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前世今生》不二宝宝

3、相遇（3）

　　山中的天变得厉害。
　　这不，刚还是艳阳天，这会儿已经换成黑云漫天。天上轰轰地打雷，眼见瓢泼大雨就要下来。
　　晏庭月长身玉立。
　　手负在身后，宽松的大白袍子被风吹的大大地鼓起而飒飒作响。
　　那精细的绣边花纹衬出了他的仙人之姿，极尽风流。
　　从远处望去，就像一只硕大的蝴蝶，鼓动着洁白的翅膀，在苍黑的天幕下振翅欲飞。
　　每当打雷的时候，心中总像有种东西挣扎着要出来，可是却从没有成功过。只是觉得浑身浸浴在莫名的悲伤之中。
　　这种感觉，经年累月，从未消散。
　　一团白影踩着风火轮一样呼啸出现，在深色中格外耀眼。
　　这白影不是别人，正是小狐狸白九重。
　　它踩着四个小蹄子从房里冲出来遥远地就看到黑夜中屋前的大树伸展着虬枝，张牙舞爪，如蜿蜒的龙身一般，而晏庭月就站在树下，一道闪电自那巨大的黑色幕布直直地劈下，衬得他肌肤胜雪，面目如画，恍若仙子。
　　仙子仰着头，目光飘远，投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很美的画！
　　只是！
　　白九重磨了磨牙，大声喊着晏庭月。
　　朗朗的童声，如玉碎，如水溅，穿破长空，很是好听，在雷声中别有一番韵味。
　　“九重，我不是说过，修炼要静心怡神，切忌心浮气躁。”晏庭月回过身，慢悠悠地说着。声音不急不缓，神态悠闲，身后是乌云盖顶，雷电呼啸，他却浑然不觉。
　　端的是闲散优雅。
　　白九重早料到晏庭月是这种反应，在心里早把晏庭月九曲十八弯地骂了个遍，然后抬着小蹄子，老气横秋：“喂，你还不过来帮忙放盆子，等下屋里又要发水灾了。”
　　晏庭月叹了口气。饶是一声轻叹，也婉转动听，轻盈出尘。
　　可惜，对面的狐狸只翻了翻白眼。
　　本来还想收下来解闷玩玩的，没成想，小狐狸越发挑剔起来，指使他做这做那。
　　这来的哪是小宠，分明是尊佛啊。
　　甩一下衣袖，跟着白九重一前一后走进屋里。
　　那黑幕越来越暗，直到万物不可视。朗朗苍穹之下，只余下一所小房子里面透出的点点烛光。

　　晏庭月的房子，实在是有些年月了，到底存在了多少时间，反正肯定比晏庭月要年长一些。
　　虽然晏庭月自己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
　　到现在还依旧□□着，不得不说实在是一个奇迹。
　　但是时间长了，有些地方自然就开始腐坏了。
　　晏庭月是个懒人，天当棉被地当床的日子他也过过，何况现在还有个遮风挡雨的破屋子。他对屋子没大在意，坏了也不修补；在小狐狸来之前屋内小雨外面大雨的日子不知道有过多少回，完全不当一回事。
　　可是小狐狸来了就不一样了。
　　虽然比起晏庭月，白九重只是个畜生，却是个享受到主，受不了这种水漫床铺的罪。

　　于是，每每下雨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开始折腾。破洞是管不了了，只能拿些器皿放在下面接水。
　　一人一狐才把盆子摆好，天空就是一声响雷，惊天动地，响彻云霄，这一下异常地震耳，小狐狸闭上眼睛扑到了晏庭月的怀抱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就安心了。
　　想当日对着他口吐人言，现在都觉得后怕。
　　若是别的人，早把他当妖怪抓了吧。
　　红狐狸曾经告诉自己，在没有学好法术之前千万不能在人面前说话，要不然会被扒皮抽筋的。
　　小狐狸一直牢牢地记着。
　　可却怎么都不明白那天居然就一时冲动在这人面前说了呢。
　　豆大的雨珠砸了下来。
　　砸到地上啪啪作响。
　　雨水从屋漏处渗进来，像珠串子一样滴滴答答的落在木盆子里，屋里响起了水滴汇成的乐声。
　　烦躁的心境平添了几分平和。
　　白九重缩在晏庭月的怀抱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尾巴；晏庭月坐在床榻上，不时地替他梳理一下软软的狐狸毛。
　　眼睛落到了屋里那七七八八摆着的盆子，不由失笑，屋子里所有的盆子都已经出马了吧——桌上一个，地上三个，床上一个：“改明儿还是把屋子修修。”
　　小狐狸撇撇嘴，你这句话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要信你就不叫白九重。
　　“至少也把这个最大的洞修好，正好对着床。”
　　说到这个就来气。
　　白九重瞬间就火气上涌：“哼，你还好意思啊，第一次的时候，我就被淋个够呛，水全部落到我肚皮上。”
　　依稀还记得毛毛还粘着的感觉。
　　狐狸这种动物偏爱干净。
　　流浪找狐狸爸的那段日子小狐狸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了。
　　那一次差点没有以为自己又被打回那地狱一样的日子了。
　　晏庭月看着炸毛的小东西，温柔地拍拍他的小屁股：“主要是你睡死了，谁被淋了一身，还没个反应，要不然隔天我也不会以为你尿床了。”
　　“你才尿床！你再提这事！”白九重冲晏庭月咬咬牙。
　　“好，那我们说什么。”
　　“你不是说要修房子么，什么时候修。”
　　“额，改明儿吧。”
　　“你说的啊！”
　　只是这个改明儿，一直一直都没有实现。等到山中的树儿草儿都换了颜色，等到天气转凉，等到小动物们都纷纷开始躲进洞里不愿意出来，等到天上的鸟儿也少了许多。
　　都杳无音讯。

　　随着天冷，屋子前面那棵大树的树叶纷纷都掉了，光秃秃的，只剩下枝干，透着无尽的沧桑。
　　晏庭月立在窗前，看着屋子外面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正在盆子里费力地踩着衣服。嘴角微微勾起。
　　当初下决心要把这只小狐狸留下来，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只知道似乎看到它的第一眼生出了一种亲近的感觉。那是从未有过的。
　　佛云：缘起性空。大抵是这个原因吧。
　　白九重自是不知道晏庭月正在看它，此时的它非常不爽。
　　狐狸蹄子卖力地踩着衣服，嘴里不停地骂着，蓬松的狐狸尾巴尖儿时不时地扫到盆里的水：“哼，自己的衣服还要我来洗，要不是看在你教我修炼的份上，哼！呸，干什么这么喜欢白衣服啊，每件都是白的！多容易脏啊。”
　　白九重的话一个字不漏地传到了晏庭月的耳朵里面。
　　喜欢白衣服么？
　　自己怎么没有发觉。
　　或许是吧。
　　晏庭月的嘴角闪过一丝笑，连他都没有发现其中含着的浅浅苦涩。

　　一人一狐就这么相处下来。
　　有时候会拌拌嘴，多半的结果都是一只小狐狸跳脚炸毛翻桌子，一个仙人模样的人喝水摇扇一脸灿烂。
　　当然这些只是闲时的佐料而已。
　　生活还得这么过着。
　　在晏庭月的“悉心”栽培下，小狐狸学会了洗衣洗碗，烧火捡柴，摸鱼抓鸟，甚至学会了整理床铺。
　　小身子在床上滚一滚，小爪子压一压，被子别提有多平整。
　　当然修炼也在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我今天不洗碗了，我要修炼。”
　　“不是每天都修炼么？”
　　“不管，今天是满月。”小狐狸龇了龇牙，“你看，月亮都出来了。”
　　晏庭月抬头仰望。
　　果然，一轮明月已经挂在天际，如新磨飞镜，在它的光影里，时间的界限似乎也模糊了。
　　“那也行，明天再洗。”言下之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洗的。
　　“你！”白九重一扭身子进了厨房。等他干完活出来的时候，发现某人已经悠哉游哉地坐在桌旁对月喝清茶了。
　　月光充盈，是最佳的修行时间。
　　小狐狸不愿意耽误时间，这些天他总觉得浑身有东西要破土而出，但又差了些什么，想来是快要突破了。
　　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急忙坐在地上，双手合一，闭上眼，聚精会神地进入了状态。
　　模样就像一个虔诚朝拜的圣子。
　　周围的草木影影绰绰，疏影横斜中带着淡雅的暗香，呼吸间尽是芳华。
　　月光荡涤了所有的尘埃，世界在夜色里回到了无限的澄明之中。
　　人在其中是如此的简单又是如此的深微幽眇。
　　小狐狸身上忽然亮一起了一圈百芒。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现象。
　　晏庭月放下茶杯，掐指一算，一抹笑意浮上眉梢：终于要到了么？