶，那就好。”张爸吸了几口烟，吐出来时连带着叹息声，“他们说你爸我泄密，儿子你信吗？”
　　“他们放屁！”张子沐握紧拳头，“爸，他们都是一帮过河拆桥的混蛋。”
　　“嘿，老爸的儿子能信我，我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清者自清嘛。”张爸拍拍儿子的肩膀，“儿子，你长大了。你小的时候太淘，你妈跟我还担心你大了到处惹事，现在我们就放心了。你好好混出个人样来吧！”
　　“我知道了。”张子沐眼眶一阵灼热，哑声应道。
　　这个年过得有些憋闷，张家的人都不复往日有说有笑，每个人都挂着一脸的心事，吃饭的时候只有碗筷相撞的声音。
　　张子沐知道父母在暗中商量要把车子卖掉，父亲打算回老家找工作，母亲已经担忧得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张子沐难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一分钱也没办法赚。而且林森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小沐，别总把自己关家里了，今天跟爸出去买年货吧。”张爸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张子沐忙挂掉刚打出去的手机，应了一声穿上外套跟着父亲出门了。
　　这几天总是飞雪不断，今天才放晴。马路两边堆着清扫过的积雪，其中间或夹杂这点红色的鞭炮纸屑。
　　父子俩都不是特别话多的人，一路上除了讨论买什么东西就没什么闲话。张子沐帮着拿东西，很快就把东西都买齐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张子沐不想让自己家里继续消沉下去。至少在过年的时候，要高高兴兴的，为新年开个好头。
　　日立的数字越来越往后移，张子沐看着家里的气氛渐渐回温，也终于能松口气。寒假时间不长，基本上在正月十五十六就要开学。张子沐提前把行李箱拿出来准备放衣服。
　　说实话他真的没指望林森能在寒假里联系上自己，所以当他的手机上主动亮起林森的号码时，张子沐整整愣了十秒。
　　“林森！”反应过来之后张子沐按下接通键便喊起来。
　　“......我是林森的妈妈。”
　　里面的声音有些不稳定，但仍能保持温柔优雅的语调。
　　这一次，张子沐被请到了林家大宅。

　　他知道林森家里有钱有背景，所以看见这个占了半个山头建的像庄园似的宅邸，张子沐一点也不吃惊。反正连林家的男主人都见过了，他也不在乎一个徒有其表的建筑物。
　　还是那个姓华的管家把他领进去，张子沐在走进客厅之后下意识想寻找林森的身影，然而客厅中除了几个端茶倒水的就只有一个衣着妆容不凡的女人。
　　不可否认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虽然不年轻了，但胜在气质好。林森的长相随了她七分，一样的好看。
　　“张先生，请坐吧。”女人大概是刚哭过，抬起的脸容上泪痕未干，眼圈还红着。她让其他人都出去，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阿姨好。”张子沐虽然不喜欢林家这两位总是爱“请人做客”的长辈，但基本的礼貌还是不能废的。
　　“我找你来为的什么事，相信你应该知道的吧。”林家的主母自然不会太逊色，说话声音虽柔雅，但语调还是很坚定的。她说完一句话特意顿了一下，然后在张子沐点头之后眼睛里迅速积蓄起了泪水，“我是个母亲，看不得自己儿子天天受罪。他爸爸脾气不好，这些天已经把他打得进了好几次医院。张先生，我求你放过我的儿子。”
　　“......他，伤得很严重吗？”张子沐张张嘴，却吐出了一句最没用的废话。
　　“上次已经断了腿，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林夫人想起自己看到的情形，心痛难当，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张先生，你要是真的爱他，是根本不忍心让他受这么多伤的......”
　　“阿姨！”张子沐站起来打断她，他面对着女人泪流不止的脸，一字一句道，“当初，是林森......来找的我。我并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只是林森是特别的。一开始我也许只把他当做交往的对象，可现在，我差不多把他当成了亲人。您现在叫我和林森断，差不多是要我剜自己的肉。”
　　林夫人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她含泪用近乎愤恨的目光瞪着张子沐：“张先生的意思，是非要纠缠到我儿子直到他死吗？”
　　张子沐感觉女人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他听的最清晰的声音，是自己左胸腔里的心脏，一点点碎掉的声音。他很淡的笑了笑：“我不是不想的，可是阿姨，我舍不得。所以，我打败不了自己看着林森跟你们决裂。如果真的有地狱，如果我真的不阻止，我想我大概会下地狱。这样看来，我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有点头晕。”
　　林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要看进他的灵魂中。良久后她站起来，蓦地跪下。
　　“虽然理所应当，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张先生，谢谢你肯放过林森。”
　　张子沐还是笑，笑得愈发风轻云淡。他侧身避开林夫人：“起来吧阿姨，我受不起。我今天答应你，和林森分手，日后也不会再去见他，望他保重。”
　　林夫人扶着身边的沙发站起来：“我们打算把林森送到国外。”
　　张子沐点点头：“好。那我可以走了吗？”
　　林夫人点点头，扬声道：“华叔，送客。”
　　管家似乎就守在门外，在林夫人话音刚落之际就走了进来：“张先生，请。”
　　张子沐点点头，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阿姨，如果你像我一样真的爱过谁，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放开林森。”说完也不去看对方的表情怎样便掉头离开，没有任何留恋。
　　走出林家大宅的那一刻，张子沐望着遥远的前方。他想，林森，我们真的完了。
　　到此刻为止，他张子沐的人生里一共经历了两次恋爱。第一次，他喜欢了两年的女孩在高考之后通过电话直截了当的和他分了手。第二次，他和林森，也分手了......
　　想想有点可笑，他做的事情，他说的话，都很可笑！算起来也许早在他答应林森的那一刻，他就走错了棋。一步之错满盘皆输！他早该认清，他和林森，根本不可能。现实就是这样，男女之情尚且会因门不当户不对而最终分手，更何况受世人排挤的同□□情？
　　今年的秋天很冷，今年的冬天，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