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梦想的人》子瑕

1、独幕剧——贩卖梦想的人

　　路边的草地。路上时有行人匆匆走过。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在草地上旁若无人地玩儿着皮球，一边数着一边拍着他的小皮球，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边的石头上，一个披着有些破旧的灰黑色麻质长袍的男人，低着头，皱着眉低低喃语着什么。
　　小孩子拍着皮球，当数到9的时候又断了，皮球滚到男人的脚边，男人发现了球，拾起，孩子跑过去，男人将球递给他。
　　孩子道了谢，原本要跑回去，然后偏着头看了看男人：这片草地是属于我的，你怎么在这里？
　　男人：你的草地？为什么这么说？
　　孩子：因为这里从来只有我在的，大人们总是在路上匆匆忙忙。
　　男人：呵呵，是啊，他们总是。我只是在这里歇一歇，想一些事情，你愿意把你的草地的一小部分分给我休息一下么？
　　孩子：恩，好啊。反正也很久没人和我玩儿了。（孩子抱着他的皮球，扭着身子坐上对他来说有些偏高的石头，问男人）那，你是谁？
　　男人：我？啊，我只是一个贩卖梦想的人。
　　孩子：梦想？睡着的时候做的那种梦么？
　　男人：呵呵，不完全是吧，睡着做的梦只是单纯的潜意识，悲的喜的，有人说，人在现实中结着无数的结，而在梦中企图解开它们，有的或许会成功，有的则成为梦魇。而我说的也许应该说是愿望，比如想要的东西，想实现的事情。
　　孩子：啊，那种啊，我有很多啊，我想要拍皮球超过10，可是我总是只能拍到9；我想要隔壁家的Helen做我的女朋友，虽然她好像对Jerry更感兴趣；我想要街口的那家蛋糕店的草莓乳酪蛋糕，但是妈妈总是不给我买。可是这些梦想也可以被贩卖么？很奇怪啊。
　　男人：（认真地看着孩子）当然，那就是我做的事情，编织梦想，然后卖给合适的人。不过，孩子，我确信你并不需要，至少你现在不会需要这些。
　　（有点遥远地望着孩子，像是看着回忆或是想象中的什么人）你正是充满着梦想的年纪，意气风发，追风逐梦，不会想可不可以，能不能，只是不断地去做就好了。(渐渐将视线移开，开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又开始低着头，像是在告诉孩子，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但是很多人需要，当他们已经疲惫得没有力气做梦，或者不再相信梦而没有能力做梦的时候。曾经的梦想变成所谓的年少轻狂，被尘封在凝固的遥远记忆里。像是最初的美好，只有在懵懂时才会完全相信。当看清了现实的时候，固然不会迷茫，但也失去了迷恋和暧昧。
　　（语速开始变快，声音变低，越来越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他们的人生会变得暗淡，颓唐，枯燥而碌碌。没有激情的生活。像是一个设定好的角色，根据自己的身份，按照设定，机械而平淡地生活。甚至将自己也忘记在某个角落。弃之一边。活着。仅仅是活着而已，吃喝拉撒睡。即使空虚，即使不知所谓。
　　孩子：（小孩好像很严肃地装作了解了的样子，点点头）听起来好像那些没有梦想的人会很无聊，那你可以带给他们快乐？
　　男人：（有点惊诧地看向孩子）我？快乐？呵呵，好吧，就算是吧，我可以给他们带来短暂的快乐，甚至可能带来更长的幸福。但是那取决于他们自己。
　　我塑造一个空间，把这个空间真实化，合理化，然后赋予其规则，设定背景和环境，让他们在这个地方实现他们的梦想，我编织着各种各样的梦想，但是至于相不相信，愿不愿意接受，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人总是需要梦想的，不是么？
　　孩子：唔，我没想过需不需要梦想，不过它们总是在我心里不断冒出来。
　　男人：呵呵，我也曾经问过自己，人需要梦想，是为了什么？为了在困苦中坚持下来？为了需要而需要？你说得对，原本人的存在就意味着梦想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意志自我的意志就产生了梦想，然而人们却需求着别人的信仰来让自己坚持，需要别人的梦想给自己希望与快乐。为什么？为什么？现实常常是令人失望的，无法实现的梦想，永远只是空中楼阁。幸福这种东西有时候只是满足感，如果不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就只好降低标准了。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梦想，换个现实一点的梦想不就好了，生活嘛。而那与我无关，我做的只是描绘着可能永远没办法在现实中完成的梦想，在一个也许飘渺的世界，我是那个世界的神，我创造了它，让人们可以在哪里实现自己的梦想或是叱咤风云，或是风起云涌，或是海上逐浪，或是名利双收，或是左拥右抱，或是解开自己的命运。
　　孩子：（有点怀疑的语气）我也可以在那里和我家Helen卿卿我我，双宿双飞？（语气开始渐渐兴奋）然后成为世界第一皮球王，每次可以拍到100，哦，不，要1000那么多？还要有一大屋子那么多的糖果蛋糕，啊，对了，像是童话里那种的糖果屋，要一个城堡那么大~好幸福哦~
　　男人：呵呵，是啊。就是那样子。
　　孩子：（又有点惴惴）不过还是觉得那样子的话，梦想也太容易实现了，实现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男人：所以只有把那个世界造的越有现实感，越是难以达成，人们越是要经历很多才能获得最后的美好生活，就越有感觉，我让他们做一个没办法在现实中实现的美丽的梦，然后像是fairy tale里面说的一样，live happily ever after.现实和那个世界的区别就是，在那里我是神，我主宰着世界与命运，尽管困苦，我却可以让他最后成功，但是在现实中，即使付出了，你也未必一定会达到你的终点。
　　孩子：但是爸爸总是说，只要努力去做，一切都可以达成的。要相信自己，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男人：没错，时间问题，问题只在于，我们是人，而不是神，所以所拥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也许你在到达的途中就倒下了，也许你比较性价比的时候觉得你的付出远比得到的少，所以放弃了，也许你随着时间，觉得曾经的梦想像是一个笑话，也许你觉得累了。
　　孩子：可是这些只是也许，也有很多也许是，也许你会成功，也许你付出了虽然没有收获到最后的结果，但是有很多开心的事情，也许你交了一些朋友。唔，像是你一样，我在拍球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别人，这些也是愉快的经历啊。你那样说，很像是逃兵。
　　男人：（看着孩子，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口气，声音低落）某种意义上，你是对的，我也许只是一个逃兵，一个从自己的战场上逃离的逃兵，逃避现实的逃兵，我习惯了做一个旁观者，看了太多悲剧和喜剧，却不敢自己真的投身其中，因为一切都是无法控制的。只有在做一个旁观者的时候我才能置身事外，像神一样的评论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是我超脱了现实，只是我从未敢沉溺过，不曾沉溺，又如何超脱呢。我在我自己创造的世界，看着我创造的人在描绘的梦想征途上起起伏伏，感慨着，悲悯着，嘲笑着，看着别人因为他们而或喜或悲，我也不过是个逃兵，为了那些现实中困苦的、失望的、无奈的人们提供一点点安慰，一点点快乐，一点点激励，一点点梦想。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孩子：额，（迟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觉得你做的事有意义的，你毕竟给那些看不到希望的人了希望，没有梦想的人了梦想，也许无力快乐的人了快乐。
　　男人：（感谢而温柔地看向孩子）谢谢。我也希望，我做的是有意义的。
　　孩子：恩，没错，这也是你的梦想吧，带给别人梦想。呵呵。
　　男人：嘛，是呢，（开始抬头看向天空，站起身来），不过也许我该考虑着是不是再兼个职了。
　　孩子：恩？兼职？
　　男人：呵呵，是啊，（调皮地眨眨眼睛，看着）为了不当逃兵啊，我想也许我可以去做个，唔，你觉得科学家，怎么样？
　　孩子：科学家？哈哈，不错啊，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也许你该把你的袍子换成白色的，那样至少看上去会更专业，更阳光一些。
　　男人：恩，（摸着下巴），可以考虑。孩子，谢谢你的建议啦，我准备去兼职了。
　　孩子：哈，好啊，别忘记有空再来看我。
　　男人：呵呵，我希望你最好没有机会见到我，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也许意味着你也需要我的梦想了。那么，farewell，祝你好运，早日完成梦想！
　　孩子：好吧，谢啦，拜拜，你也加油！
　　男子走出草坪，走到路边匆匆的行人中，然后消失。孩子捧着球耸了耸肩，又继续回到草地上排着球，数数。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